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玩家在大唐搞基建的日子 第283章

作者:衣青箬 标签: 爽文 古代幻想 基建 穿越重生

  这就是天兵带来的天命吗?

  李纯既想哭又想笑,跟她比起来,他曾经的雄心壮志,显得多么苍白、多么可笑啊……

  上天待他何其残忍,既然不打算将天命给他,又何必生他?

  眼前忽然一阵阵发黑,李纯连忙伸手撑住面前的桌案,缓了好一会儿,那种晕眩感才终于消退,但他的心还是突突地跳着,仿佛随时都能从胸腔里蹦出来。

  过了很久,李纯才翻开手边那份奏折,提笔在后面写了个准字。

  然后他才抬起头看向郝主任,“你、你们,还想要什么?”

  这算是他对这份提醒的回报,郝主任也不客气,“若是陛下不介意的话,我们想重开洛阳宫,再设丽正书院,做修书之处。”

  顿了顿,她又强调,“只修书。”

  毕竟大唐朝廷开设的这些书院,弘文馆、集贤殿乃至国子监之类,全都具有强烈的政治意义,一般来说都肩负着制定朝廷典章制度、监修国史、劝谏皇帝、教化天下之类的工作,教书和修书,反而都是次要的。

  “洛阳宫……”李纯目光幽深,竟一点都不意外。

  早在她将洛阳的传送点设置在宫中时,应该就已经在谋划这一天了。

  但是这条要求没有写在奏折里。

  这就是天兵的底气吗?

  之前的幽州节度使也是,她想要的,偏偏不主动上书索要,而是让他来主动给。

  要是不给会如何?

第185章 到底是谁给了皇帝这么大的刺激?

  翰林院在麟德殿西,有小门直入禁中,日夜皆有翰林学士值宿以备皇帝咨询、草诏之需。

  翰林学士这个职位本就是为了分薄相权而设,因此翰林学士自然也分走了中书舍人的制诰之权,从此开启了“两制”,即由翰林学士所撰写的“内制”和中书门下正式发布的“外制”。

  所以,当有宦官前来宣召李绛时,他并没有多想。

  直到他从皇帝口中听到了自己要写的内容。

  李绛手一抖,几星墨点就洒在了素洁的白麻纸上。

  “陛下,”他迟疑片刻,还是搁下笔,开口问道,“不知此事可与政事堂诸公商议过?”

  李纯淡淡道,“此禁中事,宰相无得与参。”

  那这确实。

  开的是洛阳宫,办的是丽正书院,确实都可算是天子的私事。在这一方面,大唐的皇帝一脉相承,翰林院、枢密院、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李绛作为翰林学士,确实无法反对。

  皇帝让他来拟这份圣旨,何尝不是一种信重呢?

  况且这个丽正书院也与玄宗当年初置时不同,明言只修书,既不会干预朝政,也没有以备咨询的功能——除非皇帝封了,才会去找安西军那边的人参与军国政事。

  但李绛的心情还是很沉重。

  皇帝登基四年,表现堪称明君,在这种地方,基本都很愿意听取臣子的意见,能够尽量抑制自己的私心,不去随意破坏朝廷法度。

  但从这件事上,李绛发现,皇帝的想法已经开始转变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这变化源自何处。

  这让李绛心下有些不安。

  但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算再劝谏,多半也是“帝不听”。皇帝到底是皇帝,一旦他下定决心摆烂,做臣子的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李绛只得重新提起了笔。

  很快诏书写罢,李绛等墨渍略干,便将它捧到皇帝面前呈上。

  李纯看了一遍,扬声叫来梁守谦,让他去颁诏。

  李绛闻言微微抿唇,好歹忍住了没有开口。之前就算是“内制”,皇帝也大都会送中书门下审议,但现在让宦官直接颁诏,就是要跳过这一步了。

  虽然规矩上能说得通,或者说当皇帝不讲规矩时,皇帝就是规矩,但这无疑是个很坏的信号。

  梁守谦领命而去,但很快又回来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李绛一样,第一时间察觉到皇帝态度上的变化,所以中书门下以不合规矩为由,拒绝了这道诏书。

  “是谁首倡?”李纯问。

  梁守谦说了一个给事中的名字。

  李纯便转头对李绛道,“拟旨,将此人流放岭南。”

  “陛下,这……”

  皇帝加重了语气,“即刻拟来。”

  李绛深吸一口气,但还是道,“旬月之间便贬谪数位近臣,臣恐人心摇荡,惶惑不安。给事中本就是谏职,掌封驳之权,且此辈皆是骨鲠清介之辈,盖因身荷圣恩、不敢不报,因此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好一个骨鲠清介,好一个身荷圣恩!”李纯怒极反笑,“依朕看,都不过沽名钓誉罢了。”

  这话说得太过诛心,李绛“扑通”一声跪下,不敢再劝。

  一旁的梁守谦也跟着跪了。

  李纯微微垂眸,神色莫测地打量着李绛。

  他突然想起来,李绛也是出身赵郡李氏,同样隶属五姓七望“禁婚家”之一,跟李吉甫、李藩是同宗。

  不算不知道,一算才发现朝中竟有那么多出身五姓七望的官员,而且有不少身居高官显职——虽然大唐以科举制代替了九品中正制,但知识本来就是奢侈品,世家大族凭借深厚的底蕴和强大的凝聚力,往往能够在朝中占据更多位置。

  而他们显达之后,又怎会不为家族谋取好处?

  大唐的科举,本来就更重士子的名声,而世家子弟在这方面可谓是得天独厚。

  他们从小交往的是书香门第、进出的是王侯公府,家族中又有人在朝中援引,考进士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骨鲠清介,面对天兵时怎不见他们站出来仗义执言?是因为天兵真的会动手,而他这个皇帝反倒顾虑重重,对付不了他们吗?

  劝谏他这个皇帝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大唐忠臣,仿佛他这个皇帝但凡有一点私心,都辜负了他们。可他们私底下的作为,又何曾真的有半点公心?

  李纯最恨的是,这个事实居然还是天兵当着他的面揭开的。

  但是一个皇帝真的有心,又怎么可能对付不了臣子?李纯其实也已经发现了对付他们的、最好用的武器。

  杀人难免会群情激沸,但贬官就不同了。

  至于人心摇荡?

  这朝堂,人心早该摇荡一番了。

  他倒要看看,自己的朝廷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李绛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皇帝的视线若有实质,针一般扎在他身上,让他在这个季节里竟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不由将头埋得更低。

  到底是谁给了皇帝这么大的刺激?

  好在下一瞬,就听到李纯开口,“拟旨吧。”

  ……

  不出所料,两封奏折发出去,立刻在朝堂上引发了剧烈的反响,弹章如雪片般飞到李纯案上。

  李纯面无表情地翻着这些奏折。不出所料,其中八成都是说他不该贬谪那个给事中,毕竟对方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权。至于开洛阳宫给天兵办丽正书院修书,倒是议者寥寥。

  就像是掀开了一层始终罩在眼前的薄纱,李纯忽然发现,朝中的争斗、倾轧,朝臣们口中那些义正言辞的大道理,忽然都变得清晰了。

  譬如这些奏折,他们看似一片公心,既不忍那给事中一片中心被辜负,又不忍他这个皇帝的圣明被蒙蔽,所以明知道他不高兴也要谏言。但实际上呢?不过是怕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他想贬谁就贬谁,迟早贬到他们自己身上。

  这朝廷纲纪,都是他们编出来束缚他的。

  李纯终于意识到,自己手握的权力比他所以为的更有用。

  就像是孩童拿到了一柄全天下最锋利的刀,李纯充满了好奇和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要一试锋芒。

  所以这一回宰相重臣集体请见时,他见了。

  在他们迈步进入紫宸殿的瞬间,李纯的视线落在面前厚厚一摞的奏折上。

  他就那么随意地从中抽出了一册,甚至都没有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只是等众人请安时,将它掷了下去,语气淡淡,“诸位先生都看看吧。”

  居高临下,李纯能清晰地看到大臣们的表情,他们几乎是立刻紧张起来,开始传看那封奏折。

  有好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显然并没有看出这封奏折哪里有问题。但奇异的是,他们交换了几个眼神,小声议论两句之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统一了,然后有人出列,郑重其事、义正言辞地针对那封奏折里可能有问题的地方辩解。

  这一幕实在太滑稽了,李纯没忍住,笑了出来。

  说话的大臣一顿,其他人也都愣住,看着李纯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

  好半晌,李纯才收了笑,问道,“诸位先生也是为贬谪之事来的吧?人真是齐全啊。看来,贬了一个给事中,朕就变成了桀纣那样的昏君、暴君了,值得先生们这般大动干戈。”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呼啦啦跪了一片,“陛下这样说,臣等死无地矣!”

  李纯却又忽然转了脸色,他站起身走过来,亲手挨个把人扶起,“先生们何须如此?尔等一片公忠体国之心,朕自然深知。只是那厮可恶,朕实难容他。”

  这一番连消带打,把众人都给整不会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唯唯。

  像李吉甫这样敏锐的,已经发现皇帝身上发生的变化,可是又一时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感觉十分不妙。

  而李纯已经十分自然地说起了另一件事,“先生们来得正好,朕有一件大事,要问诸位先生的意见。”

  小试牛刀的效果比自己想的更好,李纯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他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示意宦官上来将那些奏折都拿走。

  没有人再表示异议,都等着皇帝说出他的大事。

  “已经八月了,今年夏税收得如何,可有奏报?”李纯问。

  户部官员上前,表情凝重道,“已经陆续报上来了,情况不太好。”

  李纯也不意外,大唐的税难收,也不是今年才有的事,每年都会有许多逋赋。但今年的夏税比往年都少,肯定不正常。毕竟那时候天兵抗税的消息尚未传到各处,按理说不会受影响。

  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同样心知肚明的李纯也开口了,“怎么会这么少?今年不曾听说有地方受灾,不该如此。”

  一听这话,就有好几个人开口,替下面的人辩解。

  这个说各地年景不同,那个说地方上有多困难,还有说转运不易的,说藩镇跋扈的……好像大唐的朝廷在大唐的土地上收税,比三藏法师前往天竺取经还要艰难。

  李纯默默听完,才道,“这税年年都收得这般困难,总不是长久之计,不知诸位先生可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