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商鸯眼神暗淡了一瞬,不想同她争论这个话题,转而道:“此次儿臣出宫,认识了一个人,若非她,母后可能就见不到儿臣了!”
她将自己遇到的事一一说来,听得皇后连连惊呼,特别是说到云正初背叛,茯苓一人撑起云家,皇后都忍不住赞叹:“这云茯苓当真是女中豪杰。”
见皇后十分赞赏茯苓,商鸯当即道:“所以我想给茯苓求一个恩典。”
皇后浑不在意:“什么恩典?想赐金银之物还是给个县主的封号?她救了你,的确也该有所赏赐。”
商鸯摇摇头,轻声道:“都不是。我想请母后替我向父皇请求,将云正初从犹嘉沂要回来,我要亲手解决他!”
皇后想都不想就拒绝:“此事断不可能,你换一个请求吧。”
商鸯握着她的手,满目哀求:“母后!茯苓是我救命恩人,我只想报答一二……那云正初狼心狗肺,又是叛国之人,父皇只需抬抬手便能置他于死地,求母后帮我!”
皇宫蹙着眉,凝视她:“这一个月来能清理的人都已经清理了,那云正初逃到犹嘉沂,犹嘉沂又素来与大梁不对付,想让犹嘉沂把人交出来,又谈何容易?”
商鸯如何料不到这个,她道:“云正初连自己的养父母都能下手,保不齐什么时候再背叛犹嘉沂,犹嘉沂定然不会留着这个叛徒,我们也不是不能将人要过来。”
她说得在理,可如果是以前,皇帝说不定就答应了,现如今她还在禁足,不先行认错,却一心想让皇帝帮她要人,皇帝如何肯答应?
皇后叹了口气:“你如今自身难保,还说什么报恩?不如先去同你父皇认个错,日后再提。”
商鸯别过头:“我只是不想被关在皇宫里,我有什么错?”
皇后见她冥顽不灵,也有些气了:“你在宫里十多年,我和你父皇何时让你受过委屈?你想读书,便送你去和其他皇子一起,要星星不给月亮,你觉得皇宫不自由,哪里才自由?!”
“敏慧,我和你父皇真是宠坏你了!”
商鸯固执地看着她:“母后,你生来就是大家闺秀,嫁给父皇后一直被困在后院,没有出去看过,怎么知道外面不好呢?我想追寻自由,不想也被困在后院,我没错!”
皇后怔了怔别过头:“你怎知我不曾出去看过,可是你要知道,外面有风霜刀剑,被精心饲养的花是活不下去的。”
“你也别说了,我会去同你父皇提一提,他是否同意,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经过这一番争执她也累了,索性叫人将食盒放下,扶着她出了凤阳宫。
临走前她叮嘱道:“敏慧,我知你性子执拗,但是你要知道,你父皇君,你是臣,君王的宠爱是有限度的。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国之主。”
商鸯沉默,跪在地上深深叩首:“谢母后提点,恭送母后。”
她如何不知道?只是云正初不死,难解她心头之恨!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果然如皇后预料的那般,皇帝听闻她不仅不知悔改,还得寸进尺提要求,当即勃然大怒,禁足时间又延长了一个月。
商鸯为了表示反抗,竟然直接绝食。
听到这个消息皇帝把御书房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声称哪怕她就是饿死,他也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于是商鸯真的滴水不沾粒米不进。
皇帝直接下令,她要绝食就让她绝食,谁都不许送吃的过去,他原本想挫挫商鸯的锐气,谁知商鸯竟然真的不肯吃东西。
皇帝看不过去,偷偷让人去给她送吃的,商鸯竟然看也不看,闭上眼睛当眼前的食物是空气。
这次连皇后都劝不动了。
她再一次带着食盒来看商鸯,整个人因为她憔悴了许多:“敏慧!你哪怕赌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那个云茯苓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费尽心思为她报仇!”
商鸯声音虚弱:“母后,你不要再劝了,儿臣心意已决,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皇后实在不忍心她这副模样,只好再去求皇帝,皇帝也舍不得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这么折腾,终于松口。
彼时商鸯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皇后连忙让太医来看,数不尽的珍贵药材往凤阳宫里送,足足养了半个月她才能下床。
经过这一次,皇帝如她所愿的同时难免对她失望,也不如以前一般宠爱她了。
商鸯只能在心里默默对他们说声抱歉。
大梁皇帝花了几箱金银便把云正初从犹嘉沂手里换了过来,虽然犹嘉沂和大梁是敌对国,但他们也不耻卖国贼。
因为云正初,犹嘉沂埋伏在大梁和大周的过地被一锅端,造成的损失十分惨重,如果不是大梁皇帝提出想要用金银换云正初,他早就被凌迟处死。
可饶是如此,他被关进大梁天牢的时候也已经蓬头垢面,惨不忍睹。
云正初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积攒下来的金银和这么多年资助卧底的“功劳”,犹嘉沂再怎么也会给自己封个官,可事情却没有如他所愿。
因为之前的趾高气扬得罪了不少人,卧底被端了之后他直接被充作奴隶,原本看不惯的人只是对他冷嘲热讽,如今却直接拳脚相加。
被大梁用金银换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谁知转头就被关进了天牢。
云正初在脑子里想了一圈,实在想不通自己得罪了谁,竟然值得大梁的官员出面将他换回去。
直到他在饿了三天之后,商鸯出现在天牢之中。
云正初是见过商鸯的,但他只以为商鸯是张严的晚辈,而张严,也不过是负责皇家采买之人。
如今听着满牢房的狱卒高呼“公主殿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商鸯这是来替云茯苓报仇了。
云正初有时候也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如果他没有和犹嘉沂合作,如今说不定还是云家的大少爷。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他看着商鸯居高临下睥睨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我这个将死之人,也配公主殿下亲自动手?”
云正初坐在地上,他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头发打成一绺一绺,活像个乞丐。
商鸯冷眼看他,并没有接话,只是吩咐旁人递上来一把剑。
云正初眼里满是不忿:“她云茯苓有什么好,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前二十年潇洒肆意,后二十年坐拥云家偌大家业,还有一国公主为她保驾护航……哈哈哈,这都是命啊!”
商鸯冷笑:“你说再多无非是为自己找借口,来衬托自己输得不那么狼狈。茯苓性子好,生性爱自由,才能逍遥自在。至于云家,不说云家本就是她的,但说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你亲自将云家推到她手上的吗?她未必愿意被拘在府中!”
“至于我,她救我一命,还教了我那么多东西,我自然愿意投桃报李。”
“你云正初心胸狭窄,又蠢有毒,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不是你咎由自取吗!”
眼看他还要狡辩,商鸯懒得同他多说,命人将他按住,一把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谁动手商鸯都不放心,只有她亲自杀了云正初,才能了结一桩心头大事。
看他渐渐没了呼吸,商鸯把长剑往地上一扔,离开了天牢。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下之大
风吹九月,秋意渐浓。
绝食之事到底还是伤了父女情分,连带着皇后都不那么宠爱商鸯了,她一个人住在凤阳宫,性子没了往日的活泼,反而静下心来看书。
也不拘是什么东西,只要能学,商鸯就不会轻易放弃。
直到大梁皇帝一纸诏书,命敏慧公主商鸯前往大周和亲。
皇后舍不得她,曾经悄悄告诉她,大周有意求娶公主,稳固两国友好的关系。
皇后说,若是她实在不想嫁人,那就去求一求皇帝,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是商鸯只是默默俯身叩拜,接受了皇帝的安排。
并非是妥协,此次离宫,说不得是一个大好的逃脱机会呢?
因为她并不反抗的态度,皇帝对她脸色好了许多,金银珠宝一箱一箱的送进凤阳宫中,商鸯却没有看它们一眼,只是一遍又一遍擦拭茯苓送她的那把匕首,脑子里默默计划该怎么逃跑。
这一次离开,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凤阳宫的宫人们没有察觉她的心思,一个个都沉浸在她即将和亲的悲伤中。
毕竟要远嫁他国,这一去说不得就是一辈子,一辈子不得回故土,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会十分悲伤。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和亲,毕竟是皇后所出的嫡出公主,大梁皇帝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大周自然也不会亏待商鸯。
可这场接亲隆重的同时,也意味着想逃跑没有那么容易。
在所有人或期待或忐忑中,这一天终于来了。
礼部为了这一场典礼废寝忘食,离开京城那一日,各种绫罗绸缎、珍贵珠宝、历史典籍随着前来迎亲的仪仗队愣是排出了数十里之遥,百姓们万人空巷,全都来观看这一场典礼。
商鸯坐在轿中,感受着离开皇宫后久违的新鲜空气,一扫往日的沉闷,反而如春游一般时不时朝外面的百姓招手。
她心中清楚大周和大梁为了共同对抗犹嘉沂,不会因为自己的逃婚而使两国关系破裂,心中已经计划好了所有,只等一个机会。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表现得心甘情愿些呢?
这也能降低所有人的警惕。
商鸯身侧有两位女史,专门负责她的一切事宜,队伍中还有好几十位宫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大梁皇帝派了一支上千人的队伍保护她,护送到两国交界的地方之后,会由大周的军队将她护送进皇宫。
这次他们并没有经过桑县,而是特意换了另一条路,其中考量不言而喻。
商鸯穿着华贵的礼服,若非她这些日子经常锻炼,恐怕都要被厚重的礼服压得喘不过气。
和亲队伍好好走了几天,无人的时候商鸯便叫宫人帮她卸了头上沉重的冠冕,只穿着轻便的衣裳坐在马车中。
哪怕是和亲,到了大周之后也需要先前往驿站熟悉一番才进宫,正好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换上礼服。
毕竟考虑到和亲公主的娇弱,再在乎礼节的人也不可能让她成天负重。
商鸯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直到这一天天降大雨,和亲的队伍不得不找个地方暂住,雨势之大叫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队伍被困在一家客栈之中,客栈所有无关人员都被赶走,连掌柜的也被严密监视着,这大雨一下就是一天一夜,丝毫没有停的趋势。
商鸯站在窗前,望着已经流成一条线的屋檐水,紧了紧怀中的匕首。
她什么东西都不准备带,唯有茯苓送她匕首必须带走。
雷鸣一声声在耳边炸响,能掩盖绝大多数动静。
雨夜是最好的保护伞,如果此次不能逃出去,那之后将更难寻找机会。
女史举着蜡烛放在桌上,过来劝她:“殿下,该安寝了。”
商鸯沉默着点点头,将发髻散下坐在床榻边:“下去吧。”
女史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臣就在隔壁,若殿下有需要,唤一声便是。”
商鸯没有说话。
见客栈的窗户还开着,女史连忙就要去关了窗户再离开:“夜里风大,殿下小心着凉。”
商鸯此时才开口制止她:“听着雨声容易睡些,不必关窗,多送一床被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