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旅
纪妤童心脏仍跳的有些快,却在他不掩饰愉悦的语调中渐渐放松下来。因为紧张有些冰凉的手指亦恢复了些温度。
清凌的嗓音冷淡道:“整日躺在床上如同废人一般,既无消耗,自不会饿。遂也无甚胃口,不想吃。”
缪靳摩挲她手背细嫩腻滑肌肤的动作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悦色不减道:“待你坐稳了胎便可随意走动,正是因不可擅动才更应多用膳食。否则过几日需得大半日劳累,你如何受得了。且那锁链朕都已开恩取下,妤儿也该心内疏解才是。”
“过几日?”
纪妤童不想接他恩赏般的话语,只对他口中意有所指的言语极感兴趣,她有种预感,她的机会许是要来了。
缪靳垂眸看着她因好奇还精神奕奕的俏脸,亦愉悦的勾起唇,却是鹰眸锐利的盯着她的眼说道:“半月后,便是盛平元年最近最好的吉日,而那日,便是你我大婚举国同乐之日。”
见她面色难辨却是似有所悟,但并未表现出排斥,缪靳微紧的心便落了下来。
“妤儿放心,太医已向朕回报,待那时你已坐稳胎儿,身子虽不宜劳累,但万事都有朕在,你只准备好做朕的皇后便是。”
纪妤童浓密鸦羽的眼睫颤动了下,眼帘微垂眸光清亮。虽不曾见过,但她却是知道自古嫁娶繁琐累人,尤其是古代,只凤冠霞帔便几多斤重,再加上皇后是要祭宗庙拜天地,光是这跪拜之礼便足以累煞人,更何论是要一孕妇行完大典,说不得届时,疲劳过度定会出事。
只以他万事料算的性子,再加之有太医医嘱他不会不考虑到此。且方才他言下之意应是万事都已安排妥当,若她要选在那时,说不得会正中他的下怀。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二人刚说完此事不久,便有针衣坊的宫人将皇后婚服送来。缪靳将她抱放在铺了厚厚软垫与软枕的交椅上稳稳坐定后,鹰眸含笑看着她说道:“妤儿掌眼一看可还喜欢,若有不喜不合之处便令她们再改,左右时日宽裕,来得及。”
见她好奇的望着她们中间立着的罩着红布的服衫架子,样子纯真可爱,不觉莞尔,也未转头目光留仍在她的脸上,抬手吩咐:“展开。”
珍衣坊的宫人自进来便一直低着头,本就惊愕于天子竟会亲自过目皇后婚服,却令她们更为震惊的竟是天子寝宫竟会有女子在,且听皇上此言,莫非这位名唤妤儿,被帝王温言宠爱的女子,便是那纪家女,准皇后?!
可若是如此,那可真真是太惊人,也太有违礼法了!
自古新婚夫妻婚前是不许见面的,更罔论是皇后这样地位尊贵的身份。但到底也都是宫中浮沉的老人,虽心中震撼,却能及时将愕然止住。
“是,皇上。”
喜服本就是正红色,寻常百姓之婚服不提,皇后的喜服不论是从材质,还是做工,乃至于其上的宝石镶嵌等,都要更比那高门贵女的喜服多了无双尊荣与华丽高贵。
纪妤童虽不是历史专业,可后世举办的古式婚礼,良心影视剧她却是曾有见过,虽未仔细研究,却也曾满眼惊艳。
可那些喜服与眼前这件相比,确是天差地别,是有本质的不同。从样式上来说,虽也衣裙叠叠,却每一层都间隔有致,肩颈衣襟处挺立有致有褶无痕,虽繁复却又大气端庄,上面用金丝绣线绣着的龙凤云纹更是为其添了高不可攀之势,是比她见过的那些嫁衣更加精致,高贵,而望之兴叹的。亦不知用的是何面料,从窗外撒进来的日光照在上面,竟仿似有金色光晕华彩跃然其上,整件喜服好似是将那光芒披在身上,只可用两个词来形容,圣洁,高贵。
而那垫着红色锦布的托盘上,一顶纯金打造,上盘栩栩如生欲振翅高飞之龙凤,正托顶着色泽大小均一致的东珠流苏凤冠静静坐落。
这一凤冠,一大红喜服,静静摆在那处,不提其身后代表着的地位,只单单看其表,只怕是都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抵挡得了。
惊艳赞叹的同时,纪妤童脑中不由浮现一句话,论奢侈品,当属国粹。
她因惊艳而略微睁大的眸,不自知微启的粉唇,和脸上陡然焕发的神采,她的每一分变化,都被环搂着她的缪靳看在眼中。
同时,他心中亦松了口气。她的反应,当真不枉他亲手所绘日日垂询。虽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但想到她穿着由他一笔笔描绘出来的皇后喜服,戴着他亲手设计的凤冠,与他携手共享万人叩拜的场面,便觉一切都是值得。
“如何,妤儿可还满意?”
“满意...”
若这套足可被后世馆藏的喜服她都不满意的话,那她未免太过不知好歹了。
“既是满意,那妤儿便试上一试,朕要第一个看到你穿上这套喜服的模样。”
感觉到后腰处被轻轻推了下,纪妤童方回过神来,下意识侧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尽是悦色,甚至其下还夹杂着股隐隐的期待与满意,她被那喜服惊艳的心神倏地落下,轻眨了下眼,弯唇一笑:“好。”
缪靳被她莞尔浅笑的娇俏模样看得心尖发烫,便长身而起拥着她行至喜服近前,挥退宫人欲为她更衣的举动,竟是当着一众奴仆宫人的面亲手为她宽衣,再一件一件将大红色皇后喜服为她穿上。
最后拥着她转至等人高堪比后世的水银镜前,他先是被镜中亲密相拥的男女吸引了目光,尤其她于他面前窈窕玲珑的身段完全被他高大的身躯所笼罩,包围,掌握,那般的契合,那般的般配时,深邃的黑眸蓦地骤亮,拥在她腹前的双手亦不禁紧了两分。
拥着她,看到她,可触碰到她,他竟觉人生已得以圆满,再无他求,只恨不得能与她一直这般依偎下去。
平复了下心中激越的情绪,他愉悦的喟叹一声,方眸中带着灼人的笑意认真端量镜中娇人。
脸颊玉瓷般皎白盈润,而这绝世娇颜因久未曾出门已被娇养着而越发莹润夺目,在身上大红色的华贵衣裙映衬下,脸上那独属于她的清冷神情亦被染上几分艳色。
便好似清冷出尘的月华仙子被拉入凡尘,沾染尘息,不再那般孤傲遥远。而她亦确是那天赐之女,终落在了他的怀中。
红衣墨发,气质出尘,容颜娇美,身段玲珑,唯那一双漆黑明亮的清眸深邃惑人,人间绝色,不外如是。
纪妤童怔愣着看着镜中,里面的女子红裙裹身墨发余腰,虽面容清冷却在此喜色氤氲中得到中和,那双过于清冷的眸于此刻看来,也不过平添冷艳之色。
她有多久不曾照过镜子了,好似自从醒来她就从未主动照过,便是被人梳妆时亦双目无神,神思飘离。所以,眼前这个如假包换的古代女子,竟就是她现下的模样吗?
她明明记得她的容貌只是中上,却为何镜中的女子却可堪称绝色?而身后那个无比自然拥着她的男人看着她的眼中,柔色清晰可辩。
镜中这二人,男子威严霸气俊美尊贵,女子清冷绝色气质出尘,一刚一柔,一俊一美,对视之间,端得是恩爱眷侣,无间般配。
第110章 劫定双更合……
妤童眸色莫名的收回视线,却蓦地感觉头上一沉,再抬眼看时,便见镜中女子乌黑的发顶已戴上一顶金色镶珠流苏凤冠,也只因这一冠之别,便令她凭空多了尊贵雍容而高不可攀。
缪靳鹰眸灼热的望着镜中绝世佳人,只觉浑身血液都如被点燃,此女子如斯动人,如斯高傲,更如斯难得。可终是被他摘得,他便如那获得至宝的巨龙想将其藏于洞中,不许任何人窥伺,只能唯他所有!
“果然与朕所想无二,世间所有女子,均不及妤儿万一。”
纪妤童眸光流转只对此淡淡勾唇,却是挣开他扣着她手指的手,抬臂欲将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取下,边漫不经心道:“只戴这一会便觉脖颈酸痛,到大典之日怕是要戴上半日不止,且这喜服亦甚是隆重,届时只怕我身子受耐不住恐于人前失礼,那我可当真要羞愤欲死了。”
“莫要胡言!
缪靳心中一紧,他现下越发听不得事关她不好之言,便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亦同样令他极为不悦。
“朕既是安排在此刻,便已是将各方安排妥善。妤儿是朕之皇后,天启之国母,更是普天之下除朕以外最尊贵之人。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有资格令你受累失礼,于你而言就更不可能有羞愤一说,有朕在,只会让妤儿纵享荣华。你自管安心便是。”
如此一番霸道却带着满满维护纵容的宠溺之言,霎时令得殿内老少女子尽都芳心大动。却不是对这帝王,而是对帝王口中那比海誓山盟还要令女子安心的誓言。
纵观古今世道,下至贩夫走卒,上至高官权贵,便是那情爱话本中都不曾传出有男子对心爱之人道出如此尽心呵护之语,而这样一番令天下女子皆梦寐以得之蜜语,竟是出自这九五至尊以冷面强势著称的天子之口,其中威力自是无人可以抵挡。
这一刻,所有人都对这位准皇后充满了艳羡,同时亦不由心中浮动,虽知道许是终身出不了皇宫嫁不得人,却仍忍不住幻想渴望着会有一人也这样宠爱自己。
可对于纪妤童来说,却是汝之蜜糖彼之□□。
他的一番霸气诺言只给她传递一个信号,那便是她预想的或可在大典当日过度疲累而可能会导致的意外流产一事,他绝不会让它发生。
虽不知他都做了何种安排,可他作为皇帝,一个于强权至上的社会中拥有绝对权力的掌权者,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可以一言定人生,亦可以一语定人死而无人可敢置喙。
所以,若他想,便绝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现下二人之间短暂和平的关系,是彼此都再清楚不过是如何而来的。
纪妤童能做到不对他冷言冷语已是让他满足,遂现下他说完后,她不过只淡淡勾了下唇而未置一词,便是他虽心中窒郁却也不曾再强拿她如何。
正如她所说,这喜服高贵典雅雍容华贵美丽慑人,穿起来却并不轻松,这一层又一层极锦织就的衣裙起码得有几斤重。
所以说,光鲜亮丽也并非是看起来那般轻松的。
将喜服一件件褪下,看着宫人万般小心将之重新挂在等人高的衣架上,而那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凤冠亦被重新放于红布托盘上,想到再过不久她就要穿上它们现于世人面前的意味,便忍不住周身一冷,眼前也仿佛晕眩了瞬而致脚下发软,身体亦霎时重心不稳,而歪栽的方向,正正好是那山行四角衣架的一角之处。
“啊--”
“娘娘!
“娘娘!!!
按理说在人体倒下的一瞬间速度是极快的,可在正经历着的纪妤童眼中,这一倒的速度却很是缓慢,她甚至能在倒下的途中看到越来越近的衣架角上面那被精雕细刻出来象征着丰衣蚕叶的纹路,也能感受到身体下坠时划破空气的猎风声,更能听到含英含衣与殿内宫人惊慌失措的大喊声,以及多道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慌乱奔来的杂乱音。
只是为什么她还没有倒下,为什么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而她本应该栽倒受到重创而血流不止的凄惨场景也并未发生,甚至好像时光倒流般,她被从下坠的力度反方向提了起来,直到她空茫的视线对上一张紧绷着下颌,脸色黑沉似欲滴水,威严俊美却面色发白的脸。
了然与遗憾不自知的从那双漆黑明澈的眼中划过,原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竟然被救了,而他竟能从好几米远处及时将她救下,当真是--
“妤儿!”
“叫太医!”
缪靳再一次体会到心脏骤停是何等难以形容之痛,方才她整个人栽下去时,他仿佛又回到几个月前他亲眼看着她差点被上天带走,那无法控制的失去感。
那是至今仅有的后悔,后怕之刻。而现下,他竟再一次有了这种后怕之感。
直至将人抱在怀中,感受到她温热的,柔软的,散发着独属于她的莲香娇躯在怀中的真切感,缪靳方罕见情绪外露的长出口气。
将人小心横抱在怀中平稳地行至榻前将她小心放下,又紧张的摸摸她冰冷的额,再轻轻移至她不见隆起的小腹处,感受着里面规律的心脏有力的砰砰砰跳动声,方不由再次松了口气。
便是如此,那双向来深邃锋利的黑眸此刻看着她时仍带着余悸:“刚刚可是吓到了?妤儿莫怕,朕不会让你与孩儿出事的。
见她乖乖的应了声后,神情仍有些愣怔,便安抚的轻拍她纤薄的背。
再转脸抬眼时却是又霎时沉下脸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冰冷威严的鹰眸锋利的射向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造成这险些无可挽回后果的宫人,裹挟着暴怒雷霆之势冷冷说道:“险些害得皇后与皇子遇险,如此罪过等同谋害,来人!”
同样因方才意外心中狂跳的庞青躬着比平时还要低上三分的腰快步到来:“请皇上吩咐。”
“将这些人全部押入--”
“慢着!”
纪妤童回过神拦住他冷声说道:“方才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她们何干?”
从未敢有人敢打断他的话,但缪靳却未有怒色,只面上仍是冷酷:“满殿宫人却伺候不了一个主子,可见是无能无用,既如此,便是留之无用。你本就身子虚弱,且不论有无能否及时将你救下,仅是她们任你摔倒便已是大过。”
“强词夺理,便你是天子亦要赏罚分明,而非肆意泄愤。我不想与你争吵,只你若执意要降罪,也莫要打着为我的名号做那暴虐之行。”
说完,她便松开手,身子一转,便径自面向床内不再多言。
缪靳沉眸看着她连背影都散发着不快的身影,默然片刻,终是退了一步:“既是妤儿求情,朕自不好佛了你的面子。只到底下人有失职之过,便念在你与皇子无事,只小惩大诫,每人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纪妤听着身后感恩戴德的感激声,心内的郁气却更加严重。明明是她一时魔怔不慎而连累旁人受罚,最后却还要被无辜受连的人跪叩大恩。
铺天盖地的负罪感强烈袭来将她团团包围,可她更恨现下她出了事,亦或不适,都要降罪在身边人身上,这让她的心里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和歉疚感,放于枕边的手亦不禁紧紧攥了起来。
好在搭救及时,她本身身体底子也好,所以即便是身体剧烈晃动,腹中胎儿也顽强安稳的待着。最后太医只交代定要注意修养又开了副固胎药便告退出去。
经了这一遭,殿内本来难得温馨的气氛也消失殆尽,殿中伺候的宫人更是一个个如临大敌绷紧心弦再不敢轻忽。
遂现下殿内一时静若无人,气氛更是凝冷。
缪靳一下下抚着她散于枕边黑亮顺滑的长发,脑中却不期然回想方才她突然的摔倒,幽深的鹰眸微眯了瞬,再思及她后来的反应,手上安抚她的动作便渐渐停下。
纪妤童现下到底气血不足,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所以在感觉发上的动静消失后,甚至没来得及听到身后衣料摩擦的声音,她强撑着的倦意便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晚间喝完安胎药后,她习惯性的背过身抬起宽大的住口遮在面上挡住身后的视线,一手用力摁压小腹,而另一只手却是将手指深入口中刺激喉管将刚刚入腹部的汤药尽数吐出,催吐的滋味是极其难受的,可她要做到自然而不被怀疑,便唯有如此。
似影视剧中偷偷将药倒进盆栽中的事,一是她根本没有机会能够单独独处来能做这件事,二是药中的味道虽不是很冲,但却绝不会让人忽略,若她果真寻到机会那样做了,怕是第一时间便会被发现。
而正常呕吐又无法将药吐得干净,多在腹中残留一分,那胎儿便就越牢固健壮,所以,她只能如此。
“你在催吐。”
呕吐的不适令她耳膜轰鸣,遂也在模糊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问话时,她未有多想便下意识应了声。
可旋即,她猛地面色一白,难耐不适的身体仿佛从半空跌落,整个人霎时清醒。神情中带着猝不及防以及惊愕慌乱,心跳亦快得像要跳出胸膛,背对站着的身子更是紧绷得似一碰就要断开一般。
抚握着她后颈的大手还是那般温热,可她却仿佛是被冰冷的冷血动物缠绕住猛地打了个寒颤,亦仓惶间欲要挣脱。
可还未来得及起身便眼前一花,下一瞬,人已如待宰的羔羊般被制住了手脚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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