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屿岚烟
她扔开被子与手炉,神色兴奋冲琉璃道:“给我寻件夏日的纱裙来,愈透的缎子愈好。再将这些碳炉都哪来的给我送回哪去!”
琉璃大惊:“姑娘这样要受冻了!万万不可!”
岑听南托着腮,笑道:“放心,冻不死。再给我拿件大氅来,我裹着,关键时才脱。”
“……姑娘是想做什么?”琉璃迟疑着,神色复杂,“若被相爷知道了……”
“要的就是他知道。”
岑听南坐到铜镜前冲琉璃笑着招手。
“快来替我梳妆,怎么虚弱怎么来。唇点成青的,脸涂得再惨白一些,眼圈也要,弄得乌黑乌黑的。”
琉璃:……
姑娘这么好看,要涂成这样,实在是件比将姑娘装扮得国色天香更为难人的事。
一炷香后,琉璃神色木然地住了手。
岑听南端详半晌,对着铜镜里的病秧子满意点头:“替我去叫平安过来。”
-
冬日空寒,书斋外的溪流已结了层薄冰。
院内老干虬枝只余枯枝,北风清凌凌刮着,刮得人脸颊生疼。
顾砚时从书案前抬头,望向窗外灰下去的天色,顿了顿,喊平安。
却无人回应。
和顺自暗处隐出:“主子让平安每两个时辰去夫人那边看看,他一刻钟前刚去,应该快回来了。”
顾砚时点头,继续埋首书卷之中。
他在看郁文柏送来的审讯记册。
那斥候是个硬骨头,拶子、竹篦、夹棍,全都用过了一轮,咬死了不吭声,只说自己是岑家军,并未被北戎买通。
可岑闻远也信誓旦旦以项上人头担保,岑家军在册军士,并无此人。
谁都拿这硬骨头没办法,只好送回京来。
直到郁文柏出手,桃花眼一横,命人将斥候吊起来,以醋灌鼻,几近窒息后再关入水牢之中,淹没胸口,不允入睡,剥夺睡眠整整三日后继续灌鼻——几种极刑来回切换,那人终于受不住招了。
的确是受了指示,要将岑家军行迹泄露给北戎。
但将他投入军中的人是谁,连他自己都不知。
只知是上京城中某位达官贵人。
可这上京城中最不缺就是达官贵人。
顾砚时揉着眉心,拿起郁文柏随册附来的书信,上头俱是挑衅话语。
“如今左相可还认为极刑待废?顺问顾夫人安。”
顾砚时几乎能想象郁文柏落笔时的恶劣笑容。
他点起火折子,将信投入火台之中,亲眼见它一点点化作灰烬。
岑听南,谁也别想同她有任何干连。
“爷——夫人受了寒,不肯吃药,不肯看医,浑身已发起高热了!”
平安的惊呼声极远地从院外传来,惊断他的思绪。
冬雨落了下来,天潮潮地湿湿,一阵青色的风流散出去。
平安被撞了个转身,只来得及见到那节松竹背影。
-
她的院子里没人。
这个认知让暴戾在顾砚时心头如一把火蹭地烧了起来。
这些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敢将生病的人独自扔在院里。
谁给他们的胆子?
顾砚时眼中情绪浓重地翻涌起来,似利剑冒着寒,向外刺着。
奔过曲折长廊转进院中,第一眼就瞧见了院中独自立着的瘦削身影。
雨如碎珠落在她毛绒的大氅之上,转瞬没了进去。冬日的雨既凉又冰,落在她身上,冷得她身子都抖起来。
她倒好,连把伞都没撑,低头看着树下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顾砚时被这画面激得心口深深一坠。
他沉着脸上前,将人打横抱起,径直朝室内去。
压抑的怒气潮水般蔓延,让岑听南陷落其中。
她虚弱地咳了几声。
顾砚时低头去看,心惊了一瞬。
“府里没给你饭吃?”不过几日未见,怎么能瘦成这样。
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零落地落在他怀里,像一树被风雪压垮的梨花。
一把骨头轻飘得好像不能被人握住似的。
她哪里不舒服,怎么会病成这样,顾砚时不可抑制地慌乱起来。
“为何不看医?为何不吃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岑听南又咳几声,哀怨地拧过头:“左相大人不是不愿见我么,如今我丑成这样,倒肯来看我了。”
见他不说话,岑听南将头埋进他怀中,小声泣道:“饭不好吃,不想吃。药好苦,没人喂,喝不下。”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顾砚时抿起唇,略顿了顿。
低头再细看那张青白小脸,方才慌乱未觉,此刻才发现那瘦下去的凹陷,与两颊颜色分明有些不同。
顾砚时心中狐疑。
冷着脸将她扔上床,无视她的挣扎,伸出手在她脸上用力一抹。
果然抹了满手脂粉。
“顾砚时,你弄疼我了!”岑听南被他压在身下,用力踹他。
顾砚时彻底被她气笑。
“都学会撒谎了,谁教你的。”
用这种手段来哄骗他。
岑听南心虚地侧过头去,不敢同他讥诮眼眸对上。
“说话,谁教你撒谎的。”
“饭不好好
吃,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这样去院里淋雨,真想生病?”
他的声音比冬日雨还冷。
岑听南心里泛起委屈:“谁让你不理我的!你不是不在乎我了么!那你管我干什么。”
“我同谁学的撒谎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天生就是个善骗的坏人,不可以么?”
“放开我!”岑听南越说越愤怒,推拒的动作变成捶打,一下下捶在顾砚时身上。
可他硬得像块石头,被弄疼的,反倒是她。
顾砚时扯了下唇,眉眼冷得像分明的山水:“行。你天生是个骗子,我来教你怎么做个听话的,不撒谎的乖孩子。”
顾砚时狠狠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将她的大氅利落剥开。
里头的春色弥漫他的眼。
屋外雨落连绵,室内却烘着暖炉,春意盎然。
岑听南无力地陷在床榻中,流水一样软着,蝉翼一样的纱,透着里头的粉融香雪。
她给他看一览无余的春景和一览无余的她自己。
小姑娘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她看向他的眼尾挑着,绯红如霞,却带着挑衅。
“左相大人不是要管我么,冬日里穿成这样,你管不管?”
“不吃饭,想吃些别的……你又管不管?”
顾砚时突然笑了,放开对她的钳制。
他一点点直起身子,从她的上方离开。
他要走了么?
……这法子,到底还是不成么?岑听南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与低落。
自己骗了他,他很失望对不对。
岑听南鼻尖有点酸。
眨着眼,有一点点想哭。
顾砚时如果还这样,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管。”他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透着点散漫。
岑听南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嗯?”
顾砚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姿态从容地解开束腰。
柔软的束带一点点被他折握在手里。
岑听南听见他漫不经心的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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