作者:冷冻酸奶
“奴婢还没见过这样的茶叶呢,不像平日里的那些绿油油的,泡久了沉在杯底。”剪秋边斟茶边说道。
朱宜修笑了笑,道,“这种茶叶是长在雪山上的,形似白菊花瓣,洁白如雪,所以又叫‘雪茶’,难得的是还没办法人工栽种,只能由它天然长成,所以就更少见了。”
“娘娘见识广博,奴婢受教了。”剪秋道,“这个茶叶这么金贵,满宫里也只有太后和娘娘才有呢。”
“这茶出自百夷,从前舒贵太妃最喜欢喝的,不晓得太后见了会不会想起故人呢。”朱宜修浅啜一口,由苦转甘,回味无穷。
“舒贵太妃原本就是百夷人,她爱喝这个茶也不奇怪,太后过去和舒贵太妃交情匪浅,肯定也在她那儿喝过的。”剪秋道。
“是啊,物是人非了……”朱宜修说着,一道闪电在脑中闪过,道,“你去把染冬给本宫叫来。”
“娘娘有何吩咐?”须臾,染冬进屋道。
“你去替本宫打听一下,这次负责外地官员考评的吏部,里头的侍郎是否名叫甄远道?”
“甄远道?”染冬不禁有些纳闷,这个人和朱宜修非亲非故,平白打听他做什么。但朱宜修叫她做什么,她自然会去做,回去之后就想办法打听了。
孟启泰在家中等了几日,迟迟不见有人再来,他逗留了多日,只等吏部发下公文看是平调还是升任就可以启程离京了。
午后,祝氏来找他说是上次的姑娘又来了。孟启泰立刻到前厅,左右闲杂人等都被祝氏打发出去了,除了他夫妻二人,就只有来客。孟启泰一眼就认出了染冬,因知道了朱宜修的真实身份,对染冬的态度也不同以往日。
染冬何等精明,见状就知道主子说过的话已经应验,孟家人知道朱宜修的真实身份了,遂道,“大人客气了,奴婢只是服侍皇后的普通侍女,不敢当大人的盛情。且娘娘不喜她的身份张扬,还望大人明白。”
“那下官斗胆称呼娘娘一声‘表妹’了,不知表妹她有何吩咐要姑娘代为传达?”孟启泰正色道。
染冬礼貌一笑,道,“主子让奴婢转告大人一声,大人升官的时候到了。”
☆、弹劾
孟启泰听染冬这话,一时间有些发懵,不知她是何意,道,“在下愚昧,还请姑娘明示。”
染冬不卑不亢,道,“大人言重了。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想来应该知道先帝时百夷部落作乱,罪人承渮领兵平定叛乱之事吧?”
“确实。”当年那场动乱耗费钱粮众多,整个大周都被闹得不太平,僵持了近三年才全数平定。也就是在那时承渮的声望达到顶点,玄凌即位时他变成了摄政王。孟启泰虽然当时只有四五岁,却听父母谈过那三年里孟家的生意遭到很大打击。孟家是做桐油生意的,而百夷盛产桐油,可想而知当时的艰难。
“当时的叛逆皆处以极刑,家眷也流放苦寒之地或充入贱籍,这场祸事才逐渐平息下来。”染冬话锋一转,道,“大人是一县之主,对于朝廷法律肯定是烂熟于胸,若是有人私纳罪臣之女,该是何罪名?”
孟启泰道,“按朝廷律例,私纳罪臣之女流放三千里之外,家眷一律贬为庶民,男子不得参加科考,女眷没入官奴贱籍。当然,若是像百夷叛臣这类的女眷只怕还要更重些。”
“大人说的极是。那若是此人在朝中为官,又当如何呢?”
孟启泰笑道,“自然是丢官罢职了。”说完后对染冬的话回过味儿来,道,“姑娘的意思是……”
“我家主子听说吏部侍郎甄远道大人家中有个女婢是从边地买来的,名唤何浣碧,自幼服侍甄家大小姐。甄大人仁厚,对这个婢女吃穿用度和自己亲生女儿也相差无几,难得的是两个女孩儿相处久了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呢……”
染冬话说到此处,孟启泰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道,“姑娘之意在下明白,只是这件事有些难办,我还需要好好想一想……”
“娘娘和大人是至亲,大人帮娘娘也就是帮自己。娘娘也是为了大人着想,甄远道其身不正,又怎能公正的为国选拔人才呢,一切大人自己权衡吧,奴婢先告退了。”染冬说完话,行礼告退。
“你把话都告诉表兄了?”朱宜修看向立在下头的染冬。
“是的,按娘娘吩咐,奴婢已经全都告知孟大人。”
“好,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做了。”朱宜修的唇边掠过一抹冷笑,“甄远道的官算是做到头了,私纳罪臣之女形同私通叛贼。又正逢朝堂查核官员政绩舞弊的当口,本宫看他还能怎么翻身!”
“娘娘,说来这甄侍郎和咱们没什么过节,您为何……”染冬忍不住问道。
朱宜修接下去道,“你是想问本宫为什么要拿他开刀是不是?”
染冬道,“奴婢多嘴了。”
朱宜修道,“无妨,你是本宫的心腹,让你知道个中缘由做起事情来更明白些。本宫听说甄远道的夫人和两个女儿长得和咱们的前皇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甄家的长女今年十五,明年的选秀她一定会参加,你说皇上见到了她会怎么样?”
染冬一想顿时额上冒出密密冷汗,道,“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了,一定会做好娘娘交代的事情。”
朱宜修温言慰劳了她几句,道,“嗯,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待染冬退下后,朱宜修独自靠在案上,小桌上的烛台点着明晃晃的蜡烛,蜡油顺着烛身往下淌,恰似一道道泪痕,叫她忍不住想起前世的种种凄凉境遇,被囚冷宫,死后不得升附太庙,连史书工笔也只是寥寥数笔带过。
囚禁的日子里那些孤独,寂寞,凄凉,人情冷暖,她都尝了个遍,哪怕转世后也刻骨铭心。
想到自己死后遭到的待遇,朱宜修就恨得五指深深嵌入掌心,钻心的疼痛也算不得什么了。凭什么甄嬛红杏出墙,冒用他人之子篡夺江山却能心安理得的当上太后,甚至太皇太后。而她只能埋在妃陵最寂寂无闻的角落,任凭风吹雨打,连她早早夭折的儿子墓前也无人打理,埋没于荒草间!
甄嬛啊甄嬛,任你舌灿莲花,这一世也休想洗刷罪臣之女的身份了。
朱宜修眼中射出利光,神情阴戾冰冷,完全不复她平日里的宽厚大方。甄嬛现在尚是个闺阁少女,倚仗父荫无忧度日,没什么比现在下手的时机更恰当的了。
舒贵太妃是百夷人,宫内无人不知,但何绵绵是谁,只怕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她是舒贵太妃的好友,也是百夷人。舒贵太妃是战败的土司之女,自然就是罪臣之女,而何绵绵的身份比她更敏感。她的父亲是百夷的小部落首领,在当时的战乱中抵抗最为顽固。承渮几经艰难攻克后,一怒之下就上书请求隆庆帝将那支部落中所有的未成年男丁一律斩首,女子一律没入官奴,永世不得翻身。
而何绵绵原本也不叫何绵绵,按百夷的名字叫“碧珠儿”,她改名换姓,却是为了一个男人,甄远道。
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甄远道,甄嬛的父亲,何绵绵的情人,浣碧的生父。前世甄嬛坐上太后之位,两个妹妹,一个为赫赫大妃,另一个则为平阳王正妃,长兄甄衍娶了真宁长公主之女,慧生。民间童谣传唱:‘三女皇家妇,大郎得翁主’,甄家满门荣耀,可谓显赫一时。在繁华绚烂的安逸中,甄远道离世并被追赠为安国公……
朱宜修从回忆中惊醒,剪秋站在她身边,道,“娘娘,回床上睡吧,躺在这儿明天您全身骨头都会僵的,保重凤体要紧。”
“嗯,你说得对,本宫确实该保重身子,不然后面的好戏可就没精神看了。”朱宜修在剪秋的服侍下换了寝衣睡觉。
孟启泰的好友顾世正与他是同榜进士,两人私交甚笃,因顾世正也是从外地任上回京述职,两人少不得要碰面喝两杯,约在醉仙楼叙旧。
到了酒楼时孟启泰发觉还有其他人在,也都是同科的进士,或多或少打过招呼聊过天,彼此也算熟悉。大家同朝为官,自然是要互相提携,共同进退的,一群年轻人凑到一块儿,自然兴致勃勃。
顾世正的父亲乃是都察院御史,为人耿直,深得玄凌敬重,当年曾弹劾摄政王欺负幼主遭到罢官免职,玄凌亲政后又重新起复他,在朝中算是清流派的代表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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