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 第36章

作者:春山听弦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自重逢开始,叶轻舟一直像个已经在养老了的闲散侯爷,状态很松散,出门别提戴刀,衣裳都要拣松快的穿,偶尔出手,也就是那把墨玉折扇顶一下。苏照歌曾好奇问过他,既然爱俏,提督官服通体遍绣,又漂亮又威风,怎么不见穿?叶轻舟说虽然好看,但太闹眼睛,看着就累。

  苏照歌本来已经对昨天发生了什么想了一百单八种惨剧,却没想到叶轻舟今天早上一出现么精精神神的,丝毫看不出来不对。

  苏照歌顿了顿,道:“侯爷今日……”

  “好颜色。”叶轻舟接上,笑道:“苏姑娘也会句话了。”

  苏照歌挑挑眉,心想臭不要脸。叶轻舟道:“我听说苏姑娘今天下午要在流风回雪楼登台献舞,特约朋友订了雅座观赏。想来流风回雪楼的首饰物件不衬苏姑娘美貌,就叫金玉阁的人带了点东西过来,苏姑娘等会记得挑。”

  “侯爷不在侯府吗?”苏照歌疑道:“您要哪里?”

  “进宫。”叶轻舟挑挑眉:“不比苏姑娘是个闲散人儿,我可还有活计压身呢。”

  之前天天赖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么积极……苏照歌默。

  叶轻舟交代完了便走,皇帝给他挂了个太子太傅的名头,倒不指望他教什么,只是彰显荣宠,太子自然有官拜内阁的大儒教导,他点功夫,风花雪月尚可,文章策论那就是在难为他了。所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皇帝倒不跟他计较,只让他照月给太子描字帖练。

  只是偶尔也得露个面。

  叶轻舟想,敌暗我明,不能露出丝毫痕迹,他不能疯癫,不能动作太大,一切都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太子温顺,倒不难教。倒是他爹,烦人得很。

  给太子下了课,皇帝听说叶轻舟进了宫,便派了身边的内侍把他揪御书房面圣,叶轻舟刚行完礼,就见皇帝冷哼了一声,将一大叠奏折丢在了他面前。

  叶轻舟一顿,没起身:“……”

  他打眼一扫,发现都是御史台的弹劾折子。

  “我听说和国公前日设宴款待你,本来是有结亲相看的意思,席间你却收用了一个风尘女子。京城里喧嚣四起,御史台递了我十七八本折子,说是「长宁侯风流浪荡,沉迷女色,私德不修,恐不堪大用。」你怎么想?”皇帝亮剑了。

  叶轻舟垂下眼眸,做了个「忍辱负重情深意重」脸:“臣无可辩驳。”

  皇帝:“顾小姐有什么不好?之前我和你说续弦,你说你思念良安,不愿另娶,好我由着你。现在呢,顾小姐不行,风尘女子就行了!你还要不要名声!”

  叶轻舟心想,爹。

  “你看看御史台怎么说的!骂你旁的,我也不论了,还有说你违犯圣意,恃宠而骄,与我离心的!”皇帝拍着桌子:“你叫我怎么想!你以为御史台的嘴那么好堵的!”

  叶轻舟道:“圣上……”

  “入了冬还要江南,就几天的事了,到时御史台就拿事做文章,又是一堆麻烦事。”皇帝道:“我懒得骂你,你回,把那烟花女子处理了。”

  叶轻舟不答,俯身磕了个头,没有抬起身子,也没有说话。

  静默持续了两三秒,叶轻舟些年来虽然有时荒唐,但遇到正事的时候从不含糊,皇帝一愣,问道:“怎么?”

  “臣当日与陛下说不愿续弦,那是因为臣还没遇到对的人。”叶轻舟看着面前的地板,平稳道:“臣……想要往前走了,我是真心喜欢她。”

  皇帝冷笑道:“烟花女子,你是真有出息。你知不知道和国公府代表什么,一个烟花女子又代表什么?”

  叶轻舟道:“照歌胜过所有一切,臣眼中看不到其他。”

  简直是一粒蒸不熟嚼不烂的铜豌豆,皇帝酝酿了一口气准备接着骂他,突然听到个名字,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照歌?照歌不是……”

  他反应过来了:“那烟花女子名唤照歌。”

  叶轻舟不答,皇帝静了一会儿,道:“你是真有点傻。烟花女子与我朝郡主同名,理应避讳,给她换个名字。”

  “不仅仅是因为名字,她……她很多地方很熟悉,让我想起郡主……我几乎怀疑她是郡主的……”叶轻舟顿了顿,颤抖着声音:“我真心喜爱她,圣上,我舍不得。我知道规矩森严,但我……我不会娶她的。”

  皇帝不可置信道:“你在想什么?你糊涂了!就算有轮回转世一事,照歌十年前过世,到今年也才十岁!你可别告诉我,你那个烟花女子是个十岁的小姑娘?”

  叶轻舟默然:“……”

  他随口胡说,万万没想到皇帝思维么发散。

  看他默然不语,真是左看右看都在女人事上没出息。半晌,皇帝喘了口气,冷冷道:“好我管不了你,御史台的事你自己解决,你自己好自为之。”

  叶轻舟心想,太好了,终于解脱了。但他哀切道:“多谢圣上隆恩。”

  皇帝看着他就烦:“快滚。”

第49章

  是日,流风回雪楼遍发花笺,邀请满京贵客来参加「赏珠宴」,据说是新进了个明珠美玉般的绝色美人。一进群玉坊,就能看见整条街上都挂着绣有「流风回雪」花样的红绸,红绸下坠各色散碎宝石,夜色下,满地都是碎光。

  王朗啧啧赞叹道:“看看,这才是京城第一青楼的手笔。这彩晕锦虽然不算上等货色,但也有五两一匹的价,这么铺满一条街,少说八百两银子是有了。”

  “不过对她们来说应该也不算多,寻常青楼一夜入账多说几百两,流风回雪楼手上却握着好几个花魁姑娘,京城里有名的几个清倌人也都在,她们一夜的流水撑到三千两我看是问题不大。轻舟,你给苏姑娘花过多少钱?”

  叶轻舟低头认真翻看着手里的卷宗:“……”

  “……”王朗道:“什么毛病呢,叫人出来玩,自己在旁边办公务,你是出来寒碜我来了?”

  叶轻舟连头都没抬:“一千三百两。”

  王朗:“什么?”

  “流风回雪楼昨夜进账。”叶轻舟随手抽出一张单子递给他:“你好奇的话这是流风回雪楼这个月的收支,自己上一边去看,王老板,我不是找你出来玩,我是要找你出来干苦力的,你先看着,不要打扰我。”

  王朗:“……”

  王朗劈手把那张单子夺过来:“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说的什么苦力?”

  叶轻舟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烦他,王朗只得低头看了起来。然而他越看越疑惑,他是从商的人,熟悉账目就像是熟悉自己的手指,就这份账单来看,流风回雪楼虽然进账不少,却远远赶不上一直以来的排场,甚至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走下坡路。

  “怪不得她们突然要办什么「赏珠宴」……原来如此。我听说她们今晚留了个绝色美人要拍卖初夜,应该是想借此大赚一笔,借此再宣扬名声。”王朗疑惑道:“可她们一直以来的钱从哪来的呢?没听说流风回雪楼有什么幕后东家啊。”

  有没有又有什么所谓——哪个东家这么冤大头,不指望铺子挣钱,天天搭钱做赔本生意?

  马车一停,到地方了。叶轻舟把卷宗一合,拎着下车,随口道:“流风回雪楼来钱的路子不止这一条。走吧,咱们先去看看苏姑娘。”

  刚一进去,热浪扑面而来。流风回雪楼今夜人格外多,鉴花会还没开始,已经有人喝高了,搂着姑娘在人群里高声笑骂,兴致上来随手掏出大把金银珠子乱洒。

  眼看着「钱雨」兜头砸来,躲不开必然被砸满头包,王朗怒骂了一句娘,叶轻舟眼疾手快拽着他躲了一步,错开了那些钱币。

  王朗惊魂未定道:“幸好你手快。”

  叶轻舟道:“你回头还是练练武吧!”

  鸨母挤在人群里完全没注意到低调而来的长宁侯二人,然而在人潮汹涌中却有一声微哑的笑穿透喧闹而来,乍一听来,格外扣人心弦。

  叶轻舟和王朗一起回头,看见苏照歌站在两步外的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站了多久。她今日满头珠玉琳琅,乌发如云,在今夜流风回雪楼半是明亮半是靡艳的灯光下,像是微微发着光。

  “侯爷今日……”叶轻舟晚上不穿官服,一身暗绿色绣金线劲装,披风肩部饰以孔雀羽毛,苏照歌挑挑眉,道:“像只大孔雀。”

  叶轻舟松开王朗的衣服,闻言一笑:“来给苏姑娘捧场,不能丑。”

  王朗恨恨想,打情骂俏。

  “二公子安好。”苏照歌又向王朗行礼,王朗垮着脸道:“苏姑娘好薄情,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生分。”

  苏照歌含笑不答,转头为叶轻舟和王朗引路。叶轻舟往常来听曲儿看舞,怕被人认出来麻烦,一直只是自己一个人就来了,也不订个雅间什么的,有哪坐哪,很是低调,然而今天不知怎么的特意订了流风回雪楼二楼最大的雅间,正对着莲花台,能一眼扫遍整个一楼风貌。

  王朗趴在栏杆上对着苏照歌挥手,转头一看叶轻舟又掏出卷宗看了起来,不禁无语:“你到底来干嘛的?这么用功怎么不回圣安司看你这些东西?”

  “我来给苏姑娘镇场,只要在就得了。”叶轻舟道:“何况苏姑娘必然是压轴,前面的人也没什么看头。”

  他往下扫了一眼,见喧嚣渐渐歇了,一个素衣披发的姑娘抱着琵琶,袅袅娜娜地走上来,刚弹出一个音,他就眼皮一搭:“还没我弹的好呢,倒要放在开场。”

  王朗道:“怎么不挑死你呢?”

  不过他一个断袖,也不是女色中的恶鬼,来风月场所十次有九次是在谈正事(叶轻舟:情报就是你们这种大嘴杈子露出去的),见上来的是个乐人,也就只留个耳朵清赏,问叶轻舟:“你这些纸头看了一晚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轻舟道:“御史台各位大人的一些小把柄。”

  王朗疑惑,问道:“都是一些穷酸文人,你看御史台有什么不顺眼的?”

  “他们看我不顺眼还差不多。我在和国公府宴席上没给顾大公子好脸色看,之后他可能反应过来是我故意的,气了个够呛,给御史台递了话让他们追着我打。”叶轻舟道:“年轻人,真是气性大。”

  王朗挑挑眉:“那你这些……”

  “御史台也不是真心对我有什么意见,就是不好拒绝和国公府而已。”叶轻舟理完了最后一张,从容道:“他们自己的屁股也未必多么干净,自己屁股干净的子侄后辈也未必干净,吓唬吓唬就老实了,省得耽误我去江南。”

  王朗道:“真是绝了,你手里几乎握着京城所有人的生平,做什么这么想不开呢?”他想了想,又道:“我听说皇上斥责了你,也是跟这个有关吗?”

  叶轻舟想到几乎要变成爹的皇帝就头痛,道:“算是吧。”

  “那你要不要动作小一点?”王朗皱眉:“怎么说都算是你违背了皇上的意思,文人笔刀锋利,你又要去江南,这中间如果有人挑唆,还不是他们怎么说怎么是,岂非叫你与圣上离心?要我说,走人在即,不得罪这帮人,回来慢慢收拾也有空。”

  “圣上思绪清楚,是重情重义的明君,又总有年少辅佐的情份在。”叶轻舟道:“不愿娶亲,和风尘女子厮混,说起来虽然荒唐不像话,但归根结底只是小事,斥责归斥责,圣上心里不会在意。而我无论再怎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长宁侯府,无后啊。我光棍一个,不结党无后人,御史台能说我有什么狼子野心?无非是些风评上的说法,风评又算得了什么?这些事圣上不说,心里有数。”

  王朗默了一会儿,琵琶声滴滴答答。他又道:“你和圣上相识于微末,一直是君臣相合,情深意重的典范……你也要顾虑这些事吗?”

  “去你的,情深意重是这么用的?”叶轻舟一哂:“无论什么情份,什么关系,想要长久都需用心保重,哪是随心而动就能行的。友人有友人的方式,夫妻有夫妻的,君臣有君臣的,都是寻常。”

  “说到去江南,你得帮我个忙。”叶轻舟又说:“事成后我有重谢。”

  王朗一摆手:“这话说得见外,咱俩之间有什么谢不谢的。什么事?”

  “我去江南,是要查江南税赋,粮食,匪患的。”叶轻舟举起两根手指:“但是有两个问题,一是江南官场油滑腐乱,都是老油条,我以正经的钦差身份去,只会看到他们刻意做出的繁华景象,把这层繁华景象扒下来就太麻烦了,二是我赶时间。虽然可以徐徐图之,但那样至少得要两个月。”

  王朗道:“那你不以钦差身份去,你私服去。”

  “天真。”叶轻舟评价道:“官场势力盘根错节,京城是纷乱纠缠之地,江南必然有眼睛在京城盯着,圣上说过要我去查,我这边一在京城里消失,江南那边就得着信了。”

  叶轻舟指节扣了扣桌面:“所以我定的计划是,「长宁侯」要大张旗鼓地去,但是我却要轻装简从,直掏老底。我说去查,但江南官场太庞大太乱,我只要拿到证据证明那是沉疴就好,至于如何啃掉沉疴,什么时候啃掉沉疴,那是圣上的事情。”

  王朗默默喝了口酒。

  王朗道:“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叶轻舟看着他,认真道:“我想让你假扮长宁侯。”

  王朗默了几秒,道:“我们来谈谈重谢的事情。”

  正巧这时改弦,换了两个艳妆女伶上来唱歌,一嗓子吊了老高,满楼登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王朗崩溃道:“你为什么不在圣安司找个人去?”

  “一来京城得留人镇着,二来圣安司的人其实并不熟悉我日常是什么样的,三来,哎,说来算家丑。”叶轻舟诚恳道:“你不晓得,我手下的人办事还行,但说话上没一个长了人嘴的。江南那边都是一些老油条,找个不会说话的去,几句就被人家绕进去了,何况圣安司内部说实在的,成分复杂,不如找个全然的局外人。”

  王朗道:“你知道我的,你让我去跟他们打官腔,更是白费了。”

  “不用打官腔,你是做生意的人,当成去做生意的就行。”叶轻舟道:“你就负责每天和他们吃吃喝喝,摆摆架子,互相吹捧,顺便你说不定还能套出点江南商会的内幕,作出一副「长宁侯其实是个酒囊饭袋」的现象就可以了。听起来是不是个好活儿?”

  王朗:“……那你呢?咱们两个分头行动,我去吃饭,你去查证据?不是,我为什么要费劲去套江南商会的内幕?我就不能直接来问你么?”

  叶轻舟:“……”

  叶轻舟认真道:“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