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极鱼
“一旦传扬开了,这里的花儿有多少都要被祸害尽了!她们不如我们仔细,只怕会薅尽了枝头上的好花儿。”
平儿忙应下又道谢,还问道:“你们怎么摘得花儿?”
云安和迎春都笑,“有些是给花枝修整形状得来的,有些是从花树下捡的,倒的确不曾摁着一颗花树来揪花。”
“姑娘们虑的是。”平儿笑道:“若叫她们都知道了,便是不舍得那些功夫砂糖,只怕也得折花摘果的,不用多的,人人只伸一回手,府里的景致就没法看了。”
又叙了一会子话,平儿才告辞,回去将这梅花雪糖的做法告诉了凤姐,还笑着帮腔道:“我悄悄问过绣桔,好家伙,姑娘们是用她们茶房的小茶炉子弄的这个。那茶炉子才多大,平日吊个糖水粥羹的还罢了,这会子炼这新奇好东西,可是费劲。偏偏姑娘们还不藏私,将自己的好东西都分给了大家——冬天平明楼的银霜炭就没够使,是杜家大爷悄悄送进来了一车。奶奶勿怪,我也才听说的。这亏得是三位姑娘懂事知礼,不肯声张,不然落到别个人身上,只怕就该来跟奶奶讨了,还会叫上下说嘴从前如何充裕,如今又……”
平儿的这话正戳中凤姐最近烦恼的地方,熙凤先不提三个姑娘的事,先恼最后一则:“公中的银库都空了,我能如何!因还国库银子的缘故,大老爷逼着开了银库,清点了才发现公中竟然只剩下不足五万两银子!这里面上年的地租房租都没动用的,今年才开年,只这四万多连一年都支应不下来……闹了那一场,也没找到这府里历年的积攒去哪儿了,反把银库所有银子搬空了。现在叫我管家,把对牌钥匙都给了我,可我还打饥荒呢,如何管来?”
“偏偏还国库的事情还不能传扬了,家里上上下下还要同从前一样的过活,是当我能变出银钱来吗!若不是老太太给了二万两叫先开销用,我也该装病请辞了。这二万两要用到九月里各地送租子上来,统有近七个月呢,我一日日愁的什么似的。我查上一年的总账,阖府花了七万多两,便是除去我和你二爷成亲的花费,那也得有五万五千多两,如今这些差得忒多了!老太太都有意节省了,那起子小人还想和从前一样抛费,做他娘的春秋大梦罢!”
熙凤气的胸脯子一鼓一鼓的,平儿忙劝,此时在房里的另一个丫头顺儿凑近了说话:“我听说件事情,不知该不该回禀奶奶。”
顺儿如今也是王熙凤心腹人儿了,凤姐听她这样就骂道:“又做这哼哼唧唧的,干脆些个,要说就说,不说别嚼你娘的舌根!”
顺儿笑道:“奶奶叫我说的,我说了您别恼。”不等凤姐骂人,顺儿赶紧道:“还库银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了,只是老太太下了封口,说谁敢传到外面去就一家子发卖,所以才不敢明里说。可背地里大伙儿都害怕打饥荒呢,对所有银钱的事都格外上心,盼望着府里哪里发一笔横财过以前的好日子——看,奶奶又急了,你等我说完这句呐!——所以薛姨太太送了二万两给太太的事就叫偷瞧到了,还听薛姨太太说‘这二万两是助府里度一度难关,国公府第的体统不能少了’。底下人都说薛姨太太分明是拿这个钱给公中上下的,可太太却没拿出来。”
凤姐噌的一下站起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末,大约有五六天了。”顺儿答道:“我今儿偶然听到人说才知道了,那些人都防着奶奶与太太一条心,还是我要拉她们到奶奶这里来对峙,她们才肯原原本本的说了。我紧着就回来告诉奶奶……”
凤姐怔了半晌,咬着牙道:“二十二万两,舅老爷给了两万,老祖宗补了近一半,原本二房只出了五万多!可公中的银子补给了二万两,姨太太那里的二万两又叫太太填补了自家,这算起来倒只出去一万银子!倒把老太太和官中掏空了的……”这官中日后是她和琏二的,老太太的私房里也该至少有大房的一半儿……合着全是琏二吃亏,她还要劳心劳力的操持俭省不落好!
“罢了!”凤姐气一回忽然道:“谁对我好我就贴补谁!反正全家都要节省了,我只管重新分布厚薄了,若谁抱怨委屈,只管跟太太诉去罢。”
“平儿,你方才说姑娘们自己花钱买炭?”
是杜家大爷送的,平儿心道,可嘴里却还顺着凤姐说:“是。”
“姑娘们的份例从来用不完,可用不完的也没见买办和大厨房将银子退回账房里,但凡按旧例拨给的,都花的干干净净。我喂饱了他们也得不着一声感激,索性不叫他们管姑娘们的事情了。”凤姐冷笑:“从此以后,将旧例该拨出的所有钱物不直接给买办房给厨房了,一气儿都给姑娘们自己,叫她们自己分配,命每个屋子里的大丫头一笔一笔的详实记下来。用不了就归到姑娘们自己的私房里去,不够的或请爹娘兄弟贴补,或裁减屋里的用度,反自己看着办就是……”
平儿顺儿都笑道:“万没有不够的理儿。只是这样是不是繁琐了些,胭脂水粉之类的还好说,每日的吃食却叫大厨房多了两三个步骤。得姑娘姐儿们前一日说下了想吃什么,算出本屋所有人用多少钱,然后买办可着头去置办,再后大厨房才能做……”
“肉蛋菜蔬还好,还有柴火呢,这屋里用的多,那屋里用的少,只怕又是场风波。”
凤姐哼笑道:“只许各屋设小厨房就是了,大厨房裁剪人手,挑好的留下来分配。老祖宗和宝玉一处儿,红白案的好厨子配齐一套就够使了。平明楼一处,那里头除了二姑娘另两个都不缺人手钱财,她们要自己聘买厨娘都行,反正姐儿几个好的跟同胞姊妹似的。致远斋和露微堂合起来一处,有大嫂子看着,任是哪个刁钻的厨娘也别想糊弄捞油水。太太那里也是一处,周姨娘赵姨娘几个只跟太太吃饭就是了。若是姑娘们跟着老太太吃饭,只各处孝敬吃食就罢了,各人的口味不同厨子做的凑一起,还新鲜有趣儿。”
凤姐越说越觉得很对:“去年北边的庄子上总共送来二万一千斤主子吃的好米,到了末末了儿却不够,还得从米铺里买来了五十斛补充。这些上用米粮便是将各屋里一等的口粮都囊括了也尽够了的,只是不知被人弄鬼卖出去多少!如今索性开了各个库房,都按份例分给各处去,我还省一省心!”
“奶奶这是想叫各处过自家的小日子了吗?”平儿想了想,拧眉道:“若是这样,奶奶管家管什么呢?”这是将手里管家权都分化变弱了。
“好丫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我再管家,也得按祖宗旧例走,偏作难的是我,别人贪墨偷油水的!银库都空了,我查过这十年的账,五年前还有盈余,可这五年每年的收入开销将将持平了,我这样管家来有什么意思!”根本没有好处,尤其今年眼见还要打饥荒了。
凤姐是舍不得权利风光,只不过她也并没有将所有都交出去:“除了各人的份例,这府里的公库却还在我手里,与各家的人情往来,交际礼物都仍要我来管。公中的银库、布库、金银器皿…都还是照以往来作,器皿家具之类的各屋子尽可以去取,只不过虽损毁了谁赔罢了。”
平儿顺儿都合掌:“阿弥陀佛,若是老太太同意了奶奶的想头,只怕今年也不用打饥荒了,少了多少开支呢!”东院大老爷处是早这样分开了的,可不算大老爷,只二老爷宴请清客相公的花销以后是二太太房里供应了,这就节省出了多少!
根本不用等到贾母叫凤姐上去,王熙凤已风风火火的到上院里将这些话说了:“老祖宗,我年轻压服不住人,这些日子闹了不少笑话,下头人也多不满的,因此我想着不如这样做了,一则叫是分担出去些事务,二则妹妹们大了,她们已立了院子,如今将本院的这些事也教她们管……”
“买办和厨子都由各处自己择选,从原来买办房、大厨房挑人也行,自家重选了人也行。这一来,兴许东西饭菜更合心意了呢,若是做的不好,自己就能罢免换掉。大厨房、买办房各房只留下能干几个,便于府里的事务,比如照管上夜的人这样不分属各处的人。”
贾母这几日也正悄悄查看计算自己的私房呢,她的梯己虽厚,可一下子去了十万多也不是闹着玩的,因此对王夫人的不满上了个新台矶。这会儿听到凤姐的提议,老人家想了想,倒也真是个俭省的好法子,两个商量一回,就将此事做定了。
贾母还道:“浆洗房、灯火房、针线房的人也各个分配了,每处只留几人做官中的事务就行,各屋里的事不用她们做了。这些地方多出好些人,挑拣好的留下来,其余都打发了罢——你太太三灾八难的病了这些时日,正是替她祈福的好事儿。”
“这分起来不容易,这几日你快弄出个章程上来,各处所有的人先叫你太太挑选,我这里从前也不大用她们,只将两个厨子留下来便罢了。”
贾母一锤定音,没经过病歪歪的王夫人,荣国府已分成数个小房。任是王夫人撑着病体,将王熙凤叫去埋怨了一顿,却也不得不遵从了。
荣府原本有三四百丁,几百女孩子,经王熙凤大刀阔斧的一梳理,倒少了一半儿。尤其是那些个挂名吃‘空饷’的人,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骂王熙凤的虽有,但琏二奶奶这通又狠又绝的作为实在震慑人,于是更多诅咒骂话都向“慈软”的王夫人去了,谁叫是为她祈福求好运才弄出来的这些个事情。
经此一事,王夫人在阖府的人心散了大半儿,几十年积攒的好名声也败了个精光。
第47章 红鸦嘴
说来也好笑, 王夫人不知如何想的,这日在姑娘们给她请安后特地留下了云安说话。
“你们先去罢,我留下你们安姐姐说会话儿。”王夫人如此说道时, 连探春惜春两个小的眼里都露出疑惑来。
宝钗先起身笑道:“前儿我哥哥在外寻到两条好火腿, 今儿煨了汤一会子给大家送去。”
众姊妹出去, 黛玉因悄悄向迎春道:“可是王家舅妈那里有什么事?”
迎春摇摇头, 也纳闷呢。这些女孩子个个冰雪聪明, 其实谁看不出来呢,太太素来喜欢的是宝姐姐这样端庄简素的女孩儿, 对云安、黛玉这种长得好又性格鲜明的就淡淡的。尤其是杜云安,还是个不当不正的小姐,太太就不大喜欢,因那王舅母家真把她当女儿来疼的,是以太太才从这二个月来渐渐将人看眼里了, 但也只是偶然间言语上命凤姐别薄待了云云,这样留下娘儿们亲热说句私房话还真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儿。
云安本也料的可能是李太太那里的事情, 谁知叙了几句后, 王夫人就拉着她的手慈爱的关怀:“我病了这些时日, 偏你凤姐姐胡闹,把那些杂琐事情都分给你们各自管去了,她只管一气儿推出去清静了, 却不知道你们小孩儿家家作难呢。别的不提,只说东西份例不够使了可怎么办呢?好孩子, 你和她们姊妹还不同, 我只怕有那等人因此欺负糊弄你,你姑娘儿面皮薄,可不是受屈吗!”
说着就长叹一声:“只是老太太已答应了, 再没有个老太太昨儿点头,今日就改的理儿,少不得耐烦这一年半载的。你如今养在我家里,我心里和我的女儿也不差什么了,因此你这孩子不可一味的老实懂事,倘若少了缺了的银钱物事,或是有底下的丫头老婆不好了,只管告诉我来,我必不让你委屈。”
这话说出来,平日里又不多亲近的人还握着手,直叫云安好不自在,衣服下的胳臂上汗毛扎起,心里飞快思量王夫人忽喇巴的说道这些又示好为的是什么。
只是面上仍赶忙笑道:“我若再昧心道委屈,那成什么人了,岂不是人家说的那种‘有了一福想二福,有了肉吃嫌豆腐’的小人了。”说到此处,已站起身,正色回道:“好叫太太知道,我很好,凤姐姐和妹妹们都好,底下人也好。多谢太太慈心,请太太保养身体为重。”
王夫人摆摆手,叹道:“不用替她们描补,哪家的小姐还要管自己院子里奴才吃喝穿用什么,还要计算银钱买办的事情,忒没个体统了!你们这些孩子只是从未经过一时新鲜而已,等日子久了就知道烦恼头疼了。只不过你凤姐姐钻了牛角儿,执意如此,也怪我病了这些时日,将事情一气儿都压她身上了,因此我也不好太说她,只是想着这里头最委屈的是你——别人还有个求助要贴补的地方儿,你这孩子却宁可自己忍着的。”
云安张张口,只觉这话既不通又可笑,姑娘们此时不学管家理事,什么时候学呢?况且她有亲哥哥有自己家,为什么要求别人补贴呢。
王夫人却不叫云安反驳,又道:“我已知道了,冬里你那屋子碳不够使的事情,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如今这又时兴了新规矩,只怕你这里更难过了,因而留下你嘱咐一句……”
嘘寒问暖了许多话,王夫人又笑道:“如今天暖了,你母亲身体好些儿了,你很该常家去探望。你这孩子就是多心了,素来不肯给人添一点儿烦劳,其实这有什么,一家子骨肉,要回家要出去只管告诉我,便是我亲自带你出门都是应当应分的。”
话说到此处,云安就有些明悟,因此笑道:“我记下了。不瞒太太,这几日正要家去看望母亲。只是不敢劳动太太,只邀姊妹们一道儿罢了。”
王夫人点头,又摩挲着喜欢一阵儿。
好容易脱身出来,回到平明楼里,方进了厅里就见平儿正边吃茶边看迎春黛玉两个翻看本院的账簿。
“留你说什么?”见她回来,平儿笑问。
云安挑眉:“你们倒是耳朵灵光,才留我一会子,你就来了。”
平儿嘻嘻笑,借着这次机会,奶奶可是罢免了好些个‘外心’‘歪心’人的差事,如今这家里,奶奶说话可比从前好使十倍,百倍了。
这凤姐与王夫人日渐离心的征状儿,在座的三个人就没一个看不出的,不仅如此,连她们耳朵里也听说了些个“太太中饱私囊,将官中的钱花净了才不肯管家”“琏二奶奶因钱和太太翻脸了”这样的风言风语。
“太太怕我们管不好院子里的账,说要短了东西去告诉她去。”云安笑道:“太太挂念哥嫂,命我过几日家去看看。”
只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平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遂也眉欢眼笑的附和:“我们奶奶也是这话呢,姑娘们谁缺了物事或者有心想头,只管打发人说一声儿……奶奶这两月又给舅太太做了两件春衫,一会子我包来你给捎带去。”
迎春和黛玉也不理论,总归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罢了。
平儿去了不一时,林之孝家的就登门送布匹来了:“春夏两季的布料,妆缎、羽缎、宫绸、羽纱各三匹,洋缎、洋绉、潞绸、松江绫各二匹……”
将单子念过一边,林之孝家的满面堆笑:“二奶奶说了,许是她挑的花色姑娘们嫌俗气,请姑娘们担待罢。”
“姑娘若有喜欢的花样颜色,这里一时没有的,请姑娘们打发人告诉我们一声儿,我立时就给姑娘换过,并不麻烦的。”林之孝家的分外周到细致。
司棋等大丫头将她送出去回来都笑:“二奶奶可是狠狠地整肃了下她们,往常这些管家奶奶们何曾这样好好说话的。”
云安三个翻着账簿,却摇头道:“看看这几日分配到咱们这里的份例,也太奢费了。这一大家子算起来,一年光是府里的花销,就得几万银子,可统共算起来咱们才多少人呢?”这分到各院里的才知道,若按这份例,每个小姐往常吃穿用度的讲究程度翻个翻也用不清的,也早能攒下一笔可观的私房了。
只是三个人实际上都不是这里的人,也不好多说,只命绣桔、雪鹭两个按上下份例裁剪布料分与众人,下剩的登记入库。
————
刚变了规矩的时候,众人难免不习惯,只是这院子里的三个人都能写会算,大丫头也能干,况且她们统共的人也不上四十人,很快就梳理顺了。这关上院门就能过自家小日子的舒畅,真真是哪个人都不愿叫改回原本的规矩。
从前空着的五六间屋子也收拾了出来,有改做公库的,有给新进来的两个针线上人住的。杜云安命花婆子请了几个粗使嬷嬷,利利索索的将后角门旁的一间屋子改成了茶水点心房。平明院的小厨房设在挨着这院子不远的四五间小房舍里,原是凤姐虑着姑娘们恐怕不喜闻那种油烟味儿,于是又作了一番好人,将两处空置的地方儿划出来分给两拨姑娘做厨房。
凤姐的这番做派,也是因姑娘们的院子都不是三进的齐整房子,比不得荣禧堂、荣庆堂和她夫妇二人住的丹桂苑。这样一来,赵姨娘可倒了霉,王夫人指了她临近的屋子设厨房。这赵姨娘因为年轻受宠,还育子女有功,当日是将荣禧堂大院子西侧的一个小跨院分给她住的,这小跨院虽正屋只得一间,是个一明两暗的格局,却是赵姨娘自己做主的地盘儿,况且也算清净雅致,贾政歇在此处的时候倒更多些。如今前头的一间屋子作厨房使,还不算吵闹烦扰的坏处,只说那春风一吹,油烟味儿就灌进赵姨娘的屋子来,任是赵姨娘如何熏屋子都没用,贾政歇在这里时,还未睡半个时辰就道床帐里都一股子油腻烟气,穿衣拿脚就走人了。气的赵姨娘背后连连咒骂凤姐,还找去探春的致远斋,生生搅和了三姑娘“曲水流觞春日赏景”的兴致。
这是别话,暂且搅扰不到云安三个的好日子。
她们三人此时也全顾不得别个,一门心思弄蔻丹呢。
“这个颜色正!”黛玉拍手笑道。
围着的几个丫头都伸着自己的手:“用我的手来试!”
连最稳重的梅月和雪鹭都伸长了手,杜云安取出一杆最小号的毛笔将笔尖儿剪齐了,然后蘸着小瓷盘里的朱红色粘稠液体轻轻给几个大丫头指甲盖上薄薄涂一层。
梅月几个翘着那根手指,不肯用嘴吹,怕风大吹皱了,只用另一只手轻轻扇一扇。
约莫盏茶功夫,云安上手摁摁那红指甲,果然已经干了:“好了,去洗洗手试试。”
几个姐儿就争先恐后的去洗手,梅月心细,还特地搓搓那红指甲,扬声笑道:“不掉色儿。”
其他人越发感兴趣了,忙央求云安给她们也涂上。
迎春笑道:“别急。”说着就拈过一个小碟子,里面放了些金箔纸剪出来碎末、花瓣。
趁着那瓷盘里的松脂未干,杜云安给几个人都涂上了,然后迎春和黛玉两个,或轻轻洒一点金末儿到指甲盖上,或用针戳起花瓣形状的金箔贴在上面……几个女孩子指甲盖有正红色的,有闪着碎金的,还有两个朱红上飘着金箔花瓣的。
等干透之后,那金箔果然也粘成一体了。
“梅月过来。”云安笑道,剪下一块只比指甲盖大一点儿的厚棉布浸到烧酒中,然后将这块酒布贴到她方染了的指甲上,“等试好了,重新给你涂好的来。”
梅月就笑:“今儿的这颜色我喜欢,那种淡淡的粉我也爱的紧,好姑娘,都赏我罢。”
两个人说着话,云安就擦干净了她指甲上的朱红颜料。
其余人等都抚掌庆贺:“成了!”
杜云安心下也松一口气:不容易啊,来到这里多少年了,终于苏出了一样新东西——指甲油!
却原来三个女孩儿为摆弄什么铺子犯愁的时候,雪鹭带着人在花园里开出一小块地方儿,说是要播种凤仙花。
“过两个月给姑娘们染指甲用。”雪鹭当时笑说。其余人才想起来这院子原本空着的,并不能像老太太上院的花地上有上年凤仙花落下的种子,可以自己长出许多凤仙花来。
大家都赞雪鹭细心,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讨来了更多颜色的种子,都洒了下去。
绣鞋都脏了,小姑娘们还兴致勃勃的七嘴八舌,这个说:“我要染三次,要大红色的。”那个道:“三次还是太浅了,我要弄六回,上年我就是这样做的,通红通红,可好看了!几个月都不掉的!”
连迎春也说从前染指甲的趣事。
这倒叫杜云安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条讯息,说的是个小伙子用树脂和商陆果给女友自制指甲油……这种指甲油可比凤仙花汁子加明矾染指甲的几番步骤要简单的多,而且还更晶亮鲜艳些,花样儿也多。不必像凤仙花染指甲那样留存好几个月,想要换颜色随时都可以,也不必只限于凤仙花的花期才能染指甲了……
杜云安用松脂油和赭石弄出来的头一次蔻丹就叫众人爱上了,几经实验,不仅弄出来的颜色越多,连黛玉和迎春两个还无师自通了“美甲”的技能,两个千金小姐弄出了金箔装饰,还商量要用别的颜色的松油在指甲上作画。
“这才新鲜!”迎春笑说:“我先前还说咱们也弄胭脂膏粉、绢花荷包的东西,虽也好,但总缺了些新鲜物事,怎么才能叫人知道咱们的东西好呢?如今有了这个,再不用担心立不起招牌了!”
许是立院子当家做主的,让迎春也生了上进的心思,她如今但凡立意做一件事,必然要尽全力做好了才舒心。云安和黛玉也是一样的心,所以这有钱有人的三个姑娘才久久没定下铺子里做些什么。
“我曾听人说过,前朝的后宫里有用金凤花、金合欢胶的秘方制成的漆给娘娘们将指甲染成红色或黑色的,只可惜后来这方法失传了。”黛玉抿着嘴儿笑:“如今叫咱们弄出来这个,我心里觉着比先人们的还好呢。”
说着就吟出一句诗来:“‘夜捣守宫金凤蕊,十尖尽换红鸦嘴’,”这小促狭鬼儿就笑:“不止红鸦嘴,绿鸦嘴黄鸦嘴也得了。”
“若不然咱们这个就叫做‘红鸦嘴’罢?”云安忽然笑问:“我觉的这名儿好!”
堂下所有姑娘都不肯,迎春还说:“金凤蕊都强得多,你怎么只听着了红鸦嘴?”
黛玉捂着胸口直笑的停不住:“都是我招的,是我的罪过了。”
上一篇:男主今天改邪归正了吗
下一篇:红楼之惹不起的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