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雷电,白晃晃刺了时雍的眼。
在大黑的狂吠声中,只见一道白影慢慢从张家阴宅的房顶升起来。长发覆面,白衣飘摆,在雷电打出的光亮里,背对着她,背对着光,一件单薄的白袍宽大得让她看上去极是清瘦。看不见脸,但那种由心底里泛起的寒冷和恐惧几乎刹那传遍了全身。
“鬼!”周明生惊叫一声,猛地抓住时雍的袖子。
时雍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慢慢朝女鬼走过去。
“阿拾!”周明生吓得脸色惨白一片,紧紧拖住时雍的袖子,不让她过去,“鬼,有鬼!”
冷风幽幽吹过,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从房顶传过来,破风而入带了颤意。
时雍恍惚一下,惊觉脊背被冷汗打湿。
“你是谁?有种滚下来,别装神弄鬼。”
大黑还在狂叫。
女鬼手臂慢慢下垂——
“劈啪!”
第二道雷电劈来,女鬼掩面的白色大袖缓缓拉开,露出一张白若纸片的面孔,眼巴巴地看着她,在电光的映衬下苍白又恐怖。
时雍定睛一看,脑袋嗡地一声,几欲晕厥。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诏狱那个夜晚,男人走近,那双有力的大手掐在女子的脖子上,窒息感清晰得身子仿佛在跟着疼痛。在那个残酷的血色夜晚,那个女子已被恶鬼带入地狱,成全了所有人的期待,走向了“女魔头”应有的结局——被人挂在草绳上自杀,如同眼前的于昌一样,身子长长的垂下……
时雍还记得死前的感觉,也亲自验了她的尸身,看着锦衣卫把她早已冷却的尸体拖走。
可是,
女鬼这张恐怖扭曲的面孔,无一处不与她相似。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要不然,为什么会还有一个“时雍”?
不,这女鬼是时雍,她不是。
因为女鬼有着时雍一样的面孔,而她没有。
“你是谁?”时雍再次厉声发问。
“嗷!嗷嗷嗷!”
大黑跟着狂叫不止!
女鬼慢慢抬起手臂,朝它招手,一张僵硬的面孔慢慢变化,突然朝时雍硬生生拉出一个笑容,比哭还恐怖。
时雍喉间一紧,仿佛被棉花堵住,突然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会是死去的时雍?
神经突突,太阳穴鼓胀,她头晕耳鸣,心跳快得几乎不能呼吸……
“有鬼!”
“有鬼啊!”
“有鬼!”
四周传来密集的喊声,水洗巷被吵醒的老百姓看到了张家房顶上的白衣女鬼,惊叫声,狗叫声,孩子的啼哭声,将动静闹得很大。
“大黑——”
时雍撑住太阳穴,想喊,喉咙竟沙哑无比。
她抬起脚步,虚浮一下,差点没站稳。
一只手伸过来,堪堪扶住她的腰。
那灼人的幽香熟悉又清雅,时雍在混沌中找到一丝清明。
“大都督,你怎么来了?”她抬头,下意识地问。
“要下雨了。”
下雨了跟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时雍脑袋胀痛,反应不过来,赵胤也不解释,看着她苍白的面孔,
“女鬼在哪里?”
时雍再一次看向房顶。
空无一人。
一阵风吹过去,张家的门窗被大风吹得砰砰作响,满满阴寒之气。
夜色惨淡,时雍的心更凉。
第58章 被诅咒的水洗巷
这雨说下就下,顷刻便沥沥淅淅地飘下来,由小到大,来势汹汹。
赵胤一来,水洗巷就热闹开了。
锦衣卫将张捕快家的房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院子里的火把将潮湿的阴宅照得通天亮。
有了官府的人,那些关门闭户的老百姓都涌了过来。
有了光,有了人,阴森恐怖的气氛被打破,时雍缓口气,仿佛这才重新活过来。只是,如同水里刚打捞起来的一般,浑身湿透。
院门口围满了水洗港澳的百姓,议论纷纷。
“又死一个,水洗巷是不是被诅咒了啊。”
“当真是吓死个人。”
“这几日夜里,你们可有听见一个女子的哭声?”
“怕不是张家姑娘回来索命了。”
“挂梁上那小子是老张的徒弟于昌吧?看着眼熟……”
周明生刚才差点被白衣女鬼吓尿了裤裆,这会子人多起来,他胆也大了,走到人群前面就挥手。
“锦衣卫大都督在此办案,不得喧哗。都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周明生人高马大,腰挎大刀,典型的衙役形象,尤其这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更是吓人,人群一听是锦衣卫办案,还有大都督在场,短暂的紧张和安静后,爆发出一阵振动天地的跪地磕头声。
“大都督救命啊!”
“官老你,你一定要给水洗巷的百姓做主啊。”
“自从张捕快家出了事,这水洗巷整日不得安宁。”
“一到晚间就有厉鬼使坏,老张家附近这几户都搬走了。我们住得远,也是天不黑都不敢出门了……”
他们一人一句,有些是添油加醋杜撰出来的,有些是夸大其词,以求得到官府的重视。
谁也不愿意与一个闹鬼的凶宅毗邻,老百姓好不容易得见锦衣卫上官,自是竭尽全力地寻求解决的法子。
天下着雨,路面早已湿透,那些人却是浑然不觉,跪在地上,一片片的磕头。
“谁是里长?”
赵胤突然开口。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满身冷意。
人群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后面一个瘦干的老头身上。
老头子约摸六十来岁,在赵胤逼人的目光下走出人群,两条腿都在打颤,
“大,大人,老头子我,我是里长。”
“你来说。”
赵胤一动不动,什么也没做,冷冷三个字刚出口,里长就哆嗦一下跪了下去。
“大人饶命。”
朱九横刀低呵,“没人要你命,好好和大都督说话。”
“是,是是。”
老头子一连说了几个是,把水港巷闹鬼的事大体说了一下。
与百姓们七嘴八舌说的那些话差不多,只是更为具体,例如家里的狗无端狂叫,养的鸡也夜不安宁,婴孩夜夜啼哭,池塘里的鱼隔三差五的翻肚,不少人听到有女子夜间呜咽……
他们把一切都归咎于闹鬼,最后,里长甚至下了断言。
“那个女鬼不是张家的姑娘,而是,是时雍。”
时雍一听,扬了扬眉,“你认识时雍?”
里长摆了摆头,“小儿曾在楚,楚王府当差,见过时雍的模样,他不会认错——”
人群一听说是时雍,面面相觑半晌,更是吓得脸色青白,对赵胤叩拜不止。
“大都督,救命我们的命啊,女魔头又出来作恶了。”
“求大都督给老百姓一个安生吧。时雍不除,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捕快一家死得蹊跷,我们早就怀疑,是时雍的鬼魅出来害人……”
赵胤听着,半晌没有说话。
时雍看着他肃冷的脸,面无表情。跪在地上的人群也是惶惶不安,都不知道这位传闻中的活阎王会怎么做,不敢动,不敢起,忐忑地等待着,在寂静中汗毛倒竖。
冷寂片刻,赵胤平静地说:“本座定会捉住这只恶鬼。”
人群又是千恩万谢。
“报——”
火光烁烁闪动,杨斐带着两个侍卫返回,抱剑拱手。
“爷,没有看到人。”
赵胤没有作声,看了时雍一眼,朝举火把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径直朝于昌的尸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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