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啊这……”几人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节度使的仪仗队伍再怎么拉风,那主角也不是自己,从长安到河北这段路,他们是真的不想再走一遍了,从这里去真定就要近得多。
于是众人遗憾地决定,将这个狐假虎威的机会让给雇佣军里的其他成员。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做两手准备吧。”章立早说,“我感觉也不能太相信皇帝和朝廷,他们可是有不少前科的。再说,不管最后皇帝选一还是选三,我们难道就真的把成德拱手交还给他们吗?”
“也是,到手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了,还回去?不存在的。比不要脸,玩家怎么可能输给皇帝!”
“喂!怎么说话的,玩家的事,能算是不要脸吗?我们只是比较有社会责任感。”
“所以我们到底要做什么?”严小乙忍不住问。
“你丫一看就是政治课都睡过去了,就我们几个人能干啥,当然是先做群众工作啦!”
这四个字一出来,严·理科生·政治课确实是睡过去的·会考开卷·小乙立刻恍然大悟,“哦哦哦,这么说我就懂了嘛!”
“走,先去找赵叔,这事还得他帮忙。”章立早招呼了一声,几个玩家呼啦啦起身,跟着他上楼去了。
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松了一口气,总算走了,他这旅舍今天还没开张呢。没办法,五六个年轻人往大堂门口一坐,说说笑笑、旁若无人,路过看热闹的人不少,但真正想进店的反倒会望而却步。
赵叔正坐在屋里发呆,这几天他都是这样的状态,就像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躯壳。
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干脆什么都不说,给他留下一些个人空间。
进了门,见桌上的饭碗空着,章立早松了一口气。在国人观念里,能吃得下饭,那就还好。像赵叔这样的人,吃过了足够多苦,就不会轻易被生活的苦难打倒了。
几人各自找地方坐下,章立早问道,“赵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们要回西域了?”赵叔问了一句,然后才道,“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家里在本地还有不少亲戚,我想留下来继续寻访。”
就算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没了,也总要弄清楚是怎么没的,人又葬在了哪里。
章立早没想到他这么执着,连忙道,“我们也不回西域了,那边暂时没什么事,种地也不缺我们几个人。既然赵叔要继续寻访亲戚,我们也留下来帮你找。”
“这……”赵叔有些局促,“这岂不耽搁了你们的大事?”
“这就是我们的大事了。”章立早说,“不瞒赵叔,其实我们也不单是为了帮你。”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这河北之地到处都乱糟糟的,赵叔你这样的情况想来不是个例,不知有多少人骨肉别离,寻不到踪迹。所以我就想,能不能由我们来居中联络,把这些人都联合起来,互相帮助。这样找到线索的概率也更大,否则就靠我们几个人,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赵叔闻言,不由动容道,“这事若真能做成,是大功德啊!”
“还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呢。”章立早挠头道。
赵叔却很信任他们,展颜道,“天兵想做的事,哪有不成的?这事只有你们会做,也只有你们能做得成!”
说到最后,老人的眼中现出光彩,再不是之前那生无可恋的模样了。
天兵雷厉风行,见事情说定,立刻就跟赵叔一起出了城,就近找了一处村子,进村询问。
带上赵叔,自然是为了取信于村民。
要是只有玩家过来,就算不被赶出去,想要打开话题也非常困难。赵叔就不一样了,虽然在西域生活多年,但他还能说本地方言,天然就能得到更多信任,再说到是回乡寻亲,那就更能引起共鸣了——这样的世道,谁家没几个杳无踪信的亲友?
最后再听说他们准备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寻访过去,甚至都不需要玩家开口,村民们就主动提起自家有哪些亲友没有音信,希望赵叔若是得了消息,能送个信回来给他们。
几个玩家奋笔疾书,将这个村子的情况尽数记录下来,这才被热情的村民们礼送出村。
“妙啊。”一个玩家看着自己手里的小本本,感叹道,“这真要是把每个村子都登记上,就等于是做了一次人口普查了。”
有了这个数据,后续很多事情就都很方便了。将这些人联合起来,能做的可不只是寻亲。
“但是靠我们自己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走,普查到什么时候去啊?”另一个玩家抗议。
“不会的。”章立早说,“民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等我们的事情传出去,就会有人主动过来登记了。到时候让他们去登记周围的村子和熟人,就能以点带面,迅速形成规模。”
听到这话,队友们看章立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老章,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去报班进修了?”
章立早尴尬一笑。
他虽然没有报班,但这两天确实被胡某人拉去开会了。胡某人给皇帝的那三策,包括每一策后续的计划,都是会议上讨论过的。
他刚才说的这些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赵叔这里算是一个“试点”,成功之后,其他还乡的西域老兵和百姓都可以效仿。所有人一起行动,很快就能在这片土地上搭建起一张粗糙的网络,再以此为根基去搞发展、搞联合,就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章立早打开论坛,准备发帖动员更多玩家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一边打字,他一边在心里生出诸多慨叹和唏嘘。
当初他在龟兹城里接到田叔的任务,答应要送他们回到家乡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件事还能牵扯出那么多的后续来。
但它又似乎是一种必然。
……
水面下的行动,暂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注。
尽管玩家并未做任何掩饰,但是河北三镇的管理者们已经逐渐习惯了玩家到处乱跑,这些举动掩藏在他们种种高调的行为之下,反而显得不起眼了。
尤其各地官府都早早得了消息,知道不能跟天兵起冲突,对他们采取不管不问的放任态度,就更不会知道他们具体做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大人物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成德节度使的人选上。
这个人选既关系到将来的藩镇局势,又能表现出朝廷对藩镇的态度,不止河北三镇,所有藩镇都在等待这个结果。
所以朝廷召回现任凤翔陇右节度使李鄘,任命他为新的成德节度使,即日上任的消息一传出,天下莫不震动。与这件大事相比,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
不说别处,就是朝堂上,也已经因为这事吵成了一锅粥。
朝中大部分官员是不赞同跟成德开战的,结果皇帝一意孤行,在没有与大多数人取得共识的情况下,就直接下了旨,并在李吉甫这个宰相的配合下,将这件事给坐实了。
这大家还怎么坐得住?
要是不反对,以后岂不是凡事都可以由皇帝和李吉甫自行决定了,那还要他们这些朝臣做什么?
尤其是裴垍和武元衡两位宰相,他们确实是有意退了一步,让李吉甫去处理最棘手的问题,但他们可不是郑絪和于頔,能够不争不抢地混日子。
一时间,朝堂上劝谏的、弹劾的,热闹纷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重点已经转到了朝堂斗争上,至于成德,已经无人在意了。
这其实在皇帝和李吉甫的预料之中,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被骂几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李纯批阅这些奏折,都秉承着一种十分包容的心态,随便笑笑就过去了。
但是批着批着,他看到一封奏折,脸上轻松的笑意淡了下去。
这封奏折没有随大流地弹劾李吉甫和李鄘,认为他们德不配位,也没有像裴垍等人那样,从各方面论证朝廷现在应该做的是安抚王承宗,而不是开战,它直接举了“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犀利地指出皇帝现在就是在故意逼反王承宗,此等阴暗的鬼蜮伎俩,失之于道,非人主所为。
实话总是最伤人,何况这奏折不仅一针见血地点破了他的心思,还将之上升到了帝王的品行问题。
李纯这几日一直高涨的情绪,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彻底冷了下来。
他翻到落款,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又是你,白居易!
他将手中的奏折摔在一边,很想骂人。不过很快,察觉到自己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李纯连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俱文珍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这封奏折,可是他特意放在靠前的位置,确保皇帝一定能看到的。
都知道这回的事情是皇帝和李吉甫折腾出来的,皇帝是不会有错的,那错的当然是李吉甫,他居心叵测,才给皇帝出了这种主意,让皇帝遭受朝臣的攻讦。
不过他也没有太失望,一封奏折不可能扳倒李吉甫,但皇帝心里不会一点想法都没有,而人心一旦有了嫌隙,就永远不可能弥合,只会不断扩大。
就在朝堂上的吵吵嚷嚷中,李鄘回到了长安。
选择李鄘来做新任的成德节度使,皇帝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首先他跟天兵打过交道,配合起来会更方便。其次秦州开了互市之后,凤翔和陇州的重要性再次增加,皇帝自然不会让人长久待在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有调走李鄘的想法。最后是成德现在的情况,新任节度使必须要足够强硬。
皇帝认为他是最适合的人选,李鄘自己却没有这样的自信。
大唐一开始设置方镇,是为了防备外敌,所以只在边境设置了几处。但安史之乱后,一方面是领兵的将领想要更大的权力,一方面是长安城需要更加严密的保护,方镇的数量一下子扩大到了几十个。到了元和时期,方镇基本上已经取代了原本的“道”,成为了介于中央朝廷和地方州郡之间的行政级别。
所以朝廷以文官出镇地方,也成了常例。
但一般来说,文官去的都是那些在朝廷掌控之中的藩镇,工作以理政抚民聚财为主,官职上也往往会加观察、营田、度支、转运等使职。
互市已经开始,皇帝却没有给他加度支、转运的官职,李鄘就猜到自己会被调走了,却没想到会是成德。
河朔三镇经营数十年,同气连枝,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联盟,自然不可能服膺外人。按理说,就算要换一个节度使,也应该是在与成德关系密切的武将之中调任。
李鄘一接到诏书就立刻回京了,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直到在紫宸殿里,听皇帝说天兵会护送他就任,李鄘才终于将前因后果给串联了起来。
作为大唐官员之中最早接触到玩家的人,李鄘虽然一早就意识到他们会给今后的局势带来巨大的变化,但怎么也没想到,先被波及的人会是自己,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只能安慰自己,有天兵护送,至少性命无虞……吧?
看着眼前这群争抢着要为他扛旌节,以至于大打出手,弄得场面乱糟糟的天兵,李鄘心里的想法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
恒州,真定。
朝廷的动向第一时间传到了这里。
听到朝廷派来了新的节度使,自领节度留后的王承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连忙召来自己的心腹幕僚和部将,商议应对之策。
“这还有什么可商议的?”一个暴脾气的部将按捺不住,拍着桌子道,“朝廷不仁,便休怪我等不义!”
王承宗也想。
但朝廷担心打不过他,王承宗也一样担心打不过朝廷——或者说打不过周围虎视眈眈的其他藩镇。
藩镇只有在应对朝廷的时候会统一战线,其他时候,都各有各的心思,不可不防。
所以李纯在犹豫,王承宗其实也在犹豫。
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这么多年来,中原乱归乱,朝廷却始终屹立不倒,河北也不是没有过叛乱自立的时候,终归还是难以持久。
再说,他这个节度留后虽然在成德军中颇有威望,但是一旦举起反旗,下面有几个人愿意跟着自己干,又有几个人想拿他的脑袋去邀功,就不好说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王承宗也不愿意走出那一步,走了就很难回头了。
因此他没有理会部将的话,而是问起幕僚的意见。
几位幕僚很快就给出了建议,首先是派人联络周边其他藩镇,尤其是魏博和幽州,只要他们愿意与成德共同进退,这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想来朝廷也会有所顾虑。
逼反一个成德没关系,但同时逼反好几个藩镇,那朝廷肯定也吃不消。
王承宗点头,只是又叹道,“只怕他们暂时不会表态,都在观望。”
上一篇:全家偷听我心声杀疯了,我负责吃奶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