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走到皇后床前,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
她不甘心地去探皇后的鼻息,只探到一片虚无。
握住皇后冰凉僵硬的手,宁欢再也忍不住,伏在她的身上失声痛哭:“姐姐——我的姐姐——”
她的姐姐,那个永远温柔对着她笑的姐姐,那个从她入宫起就一直护着她包容着她的姐姐,那个总是担忧她,待她如亲妹的姐姐,那个教她做通草做绒花,会为她伤了手而心疼落泪,亲自为她上药的姐姐……
那个每次都会在长春宫准备她喜爱的吃食耐心等着她的姐姐,那个说好要每一年都陪她过生辰的姐姐,那个在弥留之际还强撑着为她绣好小阿哥衣裳的姐姐……
没了。
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有点难受哇。皇后是一个很好的皇后,至少,富察·傅馨是这样。
第124章
不远处的黄篾舟上。
听着一声接一声传来的“皇后娘娘崩逝”的哭喊,卧病的照春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她不敢相信,主子崩逝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来人,来人——”她慌乱地呼喊。
吱呀——
门被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往常送药的小宫女,而是寄雪。
照春抬头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寄雪?”
寄雪将门关好,笑着朝照春轻轻点头:“是我。”
“你来做什么?”照春又颤着声问:“外面在吵嚷什么?”
寄雪弯了弯唇:“没听清楚吗?那我亲自和照春姐姐说说吧,是皇后娘娘,方才崩逝了。这会儿子大概皇上和后宫嫔妃都赶去翔螭舟了罢,你瞧,我这也换上素衫子了。”她扯了扯身上素白的衣摆。
看着寄雪的素衣,照春仍是不相信地瞪大了眼,泪水却不住滑落:“不,不可能,主子……”
寄雪轻笑:“有什么不可能的,皇后那般的身子落了水,撑不住也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我们给皇后挑了个好日子,提早些送她下去罢了。”
照春猛地看向寄雪:“你说什么?!”
寄雪道:“其实也不能说是我们害得她,若是没有变故,皇后应当是被你气死的啊,照春。”
照春又恨又急,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身体却乏力地摔下:“你,你们到底对主子做了什么?!”
寄雪居高临下地看着照春,讥笑道:“我们做了什么?你怎么不先问问你做了什么。”
她扬手就给了照春一巴掌:“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敢下药害主子和娴贵妃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日?这都是你和皇后的报应!”
照春被打得头偏向一边去,但比起愤怒她心中更多的是惊慌,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在说什么?”
寄雪冷呵一声:“还不承认吗?你瞧瞧这些记录可还熟悉?”她同样扔出一本账册。
账册飞到床上便摊开在照春面前,照春不想看也看见了。
看见那一行行熟悉的草药,甚至还有那些明确的时间,照春的心也彻底沉下去。
作为跟着皇后身边多年的大宫女,她从来不是傻子,大概也猜到寄雪在此刻前来的目的。
照春轻轻拂去嘴角的血迹,费力坐起来,愤恨至极地看着寄雪:“所以你们就因为这本账册害了皇后主子?除了你还有谁,还有娴贵妃是不是!谋害国母,你们好大的胆子!”
“好大的胆子?我们可比不上你和皇后,宫中但凡有宠有地位的女人你们都敢下避子药害了,甚至也害死了我的主子慧贤皇贵妃,论起来,谁又比谁差了。”寄雪讥讽道:“不过一命偿一命罢了,敢害得我的主子芳魂早逝的那日便该想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后总归会有还回来的一天。”
“还回来?”照春含泪的眼死死看着寄雪。
听到寄雪的话,比起痛恨,她更多的是崩溃:“这不关主子的事,这都是我一人所为,你们为什么要牵连主子!你们要报复就来报复我,为什么要害主子?!”
寄雪冷冷一笑:“你一人所为?你是长春宫的大宫女,就算是你一人所为又如何,总归此事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照春拼命地摇头,泪流满面:“不,主子真的毫不知情,是我,这都是我自作主张啊!你们为什么要还到主子身上去……为什么……”
见她似是万般悔痛的样子,寄雪反而笑起来,跟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果然忠心啊,不过忠心的照春姐姐啊,你可知你忠心护了一辈子的主子,到头来可是活生生被你害死的啊……”
照春含着泪,惊怒地看向寄雪:“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寄雪轻抚袖角,慢慢道:“也没什么,就是娴贵妃大概在悼敏皇子种痘时动了手脚罢,而后悼敏皇子便没了,再后来皇后重病,便让皇后落水呀,然后便是今日,寄霜大概将一切都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告诉皇后了罢。”
照春听得惊怒至极,不住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她忽的反应过来,怨恨地看向寄雪:“是你们,是你们害得我和望春病倒对不对?你们,你们就是为了支开我和望春,是不是!”
寄雪坦然:“当然,知道你忠心。”她讥笑一声,又道:“不支开你们,寄霜如何方便对皇后动手呢。”
“你……你们……”照春又气又怒,竟恨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照春憎恨的模样,寄雪忽的想到什么,又笑起来:“不过,若是真如你所说,这一切皇后都不知情,那她今日忽然知情了会如何?知道因为心腹宫女的心狠手辣自作主张,害得她好不容易生下的宝贝嫡子夭折,最后更是害得她自己重病而亡,你猜猜,皇后若是知道这一切会是何感受?”
说罢,寄雪大笑起来。
照春惊疑不定地睁大了眼,又惊慌又悔恨。
寄雪忽然又凑到照春面前,满脸恶意地曼声道:“所以,皇后其实是生生被你气死的吧?照、春。”
最后两个字落下,照春终于彻底崩溃了,她哭喊着一把抓住寄雪的头发:“不,是你们!都是你们这帮恶毒心狠的人害了主子!是你们这些贱人……”
寄雪吃痛,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到照春脸上将她掀开,寄雪冷笑:“我们心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若不是你下手在先,我们也从未想过要做什么。怎么,已经害死了皇后,你竟还不知悔改么?”
照春脱力地伏在床上,泪流满面,痛苦万分,“是我,竟是我害死了主子,害死了小阿哥……是我……主子,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主子……”
寄雪神色平静地看着照春痛苦的模样,似讥似讽:“罪该万死?你确实该死。”
照春兀自痛哭着,听到寄雪这句话,又恨恨地扭头看向她:“可是你们……你们和娴贵妃一同谋害皇后,谋害一国之母,你们又该当何罪!”
她似是想到什么,挣扎着便要从床上下来:“我,我要去告诉皇上,我要去告诉皇上你们的罪行!你们这些恶人都要去给我的主子陪葬!”
寄雪似是轻笑一声,伸手便轻松将照春推回床上:“告诉皇上?然后让皇上知道皇后竟然对慧贤皇贵妃还有娴贵妃下了多年避子药,最后还害死了慧贤皇贵妃吗?哦,对了,令妃应当也被下药了吧?”
瞧见照春一僵,寄雪便有了答案,她冷笑:“果然啊。”
寄雪道:“现在还有皇上最宠爱的令妃也被下了药,你觉着皇上若是知道真相会如何?皇后?你说皇后人都没了,但若是东窗事发,她会不会连这个名号都保不住了?”
寄雪又笑起来:“只是不知照春你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女愿不愿见到皇后连死了都还不得安宁,竟还要被废,成为废后呢。”
闻言,照春有些惊惶,而后又急又怒地看着寄雪:“不,我说了,这些事都与皇后娘娘无关。”
寄雪眉梢轻挑:“皇后都没了,死人也不会开口说话,谁又知道她到底做没做过呢?”
“你……”照春又气又恨。
寄雪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住口,道:“所以照春啊,你是想将这些话都咽到肚子里,保全皇后身后,让她还能得个贤后的名声……”她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又道:“还是要同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呢?”
照春怔愣住了。
最后,她脱力地倒在床榻上,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滚落:“主子……”
都是她对不住主子,若非她擅作主张,自以为是为了主子好,也不会害得主子竟被害得如此下场。
她的主子啊,一生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坏事,最后却被自己害得儿女早夭,不得善终。
都是她的错,她就算死了也无颜再见主子。
见照春再无反抗意志,寄雪微微抬了抬头,轻呼一口气。
寄雪吃力地将她从床上拖下来。
照春自寄雪放出账本便知她定是要和自己鱼死网破来,得知皇后崩逝的真相后,她更是再无生的欲望。此刻便毫不反抗地顺着寄雪的力气,跌跌撞撞地朝船外走去。
寄雪眉梢轻扬,意外似乎又不意外,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照春和自己都是一样的忠心。
她自嘲地笑了笑。
两人走到江边。
一国之母崩逝,事项繁多,随行的宫人们全部都动了起来,所以除了照春养病的黄篾舟周围一片安静,整个江面几乎都是喧闹的。
灯火通明,肉眼可见每艘船舫都在拉起白幡,悲痛的哭喊声一道又一道,响彻这一方天地。
照春听着这一声声悲戚的哭喊,眼中的泪再度滑落。
她声泪俱下悲痛万分地朝着翔螭舟的方向三叩首。
寄雪站在她身后,默默的看着她叩首,而后轻声道:“去吧,去陪皇后娘娘,我和寄霜也会去陪我们的主子。”
照春回头看她,冷冷一笑:“你们最好说到做到。”
寄雪神色平静:“你忠心为主,我和寄霜何尝不是。”
“忠心为主”四个字在这一刻反而深深刺伤了照春。
她似笑似嘲,悲恸地大声哭喊道:“主子,您且等等奴才,奴才来陪您了!”
而后照春便毫不犹豫地投入寒凉流动的江水之中。
寄雪平静地望着照春毫无挣扎地渐渐沉下去,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
主子,奴婢和寄霜为您报仇了,您且安息……
。
遥远的天际已泛起青白,天光渐亮。
船队上下及两岸已是一片素白。
国母崩逝,民间停嫁娶辍曲乐禁喧嚷,一片肃穆安静。
大行皇后的丧事在娴贵妃和嘉妃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料理起来。
皇帝回了龙舟。
除了皇后的丧事,他作为皇帝仍然有许多事要处理。
殿阁中静得出奇,孟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后崩逝后,她便被人看守起来,此刻又被提到龙舟来。
若是往日她必定欣喜若狂,可是此时,无论是皇后崩逝,还是皇帝的漠然都让她心下一阵阵的发寒。
皇帝神色淡漠地看着俯视她,如同在看一粒不值一提的尘埃。
孟春的身子俯得更低了,几乎要扣进船板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淡声开口:“看着朕说话,皇后到底是如何崩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