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鹂声
林琢玉一直在旁边指挥丫鬟们,及时给王夫人予以需要的护理,好歹没让王夫人在流风院里「口若悬河」,也省了流风院里外拖地的麻烦。
等王夫人缓过神儿来,只觉如大难不死一般,方才来时那些志得意满,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林琢玉叫丫鬟换了热茶来,给王夫人敬了一盏,又笑道:“二太太往后还是慎言吧,这拔舌地狱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当着满天神佛,日月鬼神,哪里是什么话都能浑说的!”
王夫人自己心里有鬼,又刚遭了一番大罪,哪里还敢再还嘴,只能脸上讪讪地,接了茶润口。
她心里也很后悔,早知如此,何必非要提起薛蟠的事儿呢?
薛蟠杀了人,她是知道的,这在贾府的主子里也不算秘密,不过是仗着林琢玉没有证据,才敢开口罢了,只是没想到老天真的有眼,她才说出诳语来,就被神佛处置了。
这一下子,还不知要扣多少功德!
王夫人思及此处,又不免联想到那日薛蟠之事,薛蟠被雷劈后,她也怀疑过是否是林琢玉动的手脚,所以这次来到流风院,连一口茶都没有喝,结果还是遭了殃!
既然她这次是真的,那薛蟠那次……
王夫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立刻息了给薛蟠讨公道的心思,她虽然惹得起林琢玉,却惹不起老天爷,这样的报应,她不想再遭第二次了!
这次还只是小惩大诫,若再有下次,会不会真的要她下地狱?
林琢玉看够了热闹,也懒得招待王夫人了,轻咳一声:“今日之事,好在咱们没有声张,也只在流风院里乱了一会儿,应当不至于传出去,辱没了贵妃娘娘的名声。”
王夫人点点头,心里很以为然,又听林琢玉淡淡道:“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我也不是很想声张出去,弄得全家都没脸,不过这赴宴之事……”
听到这里,王夫人脸色一黑,林琢玉这是威胁她呢!
若依着她平日里的性格,断不会让自己落于下风,可今日这件事一来传出去丢人,二来有可能连累元春,三来又怕犯了忌讳,王夫人实在是不敢跟林琢玉争,只能点点头:“罢了,既然你们姐妹不愿意,接风宴就不必去了!”
林家姐妹都还小,且得在贾家住着,想要教训林家姐妹,有得是机会,随便从哪里揪她们一点错处就是了,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
林家姐妹虽然没有声张此事,但晚饭后,贾母还是知道了王夫人在流风院的遭遇,差点儿气得背过气去。
亏得她多长了个心眼儿,在王夫人身边留了一个眼线,要不然,只怕王夫人闯出弥天大祸来,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想到薛家之人,贾母脸色微冷,那薛蟠是个什么好东西也就罢了,如今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没有结清,也配让贵妃的母亲为他出头!
王夫人心里也没有个算计,为了一个薛蟠,居然差点让全家就跟着丢脸,难道就不想想贵妃的颜面吗!
贾母气得直发狠,深觉王夫人实在是愚妄无能之辈!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出去惹是生非,可又没有能耐摆平,不是吃人算计,就是自取其辱,贵妃娘娘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生母?
贾母深吸一口气,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王夫人的「痊愈」,还是往后拖一拖吧!
怨不得她心狠,总不能由着王夫人继续糊涂吧?
与此同时,金陵那边,贾雨村刚刚具结薛蟠的案子,正要写了信向京邀功,房门却忽然被敲响,门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还带着一丝慌乱:“老爷,京城里来人了!”
第17章 | 第17章 发落
◎薛蟠既断了冯家香火,就让他以自家子孙相赔!◎
虽然金陵距离京城足有千里之遥,但皇帝想要的东西,谁又敢让他久等呢?
内卫选了最好的千里马,四日之内自京城至金陵跑了个来回,将薛蟠一案的前因后果乃至贾雨村的判决全都送到了皇上御案上,皇上倒也没自专,特地带着东西来找上皇,两人一并看了。
宝相寺内一间厢房里,博山炉内青烟袅袅,龙涎香气充斥房间,上皇在炕上盘膝而坐,穿着素绸衣裳,外面象征性地披了粗麻宽袍,手里捏着一串紫檀佛珠,一边漫不经心地掐着,一边翻着眼前的卷宗,看了不过数页,便眉头深锁,脸色赛锅底一般。
皇上坐在一旁,与上皇之间只隔一张炕桌,冷笑:“儿臣还在奇怪,这薛蟠身背人命官司未结,如何能离籍进京,原来官官相护,甚至能荫及子孙了!”
上皇沉默片刻,点了点案卷里的贾雨村:“这是什么人,为何竟如此回护薛家小儿,朕看他姓贾,莫非……”
皇上摇摇头:“看他履历,与金陵贾家并不是近亲,就有亲缘,也早已断绝了,不过他却是由贾王二家联名保荐的,若非如此,朕也不会一下子就起复任用他,还是作金陵应天府尹这等官职。”
太上皇叹了口气,手里的佛珠久久未动,心情郁闷。
这起复旧臣一事也是皇上在他的示意之下办的,他有心照应旧臣,可这帮人实在是不给他脸面!
这样的事儿再来两回,上皇都要怀疑自己是个昏君了!
屋子里的香燃尽了,内卫悄无声息地出现,续了香料之后又退下,皇上又道:“朕派人审过贾雨村了,他倒是有心把事情推到贾王二家的身上,但这两家人并无书信与他,仅凭他一人口供,派不上用场。”
“不过,从应天府下人身上倒是搜出一部「护官符」来,写得很有些意思,皇父可以瞧瞧。”
上皇又接过皇上递来的「护官符」,大略看了看,不由得冷笑一声:“很好,朕原本觉得还该留三分余地,不可寒了忠良之心,如今看来竟是杞人忧天,人家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这等泼天富贵,还轮得到朕替他们操心子孙后代?”
皇上内心大慰,他同太上皇明里暗里争执了数年的事端,竟被林琢玉和冯渊一人一鬼给解决了,暗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古人诚不我欺。
太上皇心里憋气,几十年的老脸让薛家给祸害个精光,他这辈子还没在皇上面前丢过这么大的人:“这薛家,你打算怎么处置。”
皇帝微微挑眉,在心里盘算起来。
案子其实并不复杂,杀人偿命有什么好说的?薛家的皇商也肯定要撤了,那被买的甄英莲也出身良家,若是没被薛蟠玷污,找个好人家托付了就是,若被薛蟠得了手,倒有些麻烦,但无论如何,薛蟠一条命是留不住的。
不过太上皇这么问,肯定还有些别的打算:“儿臣还没想好,不知皇父有何见教?”
太上皇冷哼,薛家让他丢份,他也不能让薛家有脸。
薛蟠算个什么东西,杀了他,就能挽回他太上皇的脸面了?
太上皇伸手在案卷上点了点,叹息道:“冯渊实在可怜,父母官不能与他做主,他一个孤魂野鬼,千里迢迢进京伸冤,真是难如登天!”
“朕想着,不能委屈了他在天之灵。若无薛蟠这等奸贼,他与甄氏也是良缘佳偶,薛蟠干的是令人断子绝孙的阴损之事,岂能以一般的命案等闲视之!”
“薛蟠既断了冯家香火,就让他以自家子孙相赔!”
皇上闻言大为倾倒,心道老爷子厚道起来是真厚道,可要是损起来,也真是损得出奇:“那甄氏?”
“看看薛蟠有没有对她行禽兽之事。”
上皇手里的佛珠掐了一转,深恨薛蟠造孽,贾雨村缺德:“若还是完璧之身,就让她认作是冯渊的义妹,再着京中同姓官宦收养,将来择一户好人家嫁了;若已被薛蟠那厮糟践,就听她自己的意思,看是要出家,还是守着冯渊的灵,还是要再嫁,可只一条,绝不允她留在薛家。”
“至于薛家……”上皇说到此处,冷笑一声,虽然他对当年的薛家家主印象不错,可是姓薛的自己教导不明白子孙,怨不得他不念旧情了,“薛蟠不是让冯家断子绝孙了吗?那就让他给冯渊承嗣!凡薛蟠九族之内,全都改姓为冯,并入冯家族谱,往后他冯蟠就是冯渊的嗣子!那护官符上不是有句话提到薛家了吗?如今从「薛」变成了「冯」,连护官符都不必改,依旧是「丰年好大雪」,岂不方便!”
……
隔天,裁撤薛家皇商职位,着薛家改姓并入冯家族谱的圣旨就传遍了京城。
与圣旨一并来的,是皇帝的两道口谕,一道发往京城外,着王子腾跪聆;一道发往贾家,着贾家合族男女在门前跪着受训,可怜贾母几十岁的老人,也不得不在府门前跪着听谕。
口谕里倒没有什么别的内容,就是讲了贾雨村徇私枉法,胡乱判案的事,并骂了贾家上下的主子一番,还再三警告,让他们反躬自省,再有托人讲情之举,王法律条绝不容情!
贾家主子们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跪在自家府门前挨皇上的骂,被过路人围观了半天,臊得每个人都满脸泛红,尤其是贾珍这一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已经把王夫人骂了个百八十遍,你外甥惹的祸,带累我们做什么!
而此时的王夫人也不好过,她本就因为贾母的手腕又「病」了起来,结果现在被强拉到门口跪着挨骂,还听说亲外甥的事情发了,薛家被如此处置,又惊又怒,偏偏又无能为力,急怒攻心之下,昏过去三四次,硬是被内侍们舀了凉水给泼醒了!
至于梨香院里,早在接到圣旨的一刻,就乱成了一团!
薛宝钗———如今是冯宝钗———再没想到,舅舅居然没能摆平兄长打死人的事,居然还祸及薛氏满门!
整个薛家,全都被过继到冯渊门下,尤其是她和哥哥,居然给冯渊当儿女,世上还有比这更折辱人的处置吗!
冯姨妈听到圣旨的一瞬就昏了过去,冯蟠倒是很想大闹一场,拿香菱———甄英莲撒气,可是他现在根本动弹不了,连原本定下的,进京之后就给香菱开脸摆酒的事儿都没办成,现在还能有力气动弹?
来传旨的正是皇上身边的夏太监,见冯蟠如此行径,不由得冷笑一声:“冯大少爷,咱家劝你还是省省吧,皇上下了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谁也抵赖不了!”
“您已是活活打死父亲的人了,若是再朝姑姑动手,岂不更成了畜生一样的人?这次皇上手下留情,没有让你受皮肉之苦,若是再有下次,恐怕也未必需要陛下动手,老天爷就先要了您的命了!”
甄英莲站在夏太监身后,看着被气得半死,却又无能为力的冯蟠,想起从前的冯渊,禁不住红了眼圈,可是看冯宝钗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又不免心生可怜。
夏太监久居宫闱,人精一样的人物,看甄英莲如看白纸黑字,小姑娘什么都写在脸上,好懂得很!
他笑了一声,向甄英莲道:“我说甄姑娘,您有替冯家人担忧的功夫,可怜可怜自个儿不好吗?若没有这些跋扈的冯家人,您如今的日子不知好过多少!是他们把你害到这个地步,你不心疼自个儿,倒心疼他们?人家是锦衣玉食的千金贵子,打死个把人跟玩儿一样,王法都不放在眼里,伦理纲常又能算个屁啊?何况陛下一没问罪二没杀人,不过是改个姓罢了,哪里用得着您可怜!”
甄英莲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宝钗对她还算不错,并未欺压于她,可是她因薛家受的委屈也是实打实的,冯渊再不好,毕竟好过冯蟠这杀过人的混账!
再说了,宝钗不过是改一次姓而已,她从小到大,名姓都不知改过多少回了,若非夏太监带了圣旨来,她还不知自己本来姓甚名谁呢!
同样的委屈,凭什么她受得,宝钗就受不得?
夏太监说完,看看时候差不多,便带着甄英莲离开了贾家的三等将军第,往京中一户姓甄的官宦人家去了。
等人走后,冯宝钗强撑着叫丫鬟把昏迷的母亲和哥哥都扶到床上去,自己却了无睡意,扶着桌子缓缓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眼底划过一丝刻骨恨意。
兄长之事,原本是能够摆平的,若非如此,贾家未必会容他们母子三人居住,若非那日天降雷霆,将兄长劈成重伤,也许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好端端的天,忽然降下天雷来,还是先后劈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皇上岂有不问的?这一问之下,自然便得去调案卷,也就抓住了兄长的把柄!
思及此处,宝钗又不由得想起了金陵那几房人,正所谓无商不奸,薛家经营生意多年,家里至老实的家主,也得比狐狸多着两个心眼儿,乍一听说皇商的身份丢了,姓氏也被改了,还能不闹的?兄长这次闯下的祸,怕是已经弥不平了!
冯宝钗眼圈微红,抬头看看不省人事的母亲和哥哥,心里涌上一阵委屈,眼里不由得滚落下眼泪来。
这笔账,她早晚是要算清楚的!
第18章 | 第18章 争执
◎这个世道,民如何与官斗?◎
贾宅。
贾珍自回家之后就砸了一套瓷器茶具,气得满脸发青:“这叫个什么事儿!他薛家———呸!他冯家办了丧良心的事,与我姓贾的何干?既然是那府里二太太的亲戚,叫二太太一人听训就是了,我们招谁惹谁了?”
尤氏也深觉晦气,她好歹也是贾家夫人,平日里出了家门进轿门的主儿,今日居然跪在府门前让那些平头百姓围观,简直把几辈子的脸都给丢净了!
秦氏坐在一旁,不住地低头抹泪,秦家虽然清贫,但也没让她在外头抛头露面过,她长了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贾蓉黑着一张脸,虽然已换了衣裳,却还是对着膝盖上不存在的尘土掸了又掸,恨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宫里不是刚封了贵妃娘娘吗,怎么皇上转眼间又下这样的旨意!”
贾珍余怒未息,狠瞪了贾蓉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敲了敲桌子,冷冷道:“往后少过去那府里,逢年过节应个景儿就是了,他们府上封娘娘,又没给咱们好处,可是每次遭殃,都拉着咱们垫背!”
“我是受够了,咱们虽然不再是国公门第,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至于非要沾贵妃娘娘的光,至于他们的那位娘娘……哼,前脚封了贵妃,后脚全族人都跪在外头听圣训,可知这贵妃也没什么稀罕的!宫里头主子娘娘多了去,怎么人家吴贵妃的族人就没在外头跪过!”
另一边,三等将军第这边也早已乱作一团。
宣旨太监走后,贾赦这下可是来了神,才刚进了大门,便指着王夫人的鼻子骂起来:“瞧瞧咱们这位二太太,真真儿是有本事的人!外甥打死了人却不叫我们知道,还敢把人请进府里来住着,真不怕人家发起混来,连你一起打死!”
“别人家出了贵妃,全家都跟着沾光,谁似咱们家这般晦气,先是被贬了爵位,再是连脸面都丢光了,贵妃娘娘真真是咱们族里的福星,才晋封了几天,家里就这么兵荒马乱的,要是再过几天,怕不是抄家灭族之祸都跟着来了!”
王夫人原就昏昏沉沉,脸色白得像纸一般,被贾赦骂了一通,气得肝火上升,手指颤巍巍地伸出去,却又摔了下来,只能靠在丫鬟的身上浑身发抖。
贾母眼圈里含着眼泪,怒道:“闭嘴!娘娘乃是皇上亲封的贤德妃,谁敢不敬重!平日里仗着家里的势作威作福的时候有你,如今受了委屈,就丁是丁卯是卯的!”
贾赦浑浊的眼里射出两道精光,眼底更是划过一丝恨意:“仗着家里的势?母亲怕是说反了吧,要是没有我,咱们家连这个「三等将军第」的牌匾都挂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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