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震鳞
她想继续同女儿说些体己话,刚张开口,就感到一阵反胃,她叹道:“昨晚不知吃了什么,闹了肚子,到现在还有些不舒服。”
乔安却是沉吟了片刻,然后说:“娘,我把一下脉试试。”
宋夫人没有怀疑她懂不懂医术,好歹是练武之人,把个脉,探个经络还是没问题的。
她挽起袖子,将小臂放于桌上。
乔安的指尖搭在宋夫人的腕间,感受着脉搏的跃动。
她记得清楚,原著中的宋缺共有二女一子,但她这几年来,她身边只有一个弟弟宋师道,一度让她以为自己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以至于将女主角的降生都给影响到了。
宋夫人的表现,让她刹那间再次记起了此事。
而现在,她指腹下触及的是相当典型的滑脉,果然如她所想。
乔安对宋夫人说:“娘,我怕是又要有个弟弟妹妹了。”
宋夫人闻言,也觉得自己这反应有些像是怀孕了。
在乔安这样说之前,宋夫人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说到底,她早就儿女双全,个个聪明伶俐,已经心满意足,哪来的工夫再去盼想第三子。
但此时讲究多子多福,这个消息真是既惊又喜。
一旁的小丫鬟也喜道:“夫人,这可真是大喜事,可要派人给阀主说一声?”
宋夫人:“自然是要的,你们谁有空替我去跑个腿?”
丫鬟俏皮道:“那奴婢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去阀主那里讨个喜了。”
宋夫人在与丫鬟说笑,而乔安心中却一片凝重。
宋夫人在小说中的戏份,完全是在介绍背景时一笔带过,她无法根据那少得可怜的情节来辨别彼时宋夫人究竟是否还在人世。
原著中就连宋缺在公布幺女婚事——若男主登临大统,幺女即为皇后的时候,文中都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提到宋夫人这位未来的丈母娘。
这实在很难让人往好的方面推测。
特别是对女子而言,生育向来有鬼门关之说,有时哪怕看似安然无事地成功产子,却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一身病根,乔安不得不多想。
思来想去,乔安索性接过了照料宋夫人的任务。
宋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后,又是感念女儿的孝心,又是哭笑不得,她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些事情哪用得着女儿替她操心。
乔安没有辩驳,只是说:“我相信娘会将一切事情都张罗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我近来学了些药膳食补的法子,娘不妨尝尝。”
药膳的概念古已有之,但隋唐时期的食补路子尚处于发展阶段,还未真正臻至完善,而乔安在这方面则颇为擅长,再加上她脑海里的现代医学知识,她还是觉得由自己来更为放心一点。
平日里她再适当地劝宋夫人活动一下身体,不要终日待在房中,争取先把身体素质给提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六韬引谚》
第280章 大唐天刀11
宋缺得知夫人再次有孕后,立即放下了手上的事务回到后院。
“又要劳烦夫人辛苦一场了。”
宋缺道:“这段时日阀中应酬颇多,夫人若是身体不适,只管推辞就好,不用理会旁人。”
“有阀主这句话,那妾身可就尽情偷懒躲闲了。”宋夫人顺势说。
自从玉华搞出来了肥料生意,她脸上连带着增光添彩。从那时开始,递到她这里来的拜帖就日渐多了起来。
她明白这些夫人、女眷不是真的为了结识她而来,她们是为着自己的家族、门派,她们看的不是她本人,而是落在她背后遮阴树上。
她左右无事可做,有时也会去露上几面,但其实并不热衷于交际。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外人哪比得上自己腹中的孩子。
宋夫人看似性格绵软,其实做事颇为果断。她不懂什么宏图霸业,从未奢求也就从不在乎,她只盼着自己的家人能平平安安。
乔安那边,则为宋夫人准备了不少药膳方子,为了给丫鬟、厨娘做示范,她直接抄起厨具小试身手。
她看到今日来了一批新鲜鲫鱼,便决定做一锅砂仁甘草鲫鱼汤。
厨娘在她身后连连唤道:“大小姐,您尽情吩咐,这些杂事还是让我来吧,小心割到手。”
乔安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忍住笑意,她说:“我连长刀都用得,这菜刀还能伤了我?”
厨娘觉得有道理,这刀子跟宋家可是本家,总不能自家人伤了自家人吧。
当鲫鱼汤盛到宋夫人面前,被丫鬟告知这鲫鱼汤为乔安亲手烹饪的时候,宋夫人感动得又是眼眶湿润。
这孩子之前哪下过厨,还不是为了她这个当娘的。自幼就乖巧懂事,如今长大了更是让人一路软到心窝里。
那一刻,宋夫人真是觉得哪怕长女要问她要天上的星月,她都愿意为她摘来。
乔安不想要什么星星月亮,她只说:“既然娘心情好,不妨饭后陪我散散步?”
她早就注意到了,宋夫人是一个爱静多于动的人,因她自知相貌欠佳,她自认唯一的长处就是皮肤白皙,便更不爱到室外走动了。
宋夫人哪知道她心中的这些想法,一个劲地答应:“好,到时我令人去叫你。”
除此之外,乔安不动声色地控制着宋夫人的饮食。
这个时代家境稍好些的人家,每当家中女眷有孕,出于好意总是想方设法地为其进补,不仅将妇人养得珠圆玉润,更以能生个大胖娃娃为荣,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胎儿并非越胖越好,胎儿体形过大必然不利于分娩,容易对产妇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只是这些事情说出去难免不被人理解,她也就只能自己替宋夫人多留意了。
时日一长,宋夫人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自己这一胎比怀着前两胎的时候要更轻松一点。那时候月份稍大些,她走起路来就有些气喘,越发不爱外出走动,怀这一胎时就没这个感觉。
就这般数月过去,终于到了宋夫人分娩的日子,发动得极为突然,因着有着前两次的生产经验,家中一切井然有序。
乔安知道这种情况叫做急产,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好在最后母女平安。
让乔安松了一口气的是宋夫人在生产过后,看上去身体及精气神一切皆好。
算是虚惊一场,这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宋缺为幺女取名为“玉致”。
乔安认真观察了一下躺在宋夫人身旁的婴孩——原著中的女主角之一,刚刚诞生的她,还看不出什么文中出场时的大家风范、秀外慧中。
别说宋玉致,连年岁稍大些的宋师道身上她也没看出什么世家公子的气质,爱哭爱玩,还玩鸟粪。
待宋玉致一岁多的时候,乔安见宋夫人身体康泰,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宋家山城了。
或许是静极思动,她难得起了远行的心思。
她这些年长得可不光是个子,还有逐渐拾回来的武功,一手水仙刀用得如臂指使,那柄秀丽的刀缓缓抽出鞘时,竟不知是刀衬人色,还是人添刀彩,如此一来,她自然有了行走江湖的底气。
她跟宋夫人提了一下此事,宋夫人一开始时当她打算去山下的城中逛一逛,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她是想要离开宋阀腹地,去江湖上闯荡一番。
宋夫人有些紧张,婉言劝道:“听说外面不怎么太平,会不会有危险?”
乔安:“娘放心,我的刀法可是得到了天刀真传。”
宋夫人瞪了乔安一眼:“还好意思拿你爹的身份出来说,要不是你是他孩子,真以为能轻易当上他徒弟?”
虽然身边人都向她夸赞长女的武学天赋非凡,说不骄傲那绝对是假的,但天刀成名已久,且这名号是实打实地在江湖中厮杀出来的,长女身上这点赞言和他比起来,就显得虚浮多了,保不准里面有几分自家人眼里爱屋及乌的成分。
乔安虚心反思,然后觉得以自己天赋,哪怕不是宋缺女儿,他应该仍是见猎心喜,愿意传授自己武艺。
这看在宋夫人眼里,就像是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她叹道:“算了,你去问你爹吧,看看他同意不同意。”
宋缺自然是同意的。
闭门造车练不出好武功,再高深的功夫亦不过是花拳绣腿。
但有一点还是与他当年行走江湖时不同,他那时只觉得天阔地广任其纵横,如今换了玉华,心里难得多了几分忧思。
他看向长女时的眼神轻柔,丝毫不见天刀一名该有的戾气,他回忆着昔日父母是如何对他告诫的。
“到了外面,莫要仗势欺人,要好好磨炼自己。”
宋缺停了下,想到这孩子一向懂事,怕是没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被人刁难时,记得向人报起我的名号,这枚印信你拿着,路上缺花费了,记得从各地商行里取,不要一个人硬撑。”
说着他从腰间拽下一枚金铜印章。
他不放心地又问:“都记住了吗?”
“我都记下了,放心吧,我会定期给家中寄信的。”
乔安没好意思提醒他,后面说的这些话跟一开始告诫她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到了后期,师道他一门心思要给初恋守墓终身不娶的时候,他都拿儿子没办法了。而且当初都说好要让玉致同李密之子李天凡联姻来着,结果还不是老老实实成全了幺女和男主寇仲的婚事。
这时代不都该崇尚严父慈母吗,但宋缺这个当父亲的,她也没感觉严在何处。
“好,你把信放在宋家商行处就行。”
宋缺有些感慨,他和二弟当年行走江湖时,可没见到谁乖乖给家里写信,能记得托人给家中带封口信已经算不错了。
宋智那边在知道乔安打算离开宋阀的时候,叮嘱了一番与宋缺大同小异的话。最后又对乔安说了几个名字,直言:“他们是我的好友,若有困难,可请他们出手帮忙。”
最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说:“有传言最近慈航静斋的门人又开始在江湖上活动,若是遇到了,不管她们说什么,你至多听一半就好。”
乔安问:“我听人说慈航静斋与爹爹……”她点到为止,没有说下去。
宋智深吸一口气,似是很不愿意在小辈面前提起此事:“我也不瞒你,当年确有此事,不过我是自始至终都不赞同。你只需记得一件事,慈航静斋与我宋阀间,道不同,不相为谋。”
女儿外出一事得到了宋缺的首肯,宋夫人叹了一口气,没再劝说,转而变成细细嘱咐。唯恐自幼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女儿离开家后手足无措,外面终归是比不上家里处处顺心。
虽然乔安行走江湖的经验远超过宋夫人,但她还是含笑听着,一一应下来。
临行前的几天,乔安亲自去马圈里挑了一匹小棕马,皮毛油光水滑,手指拂过,阳光照耀下宛若水波粼粼。
她牵过缰绳,翻身上马,刹那间衣袂飞扬。
宋夫人立于树荫下,慈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安坐于马背上的少女,洋溢着勃勃生机,抬眼间便是秋水清冽。
她想,也许养孩子就像握住一缕注定不会留在掌中的清风。他们有自己的旷野,唯独不愿留在四四方方小小的天井、屋舍中。
宋夫人笑得弯了眼睛,她说:“我家玉华出落得就是漂亮,这上马的姿势比你爹爹还好看。”
乔安骑在马上,而后凑近宋夫人,她稍稍弯腰:“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