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历史上,他便是在姜氏安灵塔上一跃而下,碎了满地?残躯。
如此惨烈还不够,他将每一块碎骨,都化为尖刀,将他的身后?名钉在耻辱柱上,被后?人口诛笔伐,死了一遍又一遍。
“你是我见过最刚毅的人,怎么会去走轻生绝路?”
他微微笑:“阿眠,我真的已经……”已经很坚强了。
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他能撑着这口气,弥补自己铸下的大错,是怎样强忍着。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也熬透了自己。
宴云笺小心?翼翼看姜眠,分辨她目光中?的意味——她能好好活着,于他而言已是不敢想象的巨大恩赐,而她会用如此眼神望着自己,几乎令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阿眠,你没有那么恨我……你不想让我死……是么?”
“我不想让你死。你不要死,不要从?高?塔上跳下去,我不想看见你变成?那样。”
良久,宴云笺轻轻嗯了一声。
她想让他死,他就会去死。
而相反的,她不想让他死,他也会活着。
一如从?前,他不愿抚逆她的心?意,任何心?意。她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姜眠看他答应:“你听进去了,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吧?”
他身上的破碎感未减,但乖顺道:“不会了。”
张道堂说,他心?伤已久,抑郁成?疾。这种沟壑嶙峋的伤痕,并非三言两语能轻易抚平。但至少?得一句承诺,让人放心?许多。
宴云笺看了看她,伸手向怀中?摸索:“阿眠,有一件东西我要转交给你,是明乐公主临终前托……托我兄长?交到你手中?的。”
他从?怀中?拿出一样细长?温润的物事,是一只碧玉的莲花簪。
成?色极通透,水头十?足,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姜眠愣了愣,接过来细细抚摸。
她认得这只簪子,不仅是阿锦最心?爱的饰品,更?是她最贵重?的东西——是当年她出生时太皇太后?赐下的,据说是开国元后?所用过的。
宴云笺细细看姜眠,心?中?一阵软过一阵:“明乐公主当时还有句话想带给你,只是气息太弱,没有说完便去了。你们是知己,大抵会懂她的意思吧。”
姜眠没有回答。
和阿锦相伴的那段岁月中?,她总是央求自己陪她做这做那。日常挂在口头上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阿眠,你最好了”。
阿眠,你最好了。
她想,她应该明白她说什么。
“阿锦……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宴云笺道:“明乐公主死的冤枉,是……为我兄长?而死。”
“你兄长??”
“就是成?复。”
阿锦喜欢成?复她是清楚的,可万万没想到成?复竟是宴云笺的亲兄长?:“成?复接近阿锦,就像当初你接近我吗?”
话一出口,姜眠就有些后?悔:其实她这一问不是怪罪宴云笺。当初那事,宴云笺挨了爹爹一顿鞭子,得到惩罚,自己也原谅了他。她不是个翻旧账的人。只是听到成?复与阿锦的关系,有些替她打抱不平的冤屈罢了。
宴云笺心?苦不已:“不是……”
“我不是指责你……罢了,成?复还在宫里吗?我从?来都没听到他的音信,还是你将他接出来了?”
姜眠说:“我要见他一面,我有话要对他说。”
宴云笺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
宴云笺低下头。
姜眠茫然。积蓄的劲儿一瞬间松懈下去,看着宴云笺,忽然觉得自己方才有些残忍。
“好……那不说这些了,”姜眠瞅他:“你坐好,不要动。”
宴云笺听她的话,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她伸出手,宴云笺本下意识想躲,生生忍住了。
她将他有些散乱的发?整理好。手指下那些发?丝干涩,如他一般,没有丝毫光泽。
白发?夹在在乌黑的发?间有些扎眼,脸上一道浅浅残疤——虽然还是一张一等一出挑的容颜,却到底落了些令人扼腕叹息的破碎美感。
也真的是很可怜。
她目光凝在自己脸上,宴云笺拂了一下:“阿眠,你别看了,我的脸很丑。”
“脸上的伤怎么来的?怎么伤的这么深。”
宴云笺不知如何解释:“是我应受的。”
姜眠皱眉,不太赞同的样子。
宴云笺看着她神情,苍白的唇浅浅弯了弯:“阿眠,为什么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你还肯待我这般柔软。”
“我和爹爹他们不一样,他们不知情,所以怨过你。我一直都知情,知道变成?那个样子不是你的本心?。只有用从?未怪过你,才有可能让你原谅自己一回。”
“我在牢里,对你说过那样的话。”
“我不记得了。”
宴云笺怔忪。
乌昭神明的宽容慈悲,竟致如此地?步。
但他何等聪慧,也听懂了她的残忍。
那是神明仁慈怜世人,怜的是众生,而不是他一人。
今夜她坐在这里温柔劝导,让他好好活着,听到此刻他全然明白——那是因为她本性善良,而不是对他宴云笺的偏爱。
“阿眠,你……”
“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别不要我。
可不可以……别收回对我的爱。
话在喉头滚了几滚,宴云笺终究没敢说出口,“阿眠,你要是有什么委屈,或者?恨我,你不要因为我现?在的模样……就迁就我。我很想补偿你,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提。”
说着这些话,他也不敢露出任何一丝难堪与心?碎:“我想为你做些什么……我……”
能做什么呢?
若是曾经,他要将她抱在怀中?,怜惜地?亲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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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护着她,纵她上房揭瓦,带她四处游玩。他还能料理府中?事务,照顾他们的父母。
这些让他幸福到无以复加的事情——心?中?清楚已经没有资格,却还妄想着苍天能许他资格。
“你什么都不用做。”
姜眠心?道,他都把自己身体糟践成?这样了,还是先养着吧,正好她也没想好他们两个的事:“你好好活着,不要做傻事。爹爹和娘亲都没说什么,你就先在这里住着,要听张道堂的嘱咐,别再糟蹋身子。”
宴云笺还不死心?,声如蚊蚋追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
什么都好,不用亲吻,不用陪伴,不用掌家。哪怕只是替她清扫一下屋前的残雪。
阿眠善良,对自己温柔是因为知道自己病了。但心?中?是不是厌恶,他不知道。若他冒犯了,惹她厌弃不快,他就又添了一重?罪孽。
姜眠道:“没什么。你照顾好自己就是。”
她说没什么。
他眼中?微弱的期冀暗淡。
烛光中?,眼前姑娘皎洁明亮的面容娇憨温柔,那么明朗洒脱,却是他永久的囚牢,囿困他的灵魂。
宴云笺微微笑了下,“我知道了阿眠,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自己。”
虽然他还是苍白似烟,但姜眠感受到他的诚恳,想了想,好像要说的话都跟他说完了,她便说道:“那就好。你好好养着,早些休息。我先出去了。”
宴云笺舍不得移开眼睛,却只能点头。
她走了,也带走了屋中?所有的温度。
他的阿眠还活着,真好啊。
姜家一家都活着,真好啊。
寸寸清冷的空气中?,宴云笺呆呆睁着眼睛,失焦望着空中?某一处。好半天,一行清浅的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阿眠,真好啊。
即便,你们不要我了。
……
第128章 冰壶玉衡(十)
姜眠在赵锦牌位前燃起三炷香。
她穿了一身素衣, 落下所有装饰,只在乌发间?斜插那只阿锦送给她的碧玉莲花簪。
来到这?里,她第一个好友便是赵赵锦。原以为聚少离多?, 但日后总有相见之日。没?想到除夕夜一见,竟是诀别。
“阿锦,你放心吧, 凤姐姐是个很好的人?,不会为难贤妃娘娘的,我也会时时进宫陪伴照顾, 你不要担心。”
“你送我的礼物,我收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会尊重?自身,只盼来世能?让她再遇见她, 还她这?一簪之情, 以此生遗憾的友情来宠着她。
姜眠走出门外,外边有一个人?正在等她。
她见了, 眼底一热,张开双臂向?他怀中扑去?:“大哥——”
姜行峥把?妹妹接了个满怀, 抱着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阿眠,对不起,这?么久了才来看你。”他低低解释,“政变还有许多?收尾之事, 所以一直忙到现?在才抽出空来……”
他扳过妹妹肩膀, 微微弯腰平视她容颜:“还好吧?昨天洪安把?你吓到了么?大哥这?些?时日真是忙昏了头, 那洪安素日忠心, 我信任惯了,竟忘了他性子鲁莽, 没?及细想便把?你交给他……若是你被他碰伤了一星半点,我真是罪该万死。”
姜眠摇头:“大哥你不要自责,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你,我们不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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