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第一钗 第65章

作者:风储黛 标签: 天之骄子 爽文 打脸 穿越重生

  王素书一怔。他确实不知道这一节。

  二哥为什么……

  他的双手用力揪抓住了地面的红毡毯,手背青筋暴起。少年瘦削的肩膀在孤傲地颤抖。

  烈帝叹了一声,俯下身,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弹,“灵经,你该长大了。”

  王素书回过神来,奋力摇头:“不,不是的,二哥有二哥的道理,何况,灵经要接走他,是因为二哥真的不能再待在掖幽宫了!父皇,求你开恩!”

  烈帝虎着一张脸,半点也没有仁慈之意。

  王素书抬起头来,伸手扯他大袖,但被挥开,王素书坐倒箕踞在地,咬牙道:“父皇您难道忘了吗?小时候,您将二哥关在掖幽宫里,致使他现在都怕黑怕鬼,其实二哥本无错!本来就是三哥先打坏了他的手臂……”

  烈帝怒不可遏道:“是,魁节伤了他一条手,可他要害了魁节一条命!”

  王素书怔怔道:“那是因为,二哥右臂都快要废掉了,可是父皇你反而只安慰了打人的三哥啊!”

  不知怎的,说着说着,他自己也眼眶发红,他和二哥是一样的,从小就没有父母的疼爱,可是他还是要幸运一点,他还有大姑姑对他好,以前也亲自教他骑马打猎,还会嘘寒问暖,二哥什么都没有,他身边就只有伏海这一个老阉人陪伴着他。连姑姑那样好的人,都会说一句,太子性格偏激,不要靠近他。

  其实他也不是要贪心,和三哥争什么,只是,为什么父皇连公正都做不到呢?

  难道今日的三哥,被认定为不足以托付江山,就没有父皇纵子的缘故吗?

  烈帝应是无言以对。

  太极殿中时日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烈帝颓然地准允了他的请求。

  废太子为庶人,由益王接出宫去安顿。

  王素书看到了掖幽宫地面上一滩的血,吓了一跳,“二哥!”

  他急忙奔了过来,将王修戈从地上扶起,身体有些吃不消,王修戈几乎将半边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好在少年的肩膀已经足够宽阔,也从小练习骑射,别说是用扶,就算扛上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素书眼眶发红:“我来接你出去了,二哥,你以后就跟着灵经吧。”

  他看了眼身旁的幼弟,微微一笑,“我想先去一趟东宫。”

  王素书急于将他带出去,本来不想先去东宫,但拗不过王修戈的坚持,只好点头答应。

  到了东宫外,王素书让软轿将他放下来,“二哥,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拿吗?”

  “嗯。”

  王修戈教他不必跟,自行去了东宫瑶光殿。

  他要找的,只是一本起居注。

  可是他几乎将瑶光殿上下都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找到皮毛,最后,他困在一堆狼藉之中,忽然想道,这辈子,阿嫣是铁心与他和离,再不相干,如何还会留下她的起居注?应是当初和离之时,便已经烧了或者撕毁了。

  王素书在东宫门外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出来,担心不已,顾不得他的叮嘱了,拔腿就冲进来,结果,就看见满地凌乱之间,王修戈静静地昏迷在那儿,脸色是死灰一般的惨白。

  ……

  王修戈再度清醒过来之际,人已经身在益王府邸。

  王素书的新府邸,修建得算是气派豪阔,金陵城中一流,左右是荷塘,正是观鱼赏花的时节,身后有一排假山石林,相叠互倚,石林之后,秀木葱茏,正是夏季,雨水丰沛,树木墨绿如洗。

  王素书闲不住,特意带他出来晒太阳,王修戈仰躺在藤椅之上,横臂遮挡着阳光,头顶翠绿的梧桐叶摩挲着眼睛,倒是第一次卸下重担,难得有些轻快。王素书在他旁边的小杌凳上坐着剥荔枝,特地将果核挑出来,已经剥了小半盘子了,得意地拿给王修戈献宝。

  “我亲手剥的,快尝尝。”

  王修戈没有伸手去拿,王素书急了,就捡了一颗塞他嘴里。

  被强迫喂食,若换了从前,早该惹一顿训斥了,但是王修戈却乖乖地咽了进去,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低声道:“灵经,二哥有一件事对不住你。”

  王素书端着盘子的手一顿,他的眼睑轻盈地往下垂落了下来,“我知道。”

  “二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喜欢姬婼。”

  王修戈仰头,看向湛蓝遥远的天,“灵经,如果姬婼也喜欢你,你认为二哥会这样棒打鸳鸯,伤害你么?”

  王素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一瞬间,他明白了过来。但明白过来之后,少年的眼底变成了浓重的伤心和失落,“是姬婼同意的,她不想嫁给我对吗?”

  王修戈没有说话。

  以前不说,也只觉得没必要这样残忍地伤害灵经。

  他太懂这种滋味。

  寂寥的颜色从他的眼角剥落。慢慢地,他叹了一声气。

  随即垂下眸,怅然自失地笑了笑。

  王素书点点头:“其实我明白的,就像二哥你一样,你也对皇嫂,还不能放下。真的,薛先生都告诉我了。我什么都明白。”

  王修戈看向他:“对。”

  王素书却又摇头:“但是,二哥你为何不对皇嫂说呢?我觉得,两个人或许可以因为其中一个人不爱了分开,但是起码应该坦诚布公。”

  王修戈顿了半晌,低声道:“不重要了。”

  王素书急得咬住嘴唇:“我觉得很重要!很重要!”

  王修戈嗓音沙哑地一笑道:“我算什么东西。”

  “二哥你……”

  王修戈打断他的话,“既然你知道姬婼是设计被劫,若想知道姬婼的下落,便去问姬弢。”

  说到姬弢,他倒想起来一件重要之事,勉力支撑起身体,从藤椅上缓慢地坐起来,对王素书道:“有纸笔么,我留一封信给姬弢,你让樊江秘密地送过去。”

  虽然很不甘心,王素书还是飞快地起身去书房取纸笔,但等他好不容易回来,王修戈已经靠在藤椅上,又睡着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暮色半卷,天色黯了下来,王素书还坐在他的小杌凳上啃着一颗颗比黄连还苦的荔枝,心头酸涩难当。

  好不容易,身旁传来轻轻的翻身的动静,随后王修戈便醒了过来,此时,星子已经缀满荷塘,他慢慢伸长了腰,朝一旁看着委屈到不行的少年笑道:“久等了。给我吧。”

  王素书放下荔枝,不情不愿地将东西拿给他,自觉背对王修戈,让他就近在自己背上写字。

  虽然看不见王修戈写的什么,但隐约感觉笔风有些锋利。

  王素书忍不住问道:“二哥,你要做什么?”

  王修戈反问:“皇帝打算将兵权交给谁?”

  王素书皱眉:“还不知道,玄甲军里将士虽多,然而一帅难求,这里边一向水深,你才刚刚把兵符上交,袁家那边我看口水都快滴答下来了。”

  玄甲军中,真正从属王修戈麾下的,可能也就樊江与韩婴这两支私兵,待他交出虎符之后,这两路人马仍然属于自己,然而大部分的兵力,目前都布防在北夏关隘,根据前世的梦境,战事很可能将要爆发,目前军中无帅,下一个顶上来的还不知是谁,自然各家门阀势力都看准了这个位置。

  王素书突然福至心灵:“二哥,你是想让姬弢……”

  “他现在自身难保。”王修戈道,“姬氏虽然两头不靠,但姬弢出身于世家,又有姬相为父,统御骁骑营已有几年,早已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想平稳渡过此劫,信纸上这些人,必须先杀以绝后患。”

  在对战理族的战役之中,姬弢是含恨而亡。

  袁家在给他的粮草里掺了沙子,马无夜草不肥,何况日夜吃沙食土,理族地处北方,善于骑兵作战,大靖若无良种马,便很难占得便宜。加上烈帝宠幸袁继后已有多年,袁氏向大靖的经济渗透更为厉害,给姬弢的兵器当中,也有不少是劣等生铁所铸,一折即断,姬弢死时,应当还不能相信,他是被身后的同族所出卖。

  信写好,王素书传樊江过来,将其递出。

  樊江一走,王修戈皱眉道:“还有一人,不得不除。”

  “谁?”王素书诧异至极。

  这几天二哥不是都待在掖幽宫么,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暗杀名单。

  “图尔墩。”

  此人躲藏于皇叔王雎的身旁,在金陵城中,还极少有人见过他,就算见过,也基本认不出,不知他手上多少官员性命。

  他是直接听命于王雎的,前世,连最后一刻,王修戈都尚未抓到王雎破绽,此人滴水不漏,城府极深,有图尔墩这个杀器在,极不安稳。

  这个人王素书倒是有所耳闻,“可是他不是北夏第一勇士么?二哥,就算你全盛时期,对阵他有把握赢吗?”

  王修戈摇头:“实力倘若有差,基本上三五招之间便能分出胜负。我对上他,只能说旗鼓相当,百余招之后,凭气力耐性取胜。但他的刚猛勇劲胜我十倍,一拳开山裂石,如果硬碰……我想不出,这天底下有谁能接他一拳。灵经,我手上的人都交给你支配,尽管设埋伏弓箭击杀,切不可近战。”

  姬嫣薨逝第九年,益王府着火,大火将此间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面前的明亮少年,亦在那场大火当中丧生。现场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唯独王修戈看到断裂的石柱,和王素书身旁的近身侍卫碎裂的头骨,猜测与图尔墩逃不了干系。而图尔墩,空有武力而无心智,不可能不是受人差遣。

  大靖从来都是内忧不断,外患不绝。在这金陵城,看似锦绣成堆底下,是白骨累累,人心鬼蜮,若不爬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将来尸横何处都难以预料。

  “我记住了。”王素书重重点头,只管信任他的哥哥,不管什么时候。

  “对了二哥。”他端起那叠荔枝,给他尝,“你还有什么最想要的吗?你说。”

  雪白的荔枝肉被盛放在晶莹玉润的潘翠盘中,鲜红的荔枝壳与之颜色相称,看着甜蜜可口惹人垂涎,王修戈拿了一颗,给他看,“我最想要的,我早已经得到过了。你看,在这里什么都不管,吃荔枝,不是也挺自在么。”

  这很难像是二哥嘴里能说出来的话。王素书忧愁不已地点了点头。

  如今二哥已经被废去了太子之位,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庶人,想来,那条对于皇嫂不能再婚的禁忌也就自然而然地撤销了。现在,皇嫂人在河东姬氏老家,兰陵萧家听到这个消息,可以上河东向皇嫂提亲了。用不了多久,或许就会有好消息传回金陵。

第69章 两姓之好

  姬嫣在老家日子过得清静而悠闲, 不时邀请三五旧日好友来家中插花游戏,姬昃看她这是完全不想走的模样,心头不大痛快, 总感到姬昶不回来,派他这个精明的女儿过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令他在老家有些伸不开手脚。

  隔了没有多少日, 那兰陵萧氏就来人了,这回是萧家那夫人平英郡主与世子萧也一同前来姬家拜访,说是为老族长吊唁,姬昃作为家中主事之人, 表面上唯有以礼相待,实则心头窝火不胜。

  在前厅招待平英郡主之后,这位萧夫人又说要去看祖茔,亲自为老族长上柱香, 姬昃挡不住, 只得从命, 托人去请姬嫣过来。

  时隔多日,萧云回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姬嫣, 她打扮得清素,一身翠绿的薄罗攒花纹衫子, 衣襟上刺着点点细如零星的珍珠,如云的一把青丝盘成灵蛇髻, 嵌珍珠的木兰玳瑁簪斜缀, 身后翡翠般晶莹的发带长长地披向背心,除此之外别无余饰。山间的湿润的微风吹拂着她的面颊,搔乱她两鬓的发丝,鼓动那一袭绿衣, 她朝着平英郡主缓缓行礼。

  “姬嫣见过郡主。”

  “呦呦,几年不见,我早不记得了,你原来早已出落得是亭亭玉立。”平英郡主眼角堆着笑意,朝她握住了素手,一见面,便将手腕上那只白玉镯子脱下,顺手就推到了姬嫣的手腕上,根本没给她反应和拒绝的机会。

  姬嫣微微一怔,这时,姬昃站出来道:“郡主,我这大侄女这次在回河东的路上,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教人重创了喉部,现在发声都困难,她平日里不爱说话,寡言少语的,郡主少担待。”

  姬嫣这还没开口呢,他便先一根刺扎下来,当谁看不出姬昃这老狐狸的心思,无非是不乐见姬、萧两家的联姻。

  平英郡主脸色不变,朝身旁的萧云回道:“你陪着姬郎主,为娘同呦呦有些话要说。”

  “是。”

  平英郡主携姬嫣的手漫步行走于山间小道,虽然风是清凉的,但姬嫣手腕上的镯子却热得发烫,她也不愿再这么继续走下去,可始终找不着话回绝平英郡主的心意。

  平英郡主见她不肯说话,自己便开了口,微笑着说道:“早前我的寿辰,便应该与你相见的。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说到这儿,她停顿了少顷,露出惋惜之色,“你父亲在金陵,可还健朗?”

  姬嫣点头:“谢郡主记挂,家父一切安好。”

  “那就好,”平英郡主点了下头,“听说你在路上受了惊,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想来令你很是难捱。云回这孩子回来都同我说了,也同我说,他此生非卿不娶,我正想来,问一问你的意思。”

  她们在满地接骨草的白花丛中停了下来,平英郡主神色坚持,握住姬嫣的纤纤玉指,半点没松的力道,“呦呦,你对云回,是否有心?你是否怜他,多年来痴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