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劫 第40章

作者:星旅 标签: 因缘邂逅 穿越重生

  “王爷,属下得知夫人不见后,便立时派了府中侍卫全城寻找,便是钟大人府上,属下亦派了人进府搜寻,甚至连城外周边县镇亦不曾落下。...只属下等无能,都不曾发现夫人踪迹。”

  缪靳忍着胸中怒意与不安,他不愿相信那个被他压在心底的猜测,而是在听闻后的第一反应是担心她的安危,甚至他还在想是不是有杨帝党羽趁自己不在府中将她掳去。毕竟她现下病着,那日他走时,她甚至还额上发热,整个人惫懒无力,她又怎么能于众目睽睽之下不见。

  “靳五,本王已再三要你确保夫人的安全动向,你便是如此听命的。”

  过分冷静却好似是暴雨欲来的低沉嗓音,在失去了女主人后未燃炭火的冰冷堂内乍响,令得屋内跪着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抖了下。

  靳五更是深深以头触地,几日不眠不休他的嗓音已经发哑:“属下有罪,是属下失职,未能完成王爷交代,请王爷责罚!”

  王爷特意交代南州之事不可再生,可没想到,时隔月余,夫人竟又再次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他有愧于王爷重任,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嘭!

  “她一个病弱女子,竟在这堂堂定国王府,数名身手矫健的靳宁卫看守下不见了!...你们好本事,也好大的胆子,竟将她不见的消息迟报了本王三日!若她出了事,且看你们谁人担得起!”

  上好的云釉青瓷茶杯被狠狠佛于地上粉身碎骨,锋利的瓷片四散崩起打在前方跪着的靳五与含英等人身上,顿时鲜血横流。

  缪靳坐在椅子上,手指用力扣着桌角才不至失控将眼前这些人砍杀泄愤。泛着血丝的双眸此刻满是阴鸷与暴怒。

  连日未曾合眼的不适与胸中翻涌的气血让他额角鼓噪,头脑轰鸣几欲崩裂。猛地闭眸试图让自己冷静,却几次深吸全是徒劳。

  咔擦一声,实木桌角被生生扣碎,在死寂般的屋内不啻于一声巨响。

  “王爷息怒,是属下/奴婢/奴才无能,请王爷责罚!”

  木刺刺入手心的痛感和蜿蜒流下的鲜血让缪靳脑中暂时得以清明,他抬起猩红的怒眸,哑着嗓子咬牙质问:“将她是如何不见的,仔仔细细,一字不落的告诉本王!”

  含英额角钝痛,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于前襟处终止,看起来甚是可怖。可她却连擦都不擦,跪地的姿势更是一动不动。

  只在回话时以头触地,微微颤抖答道:“回王爷,那日,您走后,夫人立于门前目送片刻喝了药后便卧床休息。随后便让靳五大人将黑贝送到钟大人府上一阵,道是怕过了病气,等病好了再接回来。近些日子夫人得知院中伺候的婢女方圆会南方小调后,每日里便喜欢听上一听。其后夫人便将人叫了进来,照常遣了奴婢二人于外间听候。约莫两刻钟后,方圆便退了出来,说是夫人听得睡了,睡前吩咐午膳没有胃口,不许人去打扰。又命她去城外观看盛典,待结束后好讲于夫人听。奴婢二人悄声看了夫人贵体,确是已熟睡无疑。可,可却怎知待晚膳时,奴婢们去请夫人起身用膳,那床上惊醒之人,竟已成了早已出府的方圆!”

  “奴婢们急忙禀于凃管家,找遍了满府,却都是未能找到夫人的身影。奴婢与府上侍卫遍寻全城,却仍是不曾找到夫人的任何踪迹。”

  现在想来,她仍是想不通,夫人是怎么在自己和满府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她与含衣是亲自看了夫人确实在床上睡下,期间二人便是有事离开也总有一人守在门外,万分肯定不曾有人出入,可怎会夫人变成了方圆呢?这,这不就是坊间变戏法里的大变活人吗?!

  她说完后,那名叫方圆的婢女便紧接着发抖着将这三日来重复了数遍的话再次说来。

  “王爷恕罪,王爷饶命,那日奴婢被含衣姐姐叫来后,就照常给夫人唱曲儿,奴婢也不知自己怎会躺在夫人的床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僭越大不敬上了夫人的香榻啊!”

  “回王爷,那日我等看守院门,只有靳五大人与院中奴仆进出,确实不曾见夫人外出一步。”

  “回王爷,我等于府内巡逻,也确实不曾见到夫人外出。”

  “回王爷,那日出府之人,除了靳五大人,便只有夫人院中的婢女方圆,但属下等确实不曾见夫人出府。”

  “回王爷......”

  底下一句句都是那般确定不曾见她出府,可人却就是这般人间蒸发了!

  缪靳愈听愈怒,心中却是越来越寒。枉他方才还担心她会否是被人抓去,却原来,他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自始至终都不曾息了要逃离自己之心。可恨自己竟还中了她的美人计温柔乡,她那般在自己耳边真诚的要自己信她,与自己欢好相处时那般的自然且安逸。甚至于那一日,他走时都不曾有半点怀疑,她亦不曾表露出一分一毫!

  现下看来,那都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与自己争取什么回南州居住,与自己争取那狗东西相处,表现得那般舍不得。甚至连找那高人的缘由都告知自己,请求他安排归云与她一见。而他竟就一时松懈相信了她,这一切一切都不过是她故意送到自己手中的把柄,让他以为她纵是没有彻底心甘情愿,却也是有诸多不舍牵挂,认了命。然后在他没那么设防的时候,一走了之!

  她那莫测的可操控人心的能力,竟是再次用到了自己乃至整个府邸之人身上,且他明明已经吩咐下去时时警惕,却仍是着了她的道--

  枉他自诩万事已如股掌,却竟是被一女子一而再的蒙骗!

  砰!!!

  缺了一角的实木方桌彻底成了一堆木头,他怒火之汹涌,连靳一靳三都被摄得砰然跪地,满屋子人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命钟昌闻即刻前来面见本王,传本王王令,调守城登记簿按照出入名册,命京畿卫挨家挨户,本王说的是挨-家-挨-户!不拘男女,去找去搜,便是将整个京都,乃至于周边县镇都翻过来,也要将人找到!她有病在身,便是得了几个时辰的先机,也不可能托着病体跑得有多远。将那车行,镖局,衣铺,当铺,所有城内商铺之人全部查问!但凡是这几日出城的,未归的,一概,严加盘问!”

  靳一靳三忙拱手领命,却待临出门时又被叫住,听得王爷默然片刻后,又哑着嗓子沉声加了句:“这件事,还有她的画像都不许外传,如有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直接带回王府审问!”

  “属下遵命!”

第75章 成劫

  如今整个京都,乃至整个天昭已尽在缪靳掌握。遂定国王王令一出,京畿卫统领二话没说便调集卫队全城搜捕。

  京都城里上至高官权贵下至平民百姓皆不知发生何事,却一听是定国王王令搜寻又不伤人,便都没了声息。只如此大的动静千兵齐动,不免让人心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敬惧于定国王威名,却无人敢擅自私下打听或是传言。

  一时间,整个京都城里风声陡紧。

  钟昌闻知道的其实不比缪靳知道的多,甚至于他也同样两日不曾回府。定国王执掌朝纲便已是大局已定,他心中一直绷着的弦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不想刚一回府,还未来得及命人备水备膳,也未来得及听府中管家急于开口的话,便听得定国王传唤,连官服都未来的及换下,便又上了马车去往王府。

  却刚一入府门,便瞬间惊觉府内气氛甚是怪异。虽说王府先前便规矩森严,下人走动几可无声。但今日府中除了看门的门卫,侍卫与奴仆均不曾见到,偌大的王府安静,不,应该说是死静的好似一座空府。

  越往里走,不祥之感便就越重,及至来到书房院外,看到那满身冷酷的黑衣侍卫与身后幽深的门房时,不由呼吸一紧,直觉将有风雨欲来之势。

  来不及思索自己出了何差错,或是有何处惹得王爷不满,脚下已顺着王府侍卫的手势踏入了书房。

  待见书桌后垂眸坐着,看似气息低沉平静,却隐有可怖的暗涌勃发的男人时。心中更是一悸,当即便撩袍跪下,俯身叩拜:“下官参见王爷。”

  未燃灯火的书房内,门窗紧闭,只有冬日渐暗的日光从纱窗外洒进来,却不仅未让人感到舒朗,反有无尽压抑无法喘息之境。

  书房内安静了几息后,略带沙哑却满含威严的嗓音带着压抑至极的紧绷响起。

  “她在哪。”

  明明声音不大,且含糊不明,却听在钟昌闻耳中犹如雷鸣,瞬间便会意他所言是谁。

  “王爷此言何意,夫人不就在王爷府中?”

  缪靳唰的抬眼,寒如实质的锋利鹰眸倏地定在跪在地上之人身上。

  “本王不想听无用之言,你应知本王所指为何。明柏,你跟随本王几载,尽心尽力,却有些事,有一无二。”

  钟昌闻身上已是冷汗顿出,概因他知道王爷所指为何。他蓦地睁大眼,想到方才的问话,难道,小妹她,不见了?

  “王爷明见,小妹--夫人并未与下官有讲何事,下官亦是于今日王爷离宫后,方才出宫回府,实不知夫人去向。且下官斗胆,夫人到底出了何事为何...她--”

  “钟昌闻!”

  凌厉的喝斥打断了钟昌闻的话,也令他重又垂首叩下,稳了稳心神声音发紧道:“是,王爷。”

  缪靳已失了耐心,将桌上靳宁卫收集到的消息挥手掷到地上,寒声说道:“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且好好看看上面的东西,再决定如何回话!”

  钟昌闻已经瞟到谍报上些许字样,额头的冷汗倏地滴下,他伸出不自知发颤的手将谍报取来,一字一句将上面的文字看在眼中,及至最后看到那句肯定户籍信息与纪夫人不符后不禁颓然的塌下双肩,双手攥着信纸杵在地上,温润清朗的眸中满是挣扎。

  “王爷,下官......”

  于公,王爷是君,他是臣,君有令,臣岂敢不从。于私,她与他兄妹相称,虽无血缘,却感情甚笃。一面是忠君,一面是亲情,如此两难之境,他要如何抉择!

  缪靳亦不逼他,暗沉冷厉的黑眸就这般居高临下,淡淡的,却带着浓重的威压睥睨着他。他信他许是不知她此次出逃之事,但他却定是知道她也许会去的地方,还有她的真实身份。先前靳一已试探过他关于她的事情,他那番虚假之言,他都看在他的忠心,亦是替她保守秘密与她的面子上不予计较。

  可现下,若他仍还执迷不悟,企图再次蒙骗于他,不忠于主的奴才,不要也罢!

  彼时,钟昌闻仿似大病一场般,面色苍白满头虚汗,只飘忽的眼眸确是已恢复镇定。

  “回王爷,属下有罪,于夫人身世一事,属下确是有所隐瞒。”

  缪斯鹰眸微动,既有对他忠心的满意,又有对他失信于她的不喜,冷峻威严的脸上神色莫辨,眸中却添了暗色。

  “说。”

  *

  从王府出来时,钟昌闻后背处的里衣已全部被冷汗湿透,被寒风一吹,那凉意仿佛从后背直透心底,整个人便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步下台阶,在上马车前脚下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清朗的眸中闪过一抹愧色,有对她,亦有对他。

  随后缓缓直起身收敛神色,深吸口气对车夫道:“回府。”

  “是,大人。”

  京畿卫对京都以及周边县镇的排查持续了半月之久便收了兵,查得突然,收得也突然,直至京中气氛渐渐恢复如常,百姓们也始终不知定国王要查的事和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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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远在京都千里外的南州府,翠山脚下。

  一梳着妇人发髻,穿着臃肿灰色袄裙的女子,于冬末春初犹带冷意的山道上手拿枯枝,肩背药篓低着头缓缓向山上的方向走去。

  “什么人!”

  突然出现的冷声质问惊得女子浑身一颤,几息后方蓦地抬起头,肤色暗沉的脸上耷拉着眼角和嘴角一看便是面相刻薄的村妇,她猛地双手抚胸惊慌不定的看着眼前好似凭空出现的两名男子。

  “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妇人边说边抓紧手中枯枝,边往后退。却还未退出两步,就被人持剑挡住去路。

  “你是何人,为何到这翠山上来?”

  妇人被那闪着高光粉利剑吓得尖叫一声,粗哑着嗓子发出难听的哭声,边哆哆嗦嗦说道:“好好汉饶命,我,我是良民,良民!家中,家中贫苦,就是听说这翠山上遍地都是宝,所以,所以才,才想来找点宝贝。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现在就走,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走这就走!”

  然前后两名穿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却并未因此就放她离去,两双锐利的眼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审视了遍。

  冷声喝问:“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听何人所言!”

  妇人心中一跳,面上依然惶惶,抱紧手中不堪一击的枯枝瑟缩着身体哑声回道:“我我姓姓吴,名名翠翠,家住家住城里平,平民区南石胡同,听听菜市的菜贩子说,说的。”

  说完又大着胆子将二人迅速看了眼,在看到二人腰间系着的玉扣时眼神明显贪婪的亮了下,却又在触及二人手中的长剑时猛地瑟缩回去。

  随后试探的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道:“好好汉,我以后再也不敢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许是接受了她的说辞,又见她无甚可疑之处,二人对视一眼重新站了回去,目光冰冷充满了警告:“你走吧。”

  “是是是是,谢谢好汉谢谢好汉,我这就走这就走。”

  直到走到拐角不被上面人看到的地方,妇人才脱力般猛地大喘了口气,双腿也没了支撑般发虚发软,忙扶着一旁的树干缓缓靠在上面平复呼吸。

  待头脑发麻紧绷的不适过去,纪妤童才深吸口气站直身体。她扭头看向身后已经焕发绿意的翠山,心中却是沉到了谷底。

  京都戒严的消息传出来时,她已距离京都几百里,后虽未再听说继续寻找,可她仍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果不其然,明面上虽风声已过,可各地城池出入时却盘查极其森严,若非她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差,怕是她所持的南州府的户籍身份早已被人扣下。

  而她也料到这里可能会被搜寻,所以当时出城后便没有直接返回南州,而是绕路从津沪到云江府又到清贵,林襄等地最后才折返南州。而这一路,她也听了不少关于缪靳的消息,原来她在京都的时候他已经被封了定国王,枉她就住在王府,却是对此一无所知。

  还有那日被雷劈中的竟然是皇帝,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遂她一路根本不需多加打听便能耳闻。但她心中却未觉太过意外。她想的是皇帝出事,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人为。

  后经百姓们流传开来,由他一个从不理朝政的异姓王暂代国事的消息,她便可以确定,那日祭天皇帝出事,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而距离祭天之事一个月后皇帝驾崩,举国上下一片哀白。皇帝崩后二十天便葬入皇陵,因其生前并无子嗣,而国又不可一日无君,遂先由百官叩请定国王登基为帝,名正言顺执掌国事。后有万民请愿请定国王登基,如此民心所向,他此刻正应是忙于登基一事,却没想到时隔三个月,这里竟还有他的手下。

  现下翠山被人看守,那个地方她去不了,她原本要以吴翠翠这个村妇身份出入那里的打算也出师未捷了。

  目光所及之处,处处焕发生机,可她的心中却一片荒芜。天大地大,这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位婶子,您可是身子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