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 第41章

作者:梨鼓笙笙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穿越重生

  他坐上这个皇位并不容易,除却奉了一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人为太后外,还不得不在幼年时便亲历夺嫡的残酷。几番动乱下来,亲近的皇室宗亲已经没有几位了,而能矫诏指挥动内卫的,除了他那位胞姐,也没有谁了。

  顾文堂叹息一声:“……臣听了也是极为惊讶,忙让手下的人封锁了消息。只是陛下,听那内卫说,此番殿下出手只是因羡嫉旁人容色,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出动了内卫……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偏偏没成,还径直将把柄送到了臣手上……臣只是怕,若还有下一回,恐怕……”

  大魏朝廷,向来最忌讳女子干政,他的曾祖母孙太后,便曾因一己贪欲垂帘听政数年,期间杀了无数反对她的官员,那血流成河的场景纵然只是写在史书上,或是从世家口口相传地流传下来,却也足以让如今的官员一听便惊惧如惊弓之鸟了。

  内卫是他一手培植出来的,结果却不是他一人能使动的,倘若此时让御史们知晓了,恐怕他是真保不住这支力量了。即便是内卫欺行霸市,强占民女,也比被一个皇室女子掌控在手心要好开脱得多。

  此刻,小皇帝听着顾文堂字字句句都在为他考量,心间对魏永嫣的不满更是风重雨浓。

  他可怜这位皇姐年纪轻轻便守寡丧夫,指派了一些人手去照顾护卫她,可却不是让她这般随意调遣的。他处处怜悯她的不易,可她这个做姐姐的,有没有哪怕半点考虑过他的处境?

  “多谢太师提点。”皇帝勉强地压住了眸光里的怒气,颔首道:“此事是朕欠考量了,未曾想到惠乐皇姐竟敢私自调动内卫……唉,是朕有负皇考所托,没能将她的性子拗过来,差点误了大事。”

  顾文堂点点头,一脸歉疚:“臣也知陛下同惠乐殿下姐弟情深,本不愿做这个离间之人,只是此事不发则已,一旦发作,陛下恐要承受雷霆万钧之势,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所以臣踯躅了一路,最终还是要硬着头皮来当这个恶人……”

  皇帝忙从龙椅上走下来,托着肱骨之臣的手,诚恳道:“太师一片赤忱为我大魏社稷,哪里又有什么过失呢?要说恶人,反倒是朕这个弟弟因着人的私心没有约束好长姐,一味纵容,才让她这般蛮横无理,毫无纵观大局之态势,是朕的过失。”

  旋即,不等顾文堂开口,便沉着脸扬声吩咐:“去长公主府宣朕的旨意,太后娘娘近来身子不适,着令惠乐长公主赴大觉寺为尊者诵经祈福四十九日,侍奉佛前需诚心,期间不得着荤腥,不得饮酒作乐,不得出寺。”

  曹贤低头领命,心里却暗暗为惠乐殿下捏了一把汗。

  宫里人都知道,这位殿下最讨厌的就是在陛下登基后,由于娘家的权势一步登天的太后娘娘。别说尽什么孝道了,就是她没回进宫来,都是要扯千百条理由不去慈宁宫请安的。

  这样的关系,陛下却让殿下去给太后祈福,就是不提不沾荤腥不饮酒不出寺的规矩,光是前头这一条,就够惠乐殿下心里怄得慌了。

  看来陛下这回是真有些生气了。

  顾文堂眸色淡淡地望着曹贤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峰微蹙:“陛下,这惩戒是否太过严重了?”

  皇帝脸上却挂着不甚在意的神色:“无妨,大觉寺是皇家寺庙,也不会出什么差池。让姐姐去寺庙里修身养性,端正性子,也没什么不好。”

  君臣寒暄了一番,顾首辅这才告退,撩袍端带地跨过了武英殿的门槛。

  皇帝默然看着,起身坐回了龙椅,略显稚嫩的脸上浮动着一丝奇异的神情。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不甚理解。

  好好的,他那位皇姐怎么招惹到太师了?如同顾文堂了解他一般的,他也甚为了解这位师父,若他真是想替魏永嫣保全颜面,站的是维护她的立场,可不会拿朝廷社稷来说话,早就非常识趣地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压根就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不过,现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他给这位皇姐收拾烂摊子应不是头一回了,她那性子,着实也该改一改,至少要让她想明白,不要再在京城里横冲直撞了。下一回,她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作者有话说:

  太后:四十九天,祈福呢还是咒我呢???

第45章

  日暮斜阳,派出去的人却没有回来,慵懒从容的魏永嫣渐渐变了脸色。遣人去街上打听,这才知晓那人动手之时,竟然好死不死地被顾文堂撞了个正着。

  怎生就这般倒霉!

  内卫毕竟是陛下亲卫,她实然是指挥不动的。这回能窜动潘黎,少不了用了捏人短处相挟的手段。照她料想,晏安宁不过一商贾女,即便手里有银钱,护卫她的人也不会高强到哪里去。

  让潘黎出手,算是高看她了,但也是为了不在外头留下痕迹。然而她实然没想到,潘黎不仅没能成事,还被人当场活捉了,听围观的百姓说,甚至被打断了手送到了诏狱里头。

  堂堂内卫,顾文堂居然敢毫不顾忌地直接丢到诏狱里去……

  魏永嫣想到他平素的手段,心底一阵阵地发寒。魂不守舍地等了许久,却听宫女颤颤巍巍地进来禀报:“……殿下,宫门口的侍卫说,顾相爷方才进宫了。”

  啪嗒一声,宫装美人手里舀着燕窝的汤匙掉到了地上,顷刻间碎成了一片片。

  她眸光中震惊与恼怒交织,但更多的则是对于未知的惊惧。

  不过是阳安侯一个妾室娘家的外甥女,于他而言只是个一表三千里的小辈,他竟然就要将事情闹到陛下那里去!何其霸道,猖狂!

  倩雪忧心忡忡:“殿下,顾相爷定然是进宫面圣去了,我们……要如何应对?”

  魏永嫣面上神情变换一阵,深吸了口气,很快镇定下来:“没什么大事,若是他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那才是难以应对。可闹到陛下那里,再怎么说,本宫与陛下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陛下又怎么会为了一个蝼蚁重惩于我?大不了召进宫去,挨一顿教训便罢了。”

  倩雪看着欲言又止,到底没敢说出口,心里却半点都没放松。

  她记得很清楚,先帝给殿下和薛二爷赐婚的时候,薛老太爷还是内阁首辅,可后来,还没到致仕的年纪,就被顾首辅想法子撵出了内阁,多年经营仿若成了一个笑话,殿下的这门婚事,也就没那么体面了。

  那样的人,想来不会做无用功。既然亲自进宫面圣了,恐怕此事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了。

  恍若是为了印证她所想的一般,两盏茶后,陛下身边的曹公公出现在了长公主府,还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镇定自若的魏永嫣,面孔上温柔和善的神情头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曹贤:“你这个阉人在胡说什么?陛下怎么会让我去给太后祈福?”

  他们是亲姐弟,她有多讨厌那个陈氏,陛下怎么会不清楚?她要去给她祈福,还是快两个月的时间,待她回来,岂不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向陈氏服软了?

  这简直荒谬至极!

  曹贤厌恶她这过于无礼的态度,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说笑了,您也说了,奴才只是个阉人,哪里有假传圣谕的胆量呢?”

  魏永嫣这才顿觉失言,竟然冲动之下得罪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她紧攥着手,蹙着眉头和缓了语气,更多的敌意朝着害她落入这般境地的顾文堂发泄:“曹公公,陛下真要为了一个外臣的几句话这样惩戒他的亲姐姐么?这大魏朝廷岂不是都被那姓顾的玩弄在手掌心里了?天威何在,皇权何在?”

  曹贤一惊,回神后面色立即沉了下来:“殿下慎言!”

  魏永嫣抿了抿唇,妍丽明艳的面孔上都是不服气的倨傲。

  曹贤见状便冷笑了一声:“殿下还是早些收拾东西启程吧,这回的事情是陛下亲口吩咐的,陛下希望殿下在大觉寺好好想一想,今后要如何做一位长公主。若是殿下想不明白,也就不用回来了,免得在京城心不静,竟然使动起内卫来为殿下您办差起来。”

  魏永嫣傲慢的神情一僵,手攥得更紧了些,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

  原来是为了她擅自动用内卫的事!

  陛下竟然是真的恼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很快调整好心情,对着公事公办的曹贤撑起一个笑来:“臣惠乐,谨遵陛下旨意。”

  说罢,便转身吩咐宫女开始收拾行囊了。

  背对着曹贤,魏永嫣苍白的面色上被怒火渐次染得狰狞:她的好皇弟,这么多年不去疑心把握朝政大权的顾文堂,却为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来威慑她越权!大魏朝廷的天子,竟然已无能懦弱至此!

  然而诸多不满,却终究只能化成心头挥之不去的怨懑,半点没有宣之于口的胆量。

  ……

  晏安宁听说魏永嫣被皇帝赶到大觉寺清修的事情后,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前世,在她的印象里,皇帝对于这个胞姐还是很宽容的,即便魏永嫣后来伤风败俗到堂而皇之地抢人夫婿,皇帝也一应沉默着,这便是无声地支持了。

  没想到,这回她连伤她都没做到,却挨了这么重的教训。

  太后陈氏,年方二十五岁,是先帝在位时收进后宫的最后一位高位妃嫔,也是宠冠六宫了好一阵子的美人。据说因为陈氏同先帝元后,也就是先太子、皇帝和魏永嫣的生母嘉善皇后生得有五分相似,故而魏永嫣一直极为讨厌她,认为她是沾了故去多年的嘉善皇后的光才得了先帝宠爱。

  而当今即位时,朝局动荡不安,叛王魏延在南边作乱起义,为保社稷太平,皇帝便立了这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先帝妃嫔为太后,意在拉拢陈氏背后的虎将世家越安陈氏。后来,陈氏家主率军平叛,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亦将陈家当作母家来走动,陈太后的地位也是越发稳固。

  但魏永嫣可不管这些,她只是更加厌恶陈氏,前世,晏安宁还曾无意中听到她同宫女说陈氏是夺了嘉善皇后的气运,才有此造化。

  两人的不睦,可见一斑。

  是以皇帝这样的惩戒,听起来为难的是清衣素食,实际上让世人觉得她们母子和睦,这才是最让魏永嫣不适的。

  顾文堂正让她临摹自己的字迹,却见那立着的人儿心思早飞到天上去了,手里的毛笔洇在有价无市的澄心纸上,染出了一大块儿墨团都未察觉。

  修长的手指反扣在彭牙大案上敲了敲,好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晏安宁回神,瞧见了自己闯的祸,瞥见他眸中并无恼怒,索性丢了笔,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那太师椅旁,坐在了他的膝头,抱着他的胳膊眨着眼睛:“三叔,你是怎么做到的呀?”竟真能让陛下这般惩戒魏永嫣。

  顾文堂鼻息间荡过女儿家的淡淡香气,她身子瘦弱纤美,很轻,坐在他怀里,这并不算宽敞的太师椅竟然也不挤。

  只是她做起这些动作来竟是越发自然了,倒像是身心都依赖着他,一有机会就像未足月的小奶猫一样地凑过来,这里揽一揽,那里贴一贴,好像他是个舒服的大迎枕似的。

  若是旁人,哪怕是明钰小时候,也是不曾敢这样放肆的,偏她这样不守规矩,坐没坐相的,倒让他心情莫名愉悦。

  他索性揽着她的腰肢让人坐的越发后了些,手臂环住她的腰身,靠在椅背上挑挑眉头:“当真这么好奇?”

  他的声音是极度温柔的,晏安宁的心就一点点放回肚子里。

  涉及到皇帝和皇室公主,又是面圣的场合,多少也算是政事了,但顾文堂瞧上去并不排斥将此事告诉她,甚至还带着一点男人微妙的炫耀感。

  这不是一件坏事。

  她筹谋了许多,想让他因她的美貌动容,对她魂牵梦萦,牵肠挂肚,但她心里也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开始都是由新鲜感来支撑。但相伴的岁月长了,他了解了她的秉性,她的美貌也不再了,那时,二人未必就不会貌合神离。

  在他擅长的事情上,她很难短时间内让他耳目一新,毕竟见识有限。但作为他未来的妻室,实然若能倾听他的话,甚至让他能主动分享给她他此刻心头的重要事情,那她的分量,定然就低不了。

  于是她笑弯了眼睛,纤细的手拉着他手臂的两侧衣料摇了摇,抿唇道:“是,三叔快同我说罢。”

  她那双眼眸格外地亮,作出撒娇弄痴的小模样时,脸颊旁的南珠耳铛微微晃荡着,修长纤细的两手养得如水葱般的嫩,顾文堂看在眼里,便忍不住将那手揉到掌心里仔细把玩着,这才徐徐将事情的经过道出。

  晏安宁都听呆了。

  “这么说,陛下那支内卫,不仅监察百官,还暗杀……”如若不然,那行刺她的内卫怎么会随时备着自尽的毒药?魏永嫣没有那等手段,那必然就是内卫之人本来就通晓的事情了。

  她倒是敏锐。

  顾文堂心里叹了一声,食指却压在了那柔软的朱唇上,温和地警告:“不许胡言乱语。”

  被刺杀的官员自然也有,可那早就被内廷处理得干干净净了,没人怀疑到内卫的身上。若是这话被传了出去,小皇帝的麻烦就大了。

  晏安宁也知隔墙有耳的道理,便也不说话了,眼眸似乎还有些黯淡。好不容易同她说起这些事,顾文堂心里实然是有几分难言的松快的,见这小丫头怏怏不乐的样子,怕她多想,于是转了话题,笑道:“其实这是阳谋,陛下也知道我这样是故意想让惠乐殿下受惩戒,我本以为他会小惩大戒,可却下了这样的圣旨,可见,陛下心里头一早就对长公主有不满。”

  这话倒让她吃惊,她从没想到过这一层。

  实然魏永嫣在世人眼里,包括在丧子的薛家眼里,都是个十足十的可怜又良善的人。

  前世魏永嫣和顾昀大婚,薛家甚至还派人送来了贺礼,简直是惊世骇俗。也不知魏永嫣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薛家的人待她改嫁之事毫无芥蒂,甚至还颇为支持的模样。

  这样在世人眼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养孩子的魏永嫣,能做出什么事情让作为她亲弟弟的皇帝竟然暗生不满呢?

  用了一个内卫而已,做的也不是祸乱朝纲的事,何以就要这般生气?

  难道,魏永嫣从前也出于类似的理由,对旁的女子下过这样的手吗?

  她想不明白,不过却想到了另一点,抬眸看他:“那陛下既然知道您的意图,他会不会对您心生不满?”

  和魏永嫣有隔阂是一回事,可被大臣戳破这一点,不得不惩戒长姐,又是另一回事。

  素来君主都是多疑的,何况顾文堂辅政多年,在小皇帝年幼时几乎掌控了全部的朝政大权,这样的臣子,很难不让君主忌惮吧?哪怕他们之间有深厚的师徒之谊,但人心被君权横亘着,亦有颇多变数。

  她眼下一门心思地想嫁给他,想为日后的好日子经营,可不想他半路被什么人当作乱臣贼子处置了,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惨淡收场。

  闻言,顾文堂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有几分好笑。

  “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