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降噪丸子头
昌王要反的架势再明显不过,宗亲们已经坐不住了,有年长的宗室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怒斥昌王的狼子野心,昌王斜过去一眼,认出此人,是他还得叫一声叔祖的老不死。
“叔祖年纪大了,人也糊涂,来人,让叔祖醒一醒神。”
昌王拍了拍手,很快便有跟随他的亲卫走进来,唰地一下抽出腰间长刀,雪白锋利的刀光映出在场之人同样惨白惊惶的面色。
施令窈眼前覆上一片温热,她看不见了,但那阵尖叫声与有什么东西咕噜噜滚落在地的声音落在耳中,却更加刺耳。
她不免跟着一抖。
谢纵微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低声道:“缓一缓,再睁开眼睛。”
掌心下的眼睫簌簌拂过那片柔软,谢纵微放开手,冷眼看着对面的那场混乱。
老岳王捂着心口,看着孙子尸首分离的惨状,那张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无辜与惶恐,眼神懵然,就那么死死盯着他,死也合不上眼。
眼看着老岳王也倒了下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只是宗亲们连哭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忌惮着昌王不知又要拿谁发疯。
若真是昌王登基成为新帝,他们,乃至天下的黎民百姓,安能有好日子过?
建平帝高高在上地看着底下一片混乱,有血色缓缓从席后淌了出来,渗入被宫人们铺在正中的大红锦毯之中,原本表示喜庆的红也变成了不祥的征兆。
“昌王,你欲如何?”
终于等到圣人说话了,只是这语气里听不出多少震怒滋味,众人听着,心中仍旧惴惴。
宫变夺权之事,前朝屡见不鲜,只是生事便意味着流血,更代表着汴京要经历一遭自上而下的大换血,在场之人无不位高权重,见此场面心里也不免有了思量。
任谁坐在那张位子上,他们都要以保证家族与自己的利益为先。
昌王直视着建平帝,这是他第一次不遮不掩地看向他的父皇,这时候他才发现,建平帝的确已经不年轻了,他的鬓边已生了白发,眼角压着细纹,若是脱下那身代表着天子的冠冕黄袍,他和民间的五旬老汉也没什么差别。
天子二字,给他带来太多荣耀,所以他可以把他这个亲生儿子当做可以随意揉捏的泥人,想骂便骂,夺权削爵更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父皇,您为君,我为臣,您为父,我为子,您对我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儿臣不敢有怨言。”昌王似是感慨地长叹了一声,“只是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儿臣过够了,想换一种法子活下去。”
“父皇,您老了,该退位让贤,好好休养生息。”
昌王一字一顿,看着建平帝那张始终平静的脸,心中的快意落了下去,变得不是滋味。
“如今内廷禁卫皆听命于我,右武卫、威卫,虎牢营中的火器营也在时刻待命。”昌王缓缓说出自己多年来布局的成果,见吴王、安王脸色大变,俨然已露出畏惧之势,他呵笑一声,又看向建平帝,眼神中带着得意与叹息,“来人,给父皇呈上笔墨。”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禁卫带着抖抖索索的内侍上前,将建平帝面前桌案上的瓜果酒水统统拂落在地,换上空白的圣旨与笔墨,只是不见玉玺。
“父皇,请吧。”
建平帝笑了笑:“老三啊,你的性子一直都没变,聪明有余,阴毒更甚。”
昌王不以为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得您亲手教导,儿臣惭不能及。”
天家父子对弈,施令窈懒得多看,被桌案挡着的手轻轻扯了扯谢纵微,声音压得很低:“他话怎么那么多。”
话本子里写得明白着呢,反派最后失败的原因,一大半归于话多。
谢纵微听到她的嘟哝声,捏了捏她泛着暖意的手指尖。
建平帝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
做了多年父子,昌王心中始终对建平帝带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眼下也不能强按着他的手写下传位圣旨,一时间父子俩僵持在当地,直到一阵凌厉的破空声倏地传来,昌王惊愕回头时,便见一支箭簇裹着雷霆之力,直直射进他面前的玉阶上,力道之大,将那层汉白玉雕成的玉阶都震碎了,箭簇深深地钉入地面里。
不难想象,若是射箭之人再偏一些,或是再准一些,这支箭射中昌王,会是什么下场。
徐淑妃嚯地站了起来,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同样惊魂未定的昌王,眼神怨毒地望向殿外。
飞鸿殿灯火通明,明灯高悬,愈发衬得外面那些禁卫黑压压一片,只剩下铠甲与刀剑被月晖反射出的锋利光芒。
是谁反水了不成?
徐淑妃心底微沉,却见卢太妃呵呵笑了两声:“淑妃快坐下吧,这出戏还没唱完呢,你急着给你儿子讨赏不成?”
徐淑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这死老太婆!
徐淑妃受了她多年的气,这会儿心里更是明镜似的,无论昌王成败与否,总之她是不会再继续忍受这个脾气古怪的庶婆婆的气了!
昌王若成事,她便是顺理成章的太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到时候处置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妃而已,有谁敢置噱?
但若昌王败了……前后都是一个死,她此时便更不用忍了。
她才举起手,正想好好出一出这些年来的郁气,却见第二支箭破空而来,直直穿透了徐淑妃面前的桌案,桌案上摆着的酒水膳食很快便随着碎裂的桌案塌了一地,有汁水流下,弄脏了她华丽的裙衫。
施令窈若有所思:“谁的箭艺那么好?要是大宝和小宝能和他学功夫就好了。”
谢纵微面无表情,老花孔雀露这两手,很难说他没有存着故意炫技的小心思。
一阵奔马声由远及近响起,埋伏在墙头的那些弩箭手迟迟得不到下一步命令,遇到装备精良的京卫,下意识想发起进攻,看见拥在正中的李绪手中高举着的令牌,手上动作一顿。
此时殿中再度响起酒盏碎裂的声音,一前一后,这正是先前昌王许下的暗号。
只是这会儿眼看着京卫如潮水一般,从宫道的几个方向黑压压地朝他们涌来,连戍守在外的内廷禁卫也跟着变换了刀剑的方向,弩箭手们心里一凉。
看来是不必挣扎了。
秦王见赵庚、李绪与左右威卫长急匆匆地下了马,撇了撇嘴:“跑得真慢,军需不会都被昌王那个小鳖孙儿吞了吧?来日本王必定上奏,让圣人给你们换几匹年轻的好马。”
左威卫长苦笑一声,双手作揖:“多谢秦王好意,只是眼下……救驾要紧呐。”
秦王点了点头,是了,不知道窈妹有没有被昌王那个丧心病狂的小鳖孙儿吓到。
“诸位且随我进殿救驾。”
秦王冷下脸来,很有几分令人信服的威仪姿态。
李绪落后一步,淡淡想,或许是秦王今日穿着颇为朴素,让人没能将重点放在他那张花枝招展的脸庞上的缘故。
“臣等救驾来迟!请圣人恕罪!”
飞鸿殿四扇大门敞开,庭院内乃至殿前都站着手持长刀的京卫,秦王、赵庚、李绪等人站在最前方,面容坚毅,杀气腾腾。
施令窈看得小小哇哦了两声,有些遗憾长姐不在,没能看见大姐夫这幅飒爽英姿。
臭阿花偷懒没来赴宴,不然这会儿看见定国公,眼睛定然瞪得比挂着的灯笼还要圆。
察觉到她往那边投去的眼神停留得有些久,谢纵微愈发不快,看向秦王,却意外与他的视线相撞。
他的脸更黑了。
大事当前,老花孔雀仍不靠谱,偷偷摸摸看什么呢?
建平帝笑了笑:“子恒的箭术愈发好了。”
方才那两箭带着非凡之力,若是秦王心中有异,大可先行击杀自己,将罪责推到昌王手下的弩箭手之上,再用自己的身份射出一箭,取了昌王性命。
诛杀反贼有功,秦王在军中也素有美名,若是他真的有称帝之心,剩下的吴王与安王,绝非是他对手。
建平帝兀自出神,等他反应过来昌王有异动时,面前倏地一黑。
有一具柔软的身体挡在了他面前。
建平帝难掩惊愕地看向王昭媛,她很瘦,但身上的血却好像流不尽一般,汨汨往外冒,很快便濡湿了他身上的团龙袍衫。
王昭媛吃力地举起手,想要把手里的玉佩递给他。
那是康王孟澹的玉佩。她想让建平帝看在她舍身护驾的份上,能够让康王回京,稍稍庇佑他。至少让他再长大些,再回封地。
“圣人……”
建平帝此时却顾不上她,任由王昭媛滑落在地,一双老迈却暗含精光的眼紧紧盯着昌王:“弑君是大罪,哪怕你是朕的亲生子,也不能免罚。”
免罚?
昌王嗤笑一声:“成王败寇,我早不奢求您的仁慈。”
都说他的父皇是仁德之君,但这么多年下来,昌王知道,建平帝比谁都心冷,他只要高高在上地坐在御座上,就能欣赏底下人为了他手指缝里漏出的一点儿权力与荣耀挣破头的丑样。
“看着我们兄弟几个这样,父皇,您很得意吧?”日渐老迈的帝王,容不得比他更年轻、更强的继承人出现,哪怕他知道,迟早会有人接替他的位子。
“养了这么多年的蛊,最后却要将成果拱手让人。父皇,儿臣就在黄泉底下等着,等着您死不瞑目那一日。”
这话着实是大不敬,但昌王先前做的事已是撕破脸了,这会儿大家看着他,紧绷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穷途末路罢了。
只有徐淑妃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对着昌王缓缓摇头:“不,不要……”
昌王却没有看她,刚刚那把长刀被王昭媛挡去,他此时心气已散,禁卫们步步逼近,也没有第二把刀可以让他用了。
他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建平帝见了,眼神微微一变。
这是昌王十岁时,头一次猎到了鹿,他赏赐给他的东西。
昌王闭了闭眼,刀光一闪,有血花猝然迸出。
“不!”
伴随着徐淑妃凄厉的尖叫声,建平帝平静地闭上眼,冯兴连忙递上帕子,昌王离得太近,自脖颈上喷涌而出的血溅到了建平帝脸上,他素来喜洁,对此自然觉得不舒服。
冯兴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晕死过去的王昭媛,请示道:“圣人,昭媛娘娘……”
“找人将她抬下去,宣太医。”
若是王昭媛肯缓一缓,再提康王的事,建平帝说不定会心软同意下来,但他了解这个女人,耐不住性子,当着这样的关头便提出让他多多眷顾康王的意思,岂不是挟恩图报?
建平帝漠然地挥了挥手,冯兴颔首,挥了挥手,很快便有宫人将面如金纸的王昭媛抬去了偏殿。
徐淑妃抱着气绝而亡的昌王哭得声嘶力竭。
剩下的事便不是参宴之人该继续往下看的了。
谢纵微扶着她起身,低声道:“今夜事多,我得留下来,我让山矾先送你回去。”
见到秦王与李绪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飞鸿殿,便知道昌王的后手都已经被他们解决了,有山矾和一队亲卫护送,再加上他部署在谢府的那些人,谢纵微勉强能够放心。
施令窈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一抹身影靠近,她转过头去,见是秦王,露出一个笑,正想和他说两句话,却被面无表情的谢纵微隔开了:“此时不是寒暄的时候,阿窈,先走。”
秦王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又横了明显在针对他的谢纵微一眼,点头:“放心,我让我的亲卫送你到宫门。”
能利用的资源还是要用起来的。
谢纵微抬眼,似笑非笑道:“秦王大义,日后得空了,我与阿窈必定要在府上设宴答谢,到时候秦王可得赏脸赴宴。”
秦王点头:“好说好说。”
施令窈懒得听他们俩在那儿一来一回唇刀舌剑,摆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我先回去了。”
这一晚惊心动魄,施令窈回了谢府,便看见两个少年在影壁处等着,见了她的身影,便急急迎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护着她。
“阿娘,您没事儿吧?”谢均晏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发现只是眉眼间有些疲惫,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阿娘,您饿了没?这儿有鸡腿。”谢均霆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地捧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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