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蓦地听见一道清冷泠的声音,宁欢便回头望去。
是舒嫔。
“舒嫔安好。”二人互相见礼。
沉默片刻,还是宁欢起了个话头:“舒嫔也来摘果子?”
舒嫔神色僵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淡声道:“随便走走。”
宁欢本想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看向眼前穿着青色宫装的女子。
选入宫的女子从来没有丑的,如今四年过去,舒嫔的五官也早已长开,臻首娥眉,秀美灵动,身上的气韵也愈发稳重,瞧着便是个端庄凝然的一宫之主。
但宁欢还是记得四年前舒嫔的模样,她便莞尔笑道:“这御花园种的果子倒是甜美,遇到舒嫔也是缘分,舒嫔若是不嫌弃,这篮樱桃便赠予舒嫔。”
舒嫔的目光下意识划过宁欢手中的樱桃,红艳艳,嫩生生的,瞧着就新鲜甜美。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舒嫔颇有些恼意地回神,下意识便要拒绝:“不……”
宁欢已然将樱桃递到舒嫔身后的宫女手中:“拿着罢,舒嫔莫不是嫌弃这樱桃被我碰过了?”
“自然不是。”舒嫔连忙否认。
不说宁欢如今圣宠在握,便是仅凭她二人同等的品阶她也不会下宁欢的脸子。
闻言,宁欢便笑道:“这樱桃刚摘下来,趁新鲜洗了吃滋味必然不错,若是吃不完便让小厨房做出樱桃糕或是樱桃酪都是不错的。”
“对了,熬成樱桃酱夹在饽饽里吃也不错。”宁欢想到什么似的,弯唇轻笑道。
“夹在饽饽里吃?”舒嫔迟疑地看向宁欢。
宁欢老神在在地点头:“你回去尝尝便知。”
舒嫔下意识点头。
意识到自己竟与宁欢在此处说起了吃食,她面色颇有些不自在:“多谢令嫔赠樱桃,改日本宫……”
她本想说改日再到永寿宫道谢,又想到如今皇上最长待的地方出了养心殿便是永寿宫,若是贸贸然说要去永寿宫,倒显得她居心不良似的。
宁欢贴心地接过话茬,笑道:“一篮子樱桃罢了,舒嫔何必与我客气,若你实在客气,赶明儿舒嫔再赠我一篮桃儿便是。”
闻言,舒嫔面上不禁露出一个淡笑,应道:“好。”
见她笑了,宁欢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舒嫔有些不自在道:“可是本宫有什么不妥?”
宁欢轻轻摇头。
“舒嫔笑着更好看了。”宁欢轻笑道。
舒嫔一愣,不禁看向眼前的少女。四年前初见宁欢时她便知道宁欢生得美,如今四年过去,她果然出落得绝色,朝霞映雪般的面容,在夏日的阳光下更是灼灼生辉,明媚而昳丽。加之圣眷优渥,被权势富贵堆砌着,如今的她说一句宠冠后宫,艳冠后宫也不为过。
而这样一个颜色冠绝后宫的人竟然说自己好看,舒嫔心中先是觉得荒诞,而后又觉别扭。
她还是没变,无论是当初身为小小的包衣秀女,还是如今作为盛宠在身的令嫔娘娘。
心中百转千回也不过一瞬,舒嫔回过神来,淡笑道:“多谢令嫔夸奖,令嫔才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这回换宁欢怔愣了,她未曾想过舒嫔这样端凝的女子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舒嫔见她这般模样,不知为何竟也想笑,她又道:“今日多谢令嫔的樱桃,改日再让莲容将桃子送去永寿宫。”
宁欢轻笑一声。
舒嫔敛了眉眼,道:“本宫便不打扰令嫔赏玩,先回去了。”
宁欢颔首,相互行礼后便任舒嫔远去。
直到踏上夹道,舒嫔身旁的莲容才开口,疑惑道:“主子今日怎的待令嫔这般客气?”
跟在舒嫔身旁几年,她也多少了解自家这位主子,主子虽然不会表露出来,但她多少是有些门第观念的,每每提及“叶赫那拉氏”她从来都是骄傲的。况且,主子与令嫔同年选秀入宫,当年的令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包衣宫女,如今却与主子平起平坐,这样的落差怕是谁都没法儿接受良好。
舒嫔看了莲容一眼,莲容连忙低声认错:“奴才多言,主子恕罪。”
舒嫔也没想治她的罪,声音浅淡道:“无论她曾经是谁,如今都是永寿宫令嫔,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
她早就认命了,出身大族又如何,在后宫中没有皇上的宠爱出身再高又有何用。一无宠爱,二无地位,她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看不上令嫔?她又不是没有脑子,凭着一时的不畅去为难一个圣眷正浓的嫔妃,这种事哪怕是怡嫔都不会去做,何况是她。
左右都是皇上的女人,左右她……还是没变。
想到后头那一篮樱桃,舒嫔心中的郁气便散了。
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听见主子这般冷淡的声音,莲容连忙应是,不敢再编排令嫔。
。
送走舒嫔后宁欢也娇懒地不想再亲自摘樱桃,刚坐下玉琼和圆团儿便拎着篮子过来。
“主子,您快瞧奴才摘的桃儿,又大又红呢。”圆团儿拎着篮子咋咋呼呼地小跑过来。
玉琼本也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玉棠的眼神便将话咽下去,只小跑着到宁欢身前复命:“奴才也将李子摘回来了。”
圆团儿下意识看了看玉琼,只看见她低着的侧脸,他抿唇,也低下头去。
宁欢没注意到他二人,注意力全被两个篮子里新鲜漂亮的果子吸引。
她支着脑袋,笑道:“宫里的师傅不光种花有一套,育出来的果子竟也这般好。”
“主子说的是,宫中的能工巧匠自然是多的。”玉棠笑着为她扇着扇子。
宁欢捏着一枚李子,左右打量一番,又听见一道轻弱的声音响起。
“奴……奴才参见令嫔娘娘,令嫔娘娘万福金安。”
她懒懒地抬眸看去,便看见前面跪着一个宫女在行礼。
宁欢只当是小宫女路过请安,便道:“免礼,退下吧。”
只见那宫女身形一僵,慢慢抬起头来,扯出一抹笑道:“妹妹……是我……”
看着面前宫女抬起的脸,宁欢顿了顿。
是魏燕锦啊。
圆团儿是知道主子这位远远远远房堂姐和主子的不愉快的,当即冷下脸来,斥道:“放肆!哪儿来的没规没矩的宫女!”
作为曾经的御前内侍,圆团儿冷下脸的气场十分唬得住人,魏燕锦当即被吓得埋下头去。
况且他也没训错,上来一个宫女就朝着嫔主子叫妹妹,简直堪称以下犯上。毕竟能叫嫔妃主子妹妹的除了其亲眷便只有宫中其他的嫔妃主子。
看着她这般模样,宁欢扯了扯嘴角,懒声问道:“你是何人?”
魏燕锦眼中划过愤恨,宫中未经主子允许,一般不得抬头直视主子,她只能跪着低着头,连抬头看魏宁欢一眼都不行。
在她的角度,她只能看见魏宁欢绣着华贵精致金丝滚莲纹的裙角,还有她身后站着的宫人。
她的命可真好啊,一跃便成了宫中尊贵的主子,还居一宫主位盛宠在握。
这几月来她听得最多的便是令嫔如何如何貌美命好,皇上又是如何如何宠爱令嫔,令嫔是如何如何圣眷优渥宠冠六宫。魏宁欢竟然成了她想都不敢想的宠冠后宫的宠妃,真是天大的笑话!
老天何其不公,竟然让魏宁欢这样出身卑微的人成了宠妃!
她本来不想再见到魏宁欢,奈何家中传来消息,偏让她与魏宁欢拾起姐妹情谊。她下意识便要拒绝,家中人却告诉她,她与魏宁欢相像,魏宁欢能得宠,她魏燕锦未必不行,这才让她起了心思忍住心中的嫉恨与不甘找上来。
“令嫔娘娘问你话呢!”
魏燕锦被这冷冷地一声呵斥惊醒,下意识便是一颤。
她压住心中的妒恨,弱声道:“娘娘恕罪!”
“娘娘不认识奴才了吗?奴才原名魏燕锦。”她扯出讨好的笑,微微仰头觑着宁欢。
宁欢心中轻哂,大概猜到魏燕锦的来意。但她如今身边有的是人,便不用再亲自与魏燕锦多费口舌。
宁欢支着脑袋,也不说话。
圆团儿见她这般神色,便心领神会,道:“果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你这小宫女是什么意思,想仗着同娘娘同姓便想上来攀关系吗?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是哪个宫的?”
魏燕锦恨恨地低头,口中却求饶道:“娘娘恕罪,奴才没有!奴才是景仁宫的二等女子。”
说着,魏燕锦的心忍不住落下些,魏宁欢得宠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嫔罢了,还越得过纯贵妃去不是。
闻言,宁欢声音浅淡:“原来是纯贵妃宫中的人。”
魏燕锦心中又恨又喜,魏宁欢果然不敢动她。
刚想说什么,便见魏宁欢起身就要离去。
魏燕锦下意识便想抓她的裙角,圆团儿一脚踢开她的手:“好大的胆子,纯贵妃宫中的宫女未免太不懂规矩了。”
魏燕锦吃疼,抬眸看向圆团儿:“你……”
她正想说什么,却见圆团儿冰冷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息的死物,魏燕锦被他看得心中发毛。
见宁欢携着宫人们远去了,圆团儿才蹲下身来,面带微笑地看着魏燕锦:“想死吗?”
魏燕锦心下一凉,却是虚张声势道:“我是纯贵妃的人,就算令嫔得宠也无权处置我!”
圆团儿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哈哈笑起来。
“你!”魏燕锦愤恨。
圆团却不与她废话,直接一把掐住魏燕锦的脖子,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宫中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死去的法子太多了,你想试试吗?”
“你……你怎么敢!”,魏燕锦被掐得面色紫涨,瞪大了眼,拼命想挣脱圆团儿的手。
圆团儿依旧笑着看着她。
魏燕锦几近昏厥,连连求饶:“我……奴……奴才……知……错……”
圆团儿猛地松开她,顺手拿衣裳下摆擦了擦手。
魏燕锦猛地摔在地上,眼泪都咳出来了。
圆团儿走过去,蹙着眉,再次捏住魏燕锦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我如今虽是令嫔主子的人了,但你不会忘了我曾经是谁的人吧,你说纯贵妃是觉得宫中一个一抓一大把的二等女子重要,还是皇上重要呢?”
闻言,魏燕锦瞳孔一缩,伏在地上不禁瑟瑟。
皇上……
圆团儿冷声道:“现在清醒了吗?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魏燕锦连连点头。
圆团儿松开她,冷声问:“你说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