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她把告身阖上,手里,小声说:“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她说的时候,是笑着的,眉眼和嫣粉的唇弯弯,那双闪亮精致的杏仁大眼映着星河,像盛了漫天的星光,她一笑,好像要溢出来一样。
谢辞睁大眼睛看着她,他也笑着,他忽心有所感,自己好像得到了甚至比一个吻还有珍贵的东西。
顾莞眼睛弯弯一笑出声,星河倾泻,她笑了起来了,扬了扬手上的匣子,她真的很喜欢啊。
谢辞心绪就飞扬起来了,一双瑰丽的眼睛格外的漂亮,他也笑着,笑得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欢喜的心情从眉梢眼角满泻。
就,很高兴很高兴。
顾莞微笑着,把匣子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然后瞅他,谢辞耳根红红,唇翘起来。
她轻笑一声,把匣子和两套官府打开暗格,放在里面去,然后把告身直接揣怀里。
两人手牵着手,推开房门,夜色寂静,月光如水铺陈整个偌大的中庭,顾莞跳下了台阶,仰头又大又圆的月亮,她开心地说:“今天很像八月十五啊,我想放烟火!”
小时候每一个八月十五,她都要提灯笼放烟花的,她突然就想起来了。
府里没有烟花棒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两人跑到侧边的花圃去,中庭两侧栽了一行的秋枫和松柏,后面第二进院和后罩楼更多,葳蕤而立,四季常青。
两人在松树身上找干枯脆脆的细条枝丫,专找带松脂油的那种,给老松树们做个清理,把它们一一掰折下来,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
“滋滋”火星在顶端燃烧起来,“啪啪啪”时不时爆开火星,就好像烟花棒一样,两人一手拿着一根,举起来,看火星子飞溅起来。
两人笑着,玩着,闹着,举着看,又一人拿两根,在打在玩耍,他追逐着她,她也追逐着他,在老松柏的底下绕来绕去,嬉笑声充斥了整个三进大院。
这些老松柏欺霜傲雪,已经比屋顶还要高了,小树在它们的树底下长起来,它们见证着谢辞的成长,看着他长大,看着他被驱逐出去又回来,看着他有了心上人,现在和他心上的姑娘在它们身边穿梭开心笑着。
北风飒飒吹着,它们婆娑轻动,温柔坚韧沉默无声又依然还在。
两人笑着闹着,一直到了午夜,风渐渐冷了下来,谢辞解下他的厚绒大披风,系在顾莞的身上。
长长的暗蓝色绒面下摆在青石板地面上拖拽而过,两人手牵着手,登上第三进后罩楼正堂前的台阶,“咿呀”一声,谢辞轻轻推开门扉,一盏长明灯,两点红色的烛火,三炷袅袅线香,褐黄色的黄杨木翘头长案上,一大三略小,四个楠木牌位干燥整洁,在一圈晕黄的灯火和烛光,安静立着,仿佛和煦慈爱看着他俩。
长案之前,有两个蒲团,谢辞带着顾莞,手牵手上前去,他点燃了线香,拜了三拜,谢辞还磕了三个头,然后把线香一起插到黄铜香炉里去。
谢辞轻声说:“爹,大哥,二哥,三哥,我和莞莞又来看你们了。”
大的牌位笔画古拙而端正,仿佛那个须发已有银丝却依旧魁梧严肃的中旬男人在注视着他,甚至不需要回忆,音容笑貌在记忆里从来未曾改变,那是他的父亲。
还有最肖似父亲的大哥,他和二哥三哥常常抱怨,大哥越来越像个小老头,但其实不是,英伟青年,岳峙渊渟,他越来越像父亲一样高大伟岸,却是真正的长兄如父。
还二哥,温柔一笑惊艳时光,对家人永远温润如水的亲二哥。
三哥,是一肚子坏水,笑呵呵戏弄他的三哥,长大后斯斯文文人模狗样的,谢辞可烦他了,不过三哥考中状元外派为官之后,他嘴巴没肯承认,但他又有点想念他。虽然每次他来信他都想打死他。
谢辞牵着顾莞的手,跪在蒲团上,微笑着,仰首看着,渐渐他的笑敛了,最后,他握了握拳,认真说:“爹,哥哥们,我一定会将你们的冤屈昭告天下的!”
他谢辞的父兄,那样的伟岸男儿,凭什么就得平白无故背负一辈子的罪名和骂名?
他绝不允许!
……
一起拜见过父亲兄长,和父亲兄长们说过话之后,谢辞牵着顾莞的手,轻轻掩上门扉,出了后堂。
后半夜了,人声梆子声渐渐远去,这个长夜变得更加安静下来。
两人推门而出,漫天的星斗,在这寂静皎洁的长夜里转动闪烁着。
绚烂烟火的热闹渐渐平复下来,心情变得恬静,他们坐在台阶上看星星。
深碧色的短褐衣摆,坠着暗蓝色绒面大披风,和玄黑色的精甲挨在一起,两人也肩并着肩靠坐在一起,谢辞翘唇,侧头瞅她恬静的侧颜一眼,把自己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好开心~
但刚靠了一会,他突然感觉不对啊,好像男女颠倒了!他赶紧抬起头,悄悄瞅了顾莞一眼,然后挺了挺腰坐得更直一点,悄咪咪把肩膀凑过去,伸手扶了扶她的脑袋。
她脑袋往这边歪一点,但他高,这么努力凑合一下,还真行。
“噗。”
顾莞喷笑,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她了。
她狂笑。
笑声清脆飞跃出了院外,守在外面的谢云谢梓等人相视一眼,不禁会心一笑。
笑完之后,顾莞往他那边一歪,好吧好吧,就让这家伙爽一次吧,哈哈哈哈哈哈。
……
老国公府里深夜未眠,却是欢声笑语,不过府外的氛围却并不是这样的。
沉沉胶着,风声鹤唳。
戌子年割喉京营大案,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遣出的两名文武高官被当众暗杀,精铁弩.箭割破喉管,薛荣安的惨嚎撕心裂肺,他和战马喷洒的鲜血足足溅了方圆百米,场面触目惊心。
这还是在京郊的云乡大营之内。
引发的一连串倾轧和大斗大动,整个中都腥风血雨,朝堂如旋涡般的震动从上到下连大街上都安静了不少。
皇城,玉泉宫。
今夜星月光芒大放,只这座庞大的宫城却幽静得可怕,连持刀巡守的金吾卫军脚步都比平日要放轻了几分,尤其是经过玉泉宫下的时候。
玉泉宫之内,偌大大殿只点了一半的灯,天花彩画和高深的方圆藻隐没在一片阴霾的昏黑之中。整个大殿被低气压一连笼罩了多天,宫人太监连大气都不敢喘,垂首缩在角落墙根下。
玉阶之下,狼藉一片,笔架笔山砚台墨锭点翠香炉杯盏等物统统被扫落一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老皇帝一身明黄的龙袍,玉阶之上笼罩在昏暗之中,越发显得他暴怒的面庞可怖至极,“冯坤!蔺东阳!谢辞!李弈!!”
连日高强度的朝政倾辄,老皇帝眼底泛红血丝,神色可怖狰狞,尤其是说到最后两个名字的时候,从齿隙中一字一句的碾过,充斥着满满的血腥味。
因为东宫势力,谢辞直接揭开先前的伪装,李弈思忖过后,也一起这般做了,冯坤并这两人,还有一个蔺国丈,三方撕破平静就是一场血战,厮杀最后把虞苗风等人保下来了。
但这完了吗?
没完。
这恰恰只是一个腥风血雨的开始。
在这个初雪冰冷的寒夜里,老皇帝汗毛一根根地竖起来了,他党争厮杀了四十多年,和皇父斗,和太子斗,和兄弟斗,之后和推着儿子的权臣权党斗。
他虽然是惨胜,但也是一路厮杀过来的,在这个老迈疲愤的深夜,他敏锐地,凭本能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戌子割喉大案之前,谁也没想到,两党竟敢图穷匕见到当场格杀的地步,这是不管冯坤还是蔺国丈,这两人粉墨登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可偏偏就是这样血腥的破格的行为,老皇帝忽嗅到冯坤肆意背后的根源。
——肆意打破游戏规则,隐隐昭示不再顾忌!这是一种隐蔽的肃杀。
冯坤已经登至顶峰。
再往前一步的话。
篡位,弑君,谋朝?
老皇帝暴怒之下,头脑一片清明,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一瞬平静下来,撑了片刻,慢慢坐回龙榻上。
玉阶上半昏半明,老皇帝逆着光,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再开口,已敛了暴怒,苍老的面庞神情异常平静。
许久,他吩咐:“陆海德,传旨,召蔺国丈进宫。”
“还有,给闻太师送信,就说朕病了,想见见老师。”老皇帝道:“把吴伯益张元让他们也叫进来。”
……
齐国公府。
冯坤的大书房内。
紫檀木大书案之后,鹤穿牡丹大红锦垫椅搭,冯坤一身精绣的艳蓝缎平金玉带蟒袍,江崖海水纹之上,龙争凤斗,微微阖目坐在太师椅上。
大书案前,黄辛禀道:“皇帝召蔺国丈连夜进宫。之后,陆海德又去了闻太师府,陛下称病,闻太师一开始没去,但下午时,终究是进宫了。”
冯坤慢慢睁开他那一双艳丽凌厉的丹凤目,朱红的薄唇勾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他淡淡道:“看来咱们这位陛下,尚未彻底老朽啊。”
像大白鲨,一下子就嗅到血腥的味道。
并迅速采取最强而有力的手段和补救措施。
书房内安静了,殷罗回来了,他跪地禀道:“相爷,寇崇已逃逸,不知所踪。”
搜刮了多天,没有蛛丝马迹。
冯坤脸色一下阴下来了。
他手段狠辣,但给予的奖赏和报酬也一等一,手下忠心卖命者不计其数,他生平最恨背叛者。
没想到,却出了一个寇崇。
就是不知道,这寇崇究竟是谁的人,蔺国丈?谢辞?还是李弈?
殷罗迟疑了一下:“相爷,您说这个谢辞,究竟是还是不是……?”
东宫势力,骤变之下,最后还是算尽归于冯坤麾下,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谢辞。
这算归冯坤了?不是的!
谢辞收复东宫势力,上升势头太猛了,连冯坤都为之侧目。
冯坤垂眸,那双艳丽凌厉的丹凤目罩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斜倚在太师椅上,阴柔白皙的五官有一种蛰伏的危险感。
真是凑巧吗?
冯坤冷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他从不相信凑巧!
只不过,没有足够的能耐,却根本撕不开胶着紧绷的局面和扳倒东宫,什么都干不成;有能耐的吧,却又总会有这类弊端和后遗症。
一把尖刀,总会有两个面。
当然,有能耐还是必须的。
要是从前,冯坤必会第一时间将谢辞除去以绝后患!只不过眼下,蔺国丈已经为皇帝收拢,闻太师也出山了,闻太师出山意味着保皇党的中立一派的顶阶力量出手了。
冯坤倏地睁开眼睛,在除去和限制中犹疑一刹,他眉眼一厉,两者皆摒!剑指皇帝,开弓没有没有回头箭,他知道自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这才是最重要的!
……
时间回溯到昨夜。
蔺国丈进宫之后,伏跪问安,老皇帝冷冷盯了他良久,最后甩下一卷传位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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