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纯贵妃挥了挥手,殿内的宫人们无声行礼退下。
等宫人们退下了,嘉妃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没了,她神色复杂:“我真是没想到,她怎么会……她怎么敢的!”
纯贵妃也叹道:“从前只觉得她爱出风头些,跋扈了些,谁知道她竟存了这般歹毒的心思。”
不仅是存了,她甚至还做了。
嘉妃捏着茶盏,扯出一抹笑来:“可不是。咱们还以为她是个没心眼儿的,谁知道人家的心眼儿怕是比咱俩加起来都多,那所谓的直来直往指不定也是装给咱们瞧的。”
纯贵妃也认同地点头。
嘉妃又想起什么,越说越起劲:“若真是装的,她也真是能忍。你瞧令贵妃都多少次下她的脸了,她竟也都忍了,先前咱们还说她如今是愈发雍容大度了,如今想来,怕都是伪装罢了,她背地里指不定存着什么心思!”
纯贵妃道:“是啊,这样一个又能忍又心狠的人,若真是让她坐上皇后之位,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还好皇上圣明。”
“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终究是伏诛了,日后这后宫也能清静不少。”嘉妃毫不客气道。
纯贵妃深以为然。
嘉妃的话虽然不客气,但也是事实。因为皇贵妃眼里揉不得沙子,这后宫的多数风波都是由皇贵妃挑起的,后来又多了令贵妃这号底气十足毫不怕事的人,对上皇贵妃,这后宫便更不清静了。
纯贵妃叹道:“如今辉发那拉氏伏诛,令贵妃也不是个喜欢主动找事的性子,想来这后宫也能平静些了。”
嘉妃却不以为然,她扯了扯唇角:“也不一定,日后这宫里还要进多少女人,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能平静到哪儿去。”
听到嘉妃的话,纯贵妃摇头笑笑:“也是,不过这些事还是让令贵妃烦扰去吧。”
纯贵妃这话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一是令贵妃善妒却又十足地得宠,新人想争宠便必然会挑衅到她头上,而令贵妃自然也会将不老实的新人收拾地服服帖帖。二便是……她是在暗指令贵妃日后的地位,因为也只有皇贵妃甚至皇后才要多多操心后宫这些事。
嘉妃听懂纯贵妃的意思,她的神色有些复杂。
最后嘉妃干脆直白地问道:“皇上当真会立令贵妃为后吗?”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嘉妃还是想问。
“会的。”不同于嘉妃的犹疑,纯贵妃直接笃定道。
听到纯贵妃这般笃定的回答,嘉妃更是不由看向纯贵妃:“你真的就……”她到底没能说出口。
她自己是从未想过那个位置的,但纯贵妃原本是有一争之力的,尤其如今的竞争者也并非出身高贵。
纯贵妃自然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她反而坦然地笑了笑:“可是我怎么比得过她。”
不过生了一个公主,皇上却为令贵妃抬了镶黄旗满洲,皇上的心思实在是昭然若揭。
时至今日,皇上便是连令贵妃的出身问题都解决了。
令贵妃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她这个同为贵妃的人望尘莫及的,她早就认清了,不会也不敢再犯当年的错
嘉妃本也是说到这上头才多提一句,她自己也清楚纯贵妃并非她想的那般有优势。
此刻再听纯贵妃的话,她也不禁喃喃道:“是啊,她得到的是皇上近乎全部的爱,咱们谁也比不过她。”
虽然不大敢相信,但她们都是聪明人,又是从潜邸便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这多年下来,再不敢相信也得相信了。
君王心爱之人,君王自是要以皇后之位待之。
听到嘉妃直白地道出帝王之爱,纯贵妃也怔了一瞬。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她温声道:“其实立令贵妃为后也没什么,你是知道她的性子的,她其实是一个最讨厌麻烦的人。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一向给人面子,不会为难人。”
听到这话,嘉妃也不禁轻啧一声:“的确,从某些方面来说,令贵妃其实还是个好性子的人。”
听到嘉妃说令贵妃好性子,纯贵妃忽然便想到什么。
她迟疑了片刻,到底慢慢开口:“她的确是好性子,或者说是宽容。当年我因永璋一事为皇上所不喜,宫中因为辉发那拉氏的缘故,奉高踩低,我宫里时常连热菜都没有。还是令贵妃记得我的景仁宫,狠狠罚了一批宫人,让内务府不准再克扣,照旧按照贵妃的份例待景仁宫,如此,那段时日我才好过些。”
嘉妃从未听纯贵妃说起过此事,此刻也是讶然。
纯贵妃淡淡一笑:“如此看来,其实有她这样一位公允的后宫之主,于我于宫中众多无宠的嫔妃才是好事。”
嘉妃听她这般坦然地说起“无宠”二字,不禁道:“哎,你何必说这样的话。”
纯贵妃反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案:“所以自那时起,我便知道我比不上她了。”
无论是帝宠君恩,还是那份心性。
嘉妃也不禁复杂道:“难怪皇上这般喜爱她。”
“是啊,难怪皇上爱她。”纯贵妃说不出什么心情地笑着重复。
皇上是天潢贵胄,又生得一幅清俊卓绝的容姿,作为皇上的女人,谁年少的时候没有期盼过能得到皇上独一无二的爱。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变的深宫生活,终究也让她们从幻梦中醒来,不敢再妄求。
特别是纯贵妃和嘉妃都这个年纪了,更是不会在沉湎在这些所谓的情爱之中。她们觉着,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还整日想着什么情啊爱啊的,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话。
至于那个始终不肯清醒,始终妄求的人,下场也的确不好看。
纯贵妃和嘉妃此刻默契十足地看向紫禁城东路,那是辉发那拉氏被禁足的地方。
紫禁城东路,静心阁。
“……辉发那拉氏大逆不道,犯上作乱,谋害孝贤皇后及悼敏皇子,行径歹毒,其心可诛,实不配居皇贵妃之位,着废辉发那拉氏皇贵妃位,收回皇贵妃之金册金宝,贬为庶人,赐自尽……”
李玉双手握着明黄的圣旨在辉发那拉·荣格面前高声宣读。
辉发那拉氏被内监们强行压跪伏在地上,被迫听着李玉宣读这份诛心的圣旨。
李玉每念一句,辉发那拉氏的眼睛就睁大一分,脸上满是不甘,满是难以置信。
“您可听见了?还请您选一样吧。”李玉挥了挥手。
身后的小太监会意地捧着一个漆盘上前,漆盘里是鸩酒,白绫和匕首。
辉发那拉氏尖声叫起来:“不可能!本宫没有做过这些事!本宫从未害过悼敏皇子!是你们污蔑本宫,本宫要见皇上!皇上怎么可能要赐死本宫!不可能!”
见辉发那拉氏百般挣扎,李玉也很是平静,他淡淡一笑:“哟,您这话奴才们可不敢当,奴才们岂敢假传圣旨,您瞧,这些话不都是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的?”
李玉甚至将圣旨在辉发那拉氏面前展开,让她仔细看清楚。
辉发那拉氏不愿看,在内监的施压下却不得不看。
圣旨甚至是用满文和汉文两种语言写的,辉发那拉氏想看不懂都没办法。
她一面看,一面便流出泪来。
她痛苦地摇头:“不!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
李玉敛去笑意,神色漠然道:“荣庶人,您做出这样大的错事,皇上怎么可能愿意见您,您这样让奴才很难做啊。”
辉发那拉氏看清李玉脸上的冷色,她愣了一瞬,而后愈发奋力地挣扎起来:“李玉!本宫从潜邸起便是皇上的侧福晋,你也是潜邸的老人了,你为何要这般对本宫!你让本宫去见皇上!”
李玉道:“荣庶人,奴才可不敢对您怎么样,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也不过听从圣命罢了。”说着他便挥了挥手。
罪人不肯主动就死,自然要采取其他手段。
辉发那拉氏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挣扎得愈发厉害:“不!你不能这样对本宫!本宫是皇贵妃!”
李玉的眸中划过一丝不耐。
“李公公。”后面忽然有人唤李玉。
殿内的一干人等都愣了一瞬,连连朝门口看去。
众人便看见令贵妃自门外进来。
李玉先是一惊,而后又平静下来,他甚至有功夫在心中赞叹一句皇上料事如神。
他连连笑着行礼:“奴才参见令主子,令主子万福金安。”
跟着李玉一同前来的内监们也连连行礼,压着辉发那拉氏的两个内监则是恭敬地垂下头去。
辉发那拉氏看见李玉这般对比鲜明的态度,不禁冷笑一声。
她想站起来,可是内监们还是死死地压着她,让她挣扎不得。
辉发那拉氏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宁欢,倍感屈辱。
宁欢微微颔首:“免礼罢。”
李玉笑眯眯地站起来:“令主子怎的来了此处,此地脏污,可别污了您的眼。”
见李玉这般谄媚的模样,辉发那拉氏不禁狠狠地唾了一口。
李玉只当没听见,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宁欢。
宁欢道:“本宫来瞧瞧她,李公公,让他们先下去吧,本宫有话想问她。”
辉发那拉氏的目光霎时转到宁欢身上。
李玉早有准备,但他迟疑道:“不知奴才可否留下?”
皇上先前便交代过他,若是贵妃主子要同辉发那拉氏说话便由她去,但一定要顾好贵妃主子的安危。
若是只留宁欢在内,李玉自然是不放心的,万一辉发那拉氏暴动……皇上又是有言在先,若是贵妃主子因此受伤,那他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宁欢颔首:“李公公留下便是,其余人都出去罢。”
李玉喜笑颜开地应了,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也是好事,若是贵妃主子不愿让他跟着,他才是真的为难。
其余人都退下了,辉发那拉氏得了自由很快便站起身来。
她神色冰冷而怨毒地看着宁欢:“怎么,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还有你,李玉,堂堂御前大总管,本宫倒是不知你还有如此谄媚不要脸的一面。”辉发那拉氏又厌恶地看了李玉一眼。
此刻李玉却不说话了,只是低眉恭敬地站在宁欢身后。
他知道,这不是他该开口的时候。
宁欢神色冰冷地看着辉发那拉氏:“果然是你害了孝贤皇后和悼敏皇子。”
辉发那拉氏竟是一顿,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白。
但很快辉发那拉氏便回过神来。事已至此,李玉连鸩酒白绫都拿来了,她的确也没什么必要再否认,但有一点她绝不承认。
辉发那拉氏恶狠狠道:“本宫从未害过悼敏皇子!”
听到辉发那拉氏的话,宁欢竟是愣了一瞬,她没有否认谋害先皇后的事,却否认了这一点。
在宁欢身后,李玉的头低得更低了。
宁欢不动声色道:“你明知孝贤皇后视悼敏皇子如命,明知若是悼敏皇子没了,孝贤皇后也会去了半条命,所以才故意害死悼敏皇子,借机拖垮孝贤皇后。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敢不承认!”
辉发那拉氏冷笑一声:“本宫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是本宫到底没能做到。”
说起这一点,辉发那拉氏又是痛恨又是快意:“皇上和孝贤将种痘所护得密不透风,本宫想尽办法也没能插手进去。可是谁知道呢,谁知道哪怕本宫没能出手害他,他自己也没能熬过这一关,还给本宫省了不少力气,这是连老天都在帮本宫啊。”辉发那拉氏大声笑起来。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宁欢神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