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极鱼
老太后吃了个哑巴亏,可耿家实在不出息,哪儿敢拂了圣意呢,只好捏鼻子认了。还得宣扬的无人不知是他们上赶着,因为老太后太喜欢贾女史了。
贾元春指配北静王之事不可更改,都中渐渐传出是老太后疼爱身边的女官儿,眼看她年华不等人,心急之下挑了容貌最俊美的北静王相配。只不过甄老太妃也相中了北静王,抢先一步将侄孙女嫁给水溶……
王子腾奸猾异常,他破局的招式直接冲着北静王去了。圣上不是忌惮有“贤王”之称的异姓王吗,将贤王拉下来便是了。这一通真真假假反反复复的伎俩,不仅合了圣意,顺了四殿下的心,还打压了六皇子的助力,可谓是王子腾坐收渔利——偏他就有能耐将“苦主”的作态演的跟真的一般。
于是,即便老太后还是给了元春一个恩典,教她给北静王做了侧室——可都中人,乃至天下人都传言说,宫里老太后、太妃娘娘柿子专挑软的拿捏,要不然怎么不选别个王爷世子,反而都挑北静王呢,还不是看北静王虽然头顶着王爵的头衔儿,其人却不大顶用。
那过往贤王“的声名儿,不过是不务正业的粉饰罢了。
这一遭下来,圣上放心了,四殿下也看到收回库银的好苗头,只北静王看似得了实惠,其实赔了大半的里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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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杜仲将妹妹送回荣府,转身便亲自去打探贾瑞的事情。
却不料叫他看见了熟人,正是宋辰身边得用的两个随从。
杜仲将人带走,当晚黑着脸去找他宋师弟。
“是你做的?”杜仲没头没尾的问。
宋辰看他师兄,心念一转,也不肯矫饰,点头承认了。他心悦云安妹妹的事情,本就不该瞒着师兄。
杜仲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过来陪师兄练练!”
两人打到半夜,鲁伯等人还劝郎君们改日再切磋。好容易杜仲停了手,再不肯留宋辰在东厢住,黑这张脸撵他。
前些日子刚痛打过‘情敌’的宋师兄,此时不仅风水轮流转,挨了一通,还要被扫地出门。
宋辰想一想,终于学到了他大哥谢鲸的一招半式,举起兵器架上的大锤,三两下给两家院墙上开个能过人的洞。两家眼看成了一家,这正儿八经无赖样险些叫杜仲逮着他再揍一顿。
次日,前晚上没看清小郎君面容的两家所有人都笑了:宋辰左脸上被他师兄下黑手打出一块淤紫,和右脸上的胎记几乎对称——若教杜云安瞧见,必然惊叹,好标准的括弧脸。
第46章 分小家
正如王子腾对李夫人所说的那样:“只要我还在位上, 谁也不敢明着磨折我王家的外甥女儿。”
至于背地里的伎俩挤兑,依照元春的教养城府,量也无妨。
况且北静王府与荣国府的确是世代亲厚, 北静王的高祖母正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之妹。
水溶本就性情谦和,素来对家眷温柔体贴,反而是他在事情平息之后,遣门下长史官先登了荣国府的门。北静府长史官对贾政分外谦恭,他转述了北静郡王的话, 话里话外不以王位自居, 反有些“小婿如何如何”之意。
贾政大喜, 亲自去回了贾母知道。贾母也十分开怀,更投桃报李,不几日, 这几乎不出门做客的老太君带上凤姐亲自登门拜访北静王太妃。
太妃、少妃俱都客气,少妃甄氏十分知书达礼, 言说:“王爷已命置办家宴, 正日子里为元妹妹庆贺。”
贾母心里又感激又酸涩, 回去时跟凤姐叹道:“当日你大妹妹比甄二姑娘还出色, 以后却要虑着人家的脸色过日子了, 元儿差了些时气呐。”
贾母此时对往日深信不疑那些个“大年初一”“好造化”“上天眷顾”“大福气”的想头倒淡了些, 元春生日比所有人都占先, 当日来往的所有道士和尚, 哪个不断言她有大福气的,可如今看看,倒不如不生在此日。正因这好生日,家里才将她送进宫去搏前程,落的如今这境地, 反而不如其他女孩儿敞快顺当了。
史太君有了些明悟,这之后对最宝贝疼爱的孙儿宝玉就变了些养育态度,不肯叫人再吹捧“衔玉而生,吉兆大运”之类,唯恐说多了反而折损了贾宝玉的福气。虽还护的厉害,却比从前纵容的少了些,也肯贾政管教他了,只不许打他。
因太后为尊,这元春出阁也不能在荣府,只能从耿府。当日甄二姑娘进北静王府时有一百零八抬嫁妆,只比诸位皇子妃一百二十台的红妆少了些许,轮到元春,为长远计,必得少了再少不惹正妃的眼方好。因此元春做的是银红色小轿,轿后跟着二十四台嫁妆,其中太后赏赐的一对金玉如意,皇后赏赐的一对富贵万年的花瓶还各占了一抬。
上巳节前一日,凤姐带着诸位小姐,低调的去往三等承恩伯府给元春添妆。
杜云安同宝钗、黛玉坐在一辆翠幄黑轮车上,方才出了荣府,就有回事人近前禀报:“安姑娘,舅太太派车马正等在外面,那边的内管事说同您一起去往伯府。”
云安掀起车帘一角看一眼:“知道了,叫她们的车跟在我们后面。”
跟车的婆子连忙称是,心里咋舌,舅太太待这位‘假’小姐可真是上心,看王家那几个管事毕恭毕敬的样子。
荣国府上下人等,虽不清楚内情,却也知道是那日王舅老爷来过之后,大小姐才忽然得了恩典,是以这些人对王子腾的敬畏更深了一重。又因亲眼看着王家舅老爷舅太太待云安这干女儿比亲生的也不差了,便契带着阖府里对杜云安亦多尊敬巴结三分。
承恩伯府里的事无甚好说的,耿家太太脸上的笑像刷了层涂墙的浆子似的,僵的叫人没眼看。
众姊妹一起拜见了大姐姐,又各自送了首饰及金银锞子等添妆。再有就是凤姐先将贾母、王夫人给的私房交与元春,后又代邢夫人、尤氏等一并添了妆。紧跟着王家的女人就请云安上前,笑道:“我们小姐替太太给大姑娘道喜。”
元春方才就见有三个不认识的女孩儿,情知必然是姑父家、舅舅家和姨妈家的妹妹们,皆仪表不俗,一个空灵秀逸,一个明眸妍妍,一个肌骨莹润。只是碍于外人在,不好亲近。
这会儿见云安上前,元春美目含笑,细细打量她的形容仪态,心道怪不得舅母喜欢到收做女儿,不仅容貌举止上佳,更难得的是还与舅母有三分肖似,当是自有缘法之故。
凤姐一众人未能久坐,不一时就辞了伯府回去,元春依依不舍的看过姊妹们,因道:“日后我下帖子请嫂子吃茶。”
熙凤知道大姑娘身上有恩典诰封,日后也能待客见人,心里头也为她高兴,当即点头应下。
一直送到二门上,伯夫人摆着笑脸道:“大姑娘请回罢。”
元春点点头,却还是目送着,心下不由感叹,险些她不止带累自家的妹妹们,一并连这三个好女孩也差点儿给殃及了,幸好幸好。
回去她暂住的院子,元春亲手翻看姊妹们给的东西,不意竟在云安妹妹的匣子里找到三千两银票,抱琴吃惊道:“表姑娘好阔绰。”
却见她小姐眼里噙了泪,摇头道:“舅父舅母已给我五千两,这会子舅母又借表妹的手添了三千两,里里外外八千银子!我……”
哭了会子,元春从祖母给得私房里抽出一千两银票,又挑出个镶珠嵌宝的赤金五凤钗放进锦匣中,命抱琴:“给伯夫人送去。”
抱琴正收拾登记自家人送来的物事,使劲将二十二个箱子塞得满满登登,见状便道:“姑娘的眼光真好,统共所有的属这一根钗最贵重,还要送人。姑娘留下罢,别的匣子里还有其他金钗呢,送别的罢。”
元春知道她是替自己委屈,元春却并不委屈。先前那种境地舅舅祖母都没弃她,绝境里的这些暖意叫元春滋出了一股“活出样儿”来的志气,反而看开了,因笑道:“我留着也不能带。好丫头,快去,你知道怎么说。”
但凡如贾元春这种受过精心教养的女孩儿,若肯俯下身去示好,就难有不成的。只看她的丫鬟抱琴是这样对承恩伯夫人说的:“因着姑娘的事,叫夫人费心了,这是老太太特地送来的……姑娘还说,府里的恩德她一生不敢忘,只盼着夫人日后别忘了她,娘儿们走动起来……”
先是奉上贵重礼物,后又说以后三节两寿,元春都会将承恩伯府看作正经娘家走礼的。
这换了别家或许行不通,可贾元春头一日来就看出承恩伯府的拮据,艰难维持面上的荣光——这原也不出意料,耿家门第不高,耿太后从前为妃时不受宠,被拱上太后宝座也无实权,自然并不能为娘家谋福祉。耿家男丁又没有能干的,当今也只是封了个三等承恩伯应景。耿家是只靠伯爷的俸禄和宫里的恩赏度日的人家,对每一笔进项都是在意的。
‘虽是替老太后拾摊子周全,可贾元春知情识趣,从没有一句格外的要求,她那嫁妆一半是宫里赏的,一半是贾家置备的,如今又送了厚礼,还应承日后走动。’伯夫人盘算计量一回,脸上的笑都真诚不少。
于是伯府上下都热情不少,次日出阁时,北静王府来接轿的麾下官员看此情形倒各有诧异,个个信了些“老太后爱重贾女官”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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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已了。
上巳日,众姊妹因元春今日进王府的事情,都不便如别家仕女那般郊外游春。只在上院陪贾母赏了一会子芍药,姊妹之间互赠了香草便散了。
贾母先前生病也还未复元气,因也不留女孩儿,只吩咐鸳鸯:“宝玉回来后,先叫来见我。”说完便先往后面歇息了。
琥珀送姑娘们出院子,宝钗因笑道:“学里不曾歇假吗,宝兄弟出门了?”
“是北静王爷一早就打发人来接宝二爷去吃酒。”琥珀笑道。
宝钗以及诸姊妹就不问了。与亲迎正妻的吉时多在傍晚不同,元春是需得白日过完礼的,且只是家礼,不许大宴宾客,水郡王肯邀贾宝玉登门吃酒席,是格外给元春体面的做法,因此贾母才愿意放贾宝玉这宝贝儿独自去生地方赴宴。
姑娘们在花园里赏一番春色,宝钗因说:“我家去探望母亲,你们呢,可要随我去顽?”
众人都说不去叨扰姨太太,宝钗也怕今日书塾歇假,她哥哥携几个朋友在家里吃酒饮宴,万一冲撞了诸姊妹倒不好,因此也不深劝,笑说几句便去了。
探春好没意思,因说:“我们也很该学古人的情趣,大家顽一回‘曲水流觞’,作诗作画才不负春光。”
大家都觉得好,商议着另寻个好日子来补上,探春才喜欢了,便说要回去做针线:“我去年攒下的针线礼物,如今一件儿不剩了,却得赶着做些,不然遇到事情不好摆弄。”
惜春拍手笑道:“我也去,我今年能绣一景了。”
探春忙拉她:“快绣个好的给我,换下我身上带着的这个只有一只蝴蝶的荷包来!”
黛玉忙给惜春出主意:“四妹妹只管要回来你做的荷包,再上头再绣只蝴蝶,或者绣朵花,也就成了一幅景儿了。然后再给你三姐姐挂上,她可就不能说什么了!”
探春擎着那个大蝴蝶荷包,苦着脸直往黛玉眼前送:“林姐姐看看,你先看看!这还有一点地方儿让她绣花儿吗,四丫头作画那样有才气,从来都讲究什么留白意境的,可换做绣活儿,你们看看,这月白底子上方方正正个大蝴蝶占满了的!偏她还得意的什么似的,非逼着我挂身上,我正月里带着这个,人家看我的时候眼睛一溜就到腰上去了,我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
说的大伙儿都笑的直不起腰,惜春只拉着她“好姐姐”“三姐姐”的讨饶,赌咒发誓说新做得头一个就给她,探春忙指着云安她们说:“先给姐姐们罢,后头再给我就成。”
云安几个就笑她坏,这是打定主意要惜春在给姐姐们的荷包上练好了手艺,再给她作好的。
……巳正,方散了。
黛玉右手挽着云安,云安和迎春牵着手,三个人叽叽咕咕的说话。
“店铺也好弄。都中太大,各处都有街市,或买或租,都容易,只是选在何处呢?”黛玉这阵子翻过许多林家外管事送来的产业簿子,她家在京城倒有两个位置极好的旺铺可腾挪出来使用。
迎春笑道:“我们虽商定了做些女子所用之物,如今咱们手里面倒也很有些妆粉胭脂、通草绢花的做法,但终究要做什么?先定了这个再说铺面不迟。”
及回到平明楼大书房里,三人翻查那些个从书本上抄录下的条目简方儿,那书库里的残书大家才读过不足十中之一,就已经收集了一册子各种好东西。只是大多不详细,好些还是日记手札或游记上记载的见闻,连写书的人都不知其中原理,只是将所见到记录一笔。但这已经十分可贵了,三个女孩儿尝试过一个澡豆方儿,一味梅花雪糖的谱儿,居然都成功了。
尤其那梅花雪糖,已酿了两个月,如今取来一瓮倒入玉碗中,那朵朵梅花依旧鲜丽如在枝头,这府里的女眷就没有不爱的。
这两日她们自家喝的糖水就是用这个冲兑的。
正当梅月几个捧上来三碗梅花蜜水,外头就通报说平儿来了。
云安笑道:“她怎么来了?”
平儿进来道:“还不是因为你,舅太太和我们奶奶有话要告诉你。”
说着就向迎春、黛玉告了罪,将云安拉去旁里,笑道:“舅太太打发人送来两车东西,奶奶那里也有一箱子好玩意送你。”
云安奇道:“为什么送?”况且送东西也无需神神秘秘的。
“你真忘了不曾!”平儿拉她的袖子:“舅太太早就说过今年上巳节给你办及笄礼!”
“谁想到临了出了这里大姑娘的事,倒不好赶一日办了。舅太太、奶奶都怕你吃心,谁知你都不记得!”
平儿突然凑近了调笑到:“女孩儿的及笄礼若不十五岁办,那就得等到许婚以后方好再办。我想着是舅太太已为你打算好了终身,这回怕是要在亲事定了才给你大办了!哎哟哟,办完了立刻就娶过门去,到时候就是咱们王家奶奶了!”
杜云安从不想做王家少奶奶,她的婚事只听哥哥和自己的,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还得装出羞臊的模样不叫平儿再打趣。
“……好姑娘,我不敢说了。”平儿受不住别人挠痒,忙求饶道:“还有一件事,你们的梅花雪糖再分我们一小瓮,奶奶近日忙的口舌干燥胃口不开,吃了你们的这个调出来的蜜水倒津津的清口儿。”
云安这才放过她,笑道:“你去跟她俩个说去罢,我酿的那几坛子都分出去了,如今也只饶她俩的吃呢。”
平儿知道安姑娘给舅太太、自家奶奶和她哥哥都分了好些,就过去笑求迎春和黛玉。
迎春的丫头司棋将将上来,手里捧着一碗新调的梅花蜜水是给平儿的。
平儿接过来,也不用勺子,捧着玛瑙小碗儿啜了一口,唇齿间淡淡的梅花寒香。她故意咂咂嘴儿,笑道:“你们怎么弄出来的?谁院墙院脚没有一二株梅花树的,往年至多是踏雪寻梅顽赏一回,偏只有你们不仅看,还会顽,更是顽的新奇顽的好吃……”
三个姑娘也不藏私,云安便说:“原是从一本杂记上看到个‘提糖’的办法,二妹妹说能用提糖的法子收藏鲜果子。冬日果子少,于是我们想起来能存果子,难道就不能存花儿了吗,这才试了试,谁知弄出的这个竟特别好。”
黛玉虽是三个里最小的,可她看过的书却最多,又是个过目不忘的奇才——正是她提议用绿萼梅,因她说《本草拾遗》中记载绿萼梅有“开胃散郁,助清阳之气上升,生津止渴,解暑涤烦”(注·引用)的效用。
“书里说提糖用雨水,我们换了雪水,味道却更好了。用上好的砂糖,和上雪水熬炼,将熬出来的所有糖油撇净了,边撇沫儿边续入雪水,直炼到黏稠如蜜,再放到凉罐里翻出淡淡的砂花儿,此时将洗净晾干的绿萼梅花并一碟酸果子汁儿一同浸入瓮中,摇晃匀称就得了。”黛玉细细的说。
平儿很敢兴趣,遂问:“酸果子汁是什么?”
迎春笑道:“就是南边才生的那种黎檬子,味极酸,咱们用来熏屋子,谁吃过它呢。不料加一点这酸果汁子却有奇效,原是她俩个新兴起来胡乱添东西的时候试出来的。”说着就指云安和黛玉。
云安但笑不语:冰块柠檬水可是养活了一家家饮品店,它的魅力你们还没正经尝过呢,只用来熏屋子,未免暴殄天物了。
黛玉捂着嘴笑:“我们试了别的果子,味儿也好。等新果子下来,我们还弄别的来,窖藏到冬日里,不就有鲜花鲜果子了。”
云安悄悄扶额,她做了什么,把个葬花惜花的林妹妹带成了这个吃花酿花的小饕餮?
幸好林妹妹爱花的心是一贯的,只听她对平儿道:“好姐姐,这法子别告诉别人,你们要吃只管找我们来要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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