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敲钟的紫藤
宜敏望着窗外树木开始泛黄的叶子,心情却奇异的感到平静愉悦,即使得到康熙回京的消息也不再觉得厌倦抗拒了,她很早之前就意识到自己心态出了问题,却对此束手无策,毕竟前世今生太多的重担压在心头,后宫的步步惊心和康熙的快速成长让她时刻提着心,久而久之就有些不堪重负。
不曾想一次木兰秋狝,让她得了数月自由,有机会再次承欢父母膝下,思亲之情得到了极大的慰藉,父母拳拳爱女之心,兄长无话不谈的默契温情,让她原本紧绷到极限的情绪得到释放了,在外度过的每一日都给予她无限的勇气和坚定,足以支撑着她将这条漫漫长路继续走下去。更何况孩子们很快就将长大成人了,离她彻底自由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外头隐约传来净鞭清道的声音,宜敏顿时收起一身的意态悠闲,缓缓地站起身朝暖阁门口走去,面上的淡然变成了激动欢喜,门边候着的宫人们低着头打起帘子,宜敏带着满目喜悦与期待来到了乾清宫门前,看到了那远远的御驾华盖。
从车架上下来的明黄色身影自然是康熙,而身后跟着的自然是她心心念念数月之久的儿子,宜敏的目光越过那渐行渐近的明黄色身影,清楚地看到两个儿子脸上兴奋期待的笑容,忍不住满心欢喜与慈爱,美丽的脸上绽放出真心的微笑,绚丽的让人不敢逼视。
康熙紧紧地盯着宫门前绰约而立的窈窕身影,心头火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这次木兰之行是他与宜敏分离过最长的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两人没有一日不在一起,仿若寻常夫妻般生活温馨而平静。平日不觉得有什么,乍然分隔两地才感觉处处不妥当,眼前没有了最熟悉的身影,耳边听不到贴心的叮咛,怀中少了那抹沁人心脾的幽香,心底仿佛空了一块,说不出的烦躁与日俱增。
而一切焦虑烦躁在看到那抹倩影的瞬间烟消云散了,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康熙清楚地看到了宜敏的如花笑颜,眸中的激动与欣喜几乎满溢,他忍不住再次加快了脚步,赶在宜敏行礼之前将她扶住,紧紧握住手中的柔夷,强忍着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拥入怀中,双目却一刻不离地逡巡着眼前的容颜,还是那么美丽夺目,让他目眩神迷。
宜敏笑着任由康熙打量,目光流连在他脸上,柔声道:“皇上此行车马劳顿,定是辛苦了,妾身瞧着瘦了不少,回来可得好生养养才是。”御驾出行就算准备的再齐全,也不可能比得上宫里头,草原上风吹日晒不是开玩笑的,她一眼就看出康熙比出行前黑了不少。
康熙听了心里一暖,正想说两句体己话,他身后的承瑞和赛音察浑已经等不及了,两人大声向自家额娘请安,宜敏闻声连忙转头看向他们,一手一个拉着嘘寒问暖起来,康熙站在一旁看着心头不由微酸,看两个儿子顿时哪哪都不顺眼,真是没眼力见的臭小子。
宜敏拉着儿子怎么都看不够,却也不知道不能做的太过,反正儿子回来了什么时候看都行,康熙这个大爷还是需要哄着的,她眼波流转地睨了康熙一眼,转而拉起他的手,亲昵地捏了捏他的手指,笑道:“皇上快快进去吧,妾身准备了您最爱的茶和点心,有话等会儿慢慢说,来日方长呢。”
康熙顿时放松了绷紧的脸色,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紧紧拉住宜敏的手,心情极好跟着她进了乾清宫,连两个儿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宜敏的话他不能再赞同了,他们确实来日方长,这会儿他就不跟两个臭小子计较了。
一家子进了乾清宫,梁九功勤快地亲自上前打帘子,等康熙他们簇拥着进了暖阁,也没跟进去伺候,反而甩甩手将后头的奴才给赶到远处守着,他亲自守在暖阁门口,他好歹伺候皇上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皇贵妃在身边的时候,皇上是不喜欢有人在一旁碍眼的,今儿加上两位阿哥那更是一家子齐活了,没见皇贵妃连贴身宫女都留在外头了么,这意思还不够明白?他可不是那般没眼力见的奴才。
宜敏拉着康熙进了暖阁,两人在炕上落了座,承瑞和赛音察浑手脚麻利地搬来一旁的凳子,就坐在炕前,一家四口正好围着炕上的小桌子,桌子上摆了一套茶具并八个碟子,里头摆满了各式玲珑精致的小点,有甜有咸。康熙一眼看过去就笑了,大部分点心都是他喜欢的口味,再闻到那熟悉的茶香,不由得更舒心了,回到家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宜敏亲自上手倒了茶,再用分食筷各夹了些小点心放在康熙和儿子们跟前的小碟子上,含笑看着父子三人大快朵颐,很快小炕桌上的东西就被吃的不剩几个了,父子三人动作一致地端着茶盏,舒舒服服地灌了几口茶汤,赛音察浑喟叹着靠躺在椅背上,拍了拍肚皮赞道:“还是回家好啊,钟粹宫小厨房的手艺当真是百吃不厌!”
康熙放松地斜靠在炕边,半眯着眼一口一口慢慢品着手中的龙井,也不去管赛音察浑那副坐没坐相的惫懒模样,在外头端着本就累得慌,如今屋子里也没旁人,一家人不就讲究一个松快舒坦么?耳里听着儿子们激动地跟宜敏讲着出巡路上的趣事,时不时传来宜敏悦耳的轻笑声,暖意融融的气氛叫他一路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下来。
等康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晚霞满天了,他眯着眼睛看了眼天色,翻了个身就看见坐在自个身边的宜敏,她一身宝蓝色常服显得优雅从容,静静地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纤长的手指缓缓地翻着书页,橙红的霞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她的头饰上,折射出炫丽缤纷的光芒,耀眼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康熙看着看着忍不住挪过去,一把搂住那一身光芒耀眼的女子,将头枕在她的膝上,闭上眼深深地嗅着那记忆深处的馥郁芳香,他能感觉那细白的手落在他头上,纤长的手指缓缓顺过他的发际,竟开始把玩起他脑后的长辫子,用发尾轻轻搔着他的耳廓,他忍不住闷笑两声,在她怀里翻身仰望,她正垂眸看着他,眼中的温柔仿佛泉水流泻而下,叫他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第174章 大宴
太和殿正殿,太监宫女往来如织。手上端着杯盘碗筷,水果点心,茶水等摆放在一张张桌子上。这场宴会是为了木兰秋迩圆满而归的接风宴,整个大殿气势恢宏,摆上百桌宴席依然绰绰有余,由于此次大宴规格较高,且宴请的是前朝文武百官,故而实行分餐而食,一人一案。但凡能进入太和殿的多为皇室宗亲、三品及以上官员,并无命妇随行。三品以下官员则在殿外广场上,十人一桌合餐而食。
大宴时辰将至,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在宫人的引导下纷纷入席,相熟的纷纷打招呼,平日里不待见的此刻也笑脸相迎。尤其是太和殿内的官员多是品级较高的,彼此都是消息灵通之人,谁也不想在皇帝的兴头上泼冷水。此次木兰秋狝大获成功,朝廷收获之大难以想象,否则皇上也不会特地在太和殿这种场合举办宴会,名为接风实则是庆功。
经此一行不但收拾了大清的心腹之患察哈尔,且蒙古各部至少在未来十年内都会陷入内乱,大清只需作壁上观即可,甚至关键事件还要参上一手让其乱上加乱,而少了蒙古诸部的掣肘,大清可操作的余地可就大了,可想而知皇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肯定会有大动作,没准又要动兵了,每一场战争的风险和利益都是巨大的,可以让一个世家大族没落,也足以让一个小家族一飞冲天,人人都指望着好好表现,让皇上委以重任,好让自己家族从中取利,自然不会在这等关头做些不合时宜的动作。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互相交头接耳,人一多不免声音嗡嗡作响。马佳盖山大马金刀地坐在案桌前,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应付着络绎不绝前来套近乎的同僚,幸好他的位置极为靠前,否则怕是要被围的水泄不通了。盖山抬眼瞄了下儿子阿布凯的方向,他被安排的位置刚好在大殿中间,前后左右都围满了人,嗡嗡作响宛若一百只鸭子在叫,不由得满心同情,幸好他年纪大了,品级也够高,能到他面前的都是些老家伙,免不了自矜身份,即使是讨好也做的不着痕迹,让人如沐春风。
自从宫里传出皇上将携皇贵妃一同出席此次大宴的消息,盖山一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皇帝的心意已经是昭然若揭,稍微懂点眼色的家族都明白该怎么做,皇贵妃在后宫本就位份最尊,身下两位阿哥更是立得稳稳地,此次木兰之行让所有人看到他们的潜力和天赋,马佳氏这是妥妥的未来后族,此时不讨好未来的国仗和国舅更待何时?
赫舍里家来的是噶布喇和索额图,两人一踏进太和殿,脸瞬间就耷拉下来,死死盯着最上方的两张御座,面色铁青地立在原地,面对四周交头接耳的同僚们只觉得颜面无光,恨不能甩袖就走,可惜赫舍里家这些年被打压的厉害,他们若是敢这么做,只怕要被群起而攻之,只能硬着头皮快步走进大殿,羞的脸皮发烫,尤其噶布喇更是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顶着众人奚落嘲讽的目光,脚步不禁踉跄了几下,索额图连忙扶着他来到自家案几前落座。
远远的传来几声净鞭击地的声音,这是御驾将至清道了,文武百官连忙起身走到各自案桌前准备迎接御驾。只见宽敞的太和殿正门外,两道明黄色身影相携而入,两人皆着正装明黄礼服,面带微笑从百官中间走过,康熙拉着宜敏的手并肩走向高高在上的御座,那里除了康熙的龙椅之外,右侧还摆放了一张华贵的凤座,外形与龙椅相似,只是上面雕刻的是凤翔九天的图案。
帝妃二人并肩走到最上面的两张御座前,相视一笑缓缓转身落座。司礼太监唱礼声同时响起,文武百官甩起马蹄袖,面向御座大礼参拜,口中三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殿内殿外数百人海浪般跪倒,齐声高喊,顿时声势惊人,场面极其壮观。宜敏端正地坐在凤座上俯视跪地行礼的群臣,即使她自认两世为人,早已宠辱不惊的心境也难免生出波澜。难怪一个个不择手段也要爬上这个位置,这种高高在上天下俯首的滋味果然美妙。
待康熙免礼赐座,文武百官这才回到各自的案桌后正襟危坐。康熙看着面前大殿内外浩荡恢弘的场面,不由得心情大好,想到此行不但解决蒙古掣肘,更顺手除掉了布尔尼这个祸患,胸中更是意气风发,举起酒杯先祝国运,二谢祖先,三愿国泰民安,文武百官不敢怠慢,纷纷举起酒樽连饮三杯。
康熙痛痛快快的酒到杯干,宜敏则是面带微笑略沾唇了三次,虽然她酒量不小,却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失态。前世今生大内宫宴家宴大多是她操持的,早已见怪不怪,但高踞凤座参与太和殿大宴却是头一次,她决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失礼的可能。
太和殿的座次都是有讲究的,若是太皇太后或皇太后在场,凤座就是在龙座的左侧,因为大清以左为尊。而皇后的凤座则在龙座的右侧,也是宜敏此刻所坐的位置。按照礼制她纵然是皇贵妃的品级,也是没资格出席太和殿大宴的,即使参加也该在凤座下方另置一座,以示皇贵妃仅为副后而非皇后。这也是噶布喇和索额图当场失态的原因,大殿上仅有龙凤二座,而出席者是皇贵妃,这意味着康熙身边已无赫舍里皇后立足之地。
皇贵妃如今堂而皇之的坐在皇后的凤座之上,满朝文武竟无人提出异议。足见她已经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认同,意味着所有人都默认了皇贵妃的地位,认为她登上皇后之位不过早晚之事。虽然皇后这些年一直处于隐居状态,但不代表当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过去了,稍微有点门路的家族都知道赫舍里坐了什么好事,他们绝不会认同这样的女人母仪天下。谁也不想自家闺女在这样的皇后手下讨生活,日子难过也就罢了,连命都保不住那可就没法忍了。
皇贵妃执掌后宫十年,所作所为满朝上下、宫廷内外有目共睹,这是个有手段有魄力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她不但容得下皇帝的女人,更容得下皇帝的子嗣,这是才是最为难得的。古往今来拥有这样品性的女人不多,身居高位的更是少之又少。与赫舍里相比,满朝文武当然更希望宜敏统领后宫,谁家送女儿进宫不想搏一场富贵,纵使没法拔得头筹,能生下皇室血脉也是好的,赫舍里那种连锅端的做法可谓坏了规矩。
不少老臣甚至心中暗暗质疑太皇太后的眼光,赫舍里当年可是太皇太后亲自指定的,连选秀都没走个过场,直接抬进宫当了正宫娘娘,事实证明太皇太后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差,赫舍里还真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要不是有个四大辅臣之首的祖父,这皇后之位怕是轮不到她的,这样大清就不用再经历一次废后的闹剧了。
是的,废后!当年太皇太后亲选的元后博尔济吉特氏被先帝顺治爷废了,贬为静妃幽居冷宫二十载,如今仍然是太皇太后亲选的赫舍里氏在长春宫形如囚禁了十余载来,木兰出巡之前更是被康熙直接打入了冷宫,皇后之位必然不保,废后势在必行。被废的皇后往往比失宠的妃嫔更加凄惨,除了在史官手下还能留一笔之外,在皇室玉牒上她不再是皇上的嫡妻原配。
如顺治元后仅仅保留一个静妃的名号,连正经妃位的金册金宝都没有,死后不但没资格与先帝同葬,其能否葬入嫔妃陵寝还尚未可知,若是皇帝心狠一些,怕是连位列末席享受香火的机会都没有,毕竟真要论起来废后可是无品无级。
噶布喇看着高踞凤座的那个女人,暗暗咬牙,那个位置本该是他女儿的,偏偏是女儿自己做错了事,落到这般田地与人无尤,让他想恨都无从恨起。赫舍里家这些年都夹着尾巴做人,虽然女儿一直没有被废,但他心知肚明女儿再无绝无翻身的机会了。说实话他女儿居然能够安安稳稳活到今天,已经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他不觉得皇帝会念旧情,可难道让他去谢皇贵妃不杀之恩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贵妃堂而皇之的行使皇后的权利,不但参加前朝大宴,甚至还坐在皇后的凤座之上,这是完完全全的僭越,毕竟皇贵妃再如何尊贵,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按理说礼官应该弹劾的,赫舍里一族应该跳出来维护自家姑娘的正室地位,但是他们不敢忤逆皇帝,也没脸这么做,连他这个当阿玛的也只能掩面羞愧,暗骂一声孽女而已。
只因皇帝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将皇贵妃送到了皇后的凤座上。皇帝非常直白地告诉天下人他属意的皇后人选,就差一份圣旨昭告天下了。能进太和殿的官员都不是傻瓜,在皇帝这样明确的表态下,谁敢去当出头鸟?就连平时最头铁的言官御史此时也成了锯嘴的葫芦,忠言直谏的前提是皇帝做错了事,宠幸了奸臣倿妃,偏偏皇贵妃这个人贤名在外,这些年的表现似乎对皇后之位毫无兴趣,让他们连把柄都抓不到,这还怎么玩?
十年的时间足够手握实权皇贵妃无声无息地置皇后于死地,然后名正言顺的登上后位,偏偏她一直不为所动,不但不曾陷害皇后,甚至还护着她。能身居高位的人都不是傻瓜,失宠的皇后比失宠的嫔妃可要危险多了,凡是对皇后之位有想法的女人,都会恨不得赫舍里死,若没有皇贵妃护着,皇后不可能活到今天。从这方面来说皇贵妃无疑是一个风光霁月的女人,这一点连赫舍里家族都无法否认。因此,身为后族的赫舍里氏没有脸面,也不敢说皇贵妃半句不是,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谁会为了日暮西山的赫舍里去得罪如日中天的马佳氏呢?
宜敏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对于底下的暗潮汹涌完全不在意,只是目光平淡的扫视着下方的文武百官,她看到了自己的阿玛兄长,仅仅对视一眼就错开了视线,亲人之间无需多言,心中自有默契。她的目光扫过熟悉的各大世家面孔,最终落在那些陌生的满汉官员身上。这些人的面孔很是陌生,但是名字却如雷贯耳,未来十年的朝堂是这些人的战场。
后宫不可干政,宜敏前世今生都是居于后宫的时间较多,最为熟悉的不过是内外命妇,外男是极为少见的,顶多在家宴的时候认识一些皇室宗亲。她极为重视这次前朝宴会,早在开宴之前,她就将所有参宴文武官员的名单和位置牢牢记住,此时不过是将这些官员的面孔与身份对上号。今生堪称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足以让她强行将这些人与自己前世的记忆一一对应起来,前世的记忆对她来说是极为宝贵的财富,它可以让她分清敌我,集中精力拉拢最有前途的人才,让他们成为承瑞和赛音察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过渡力量,是的,只是过度而已,是可以拉拢利用却无法倚为股肱的存在。
后宫因为她这些年动作频频,早已经与记忆不相符,但前朝却不同,她目前的影响力还未及前朝。改变最多的只有与她关系最近的几个家族而已。而她脑海中记住的三品以上官员名单最有用的是当年胤祉参政之后的那批人,二十年的他们后将顶替当前这些人位置。
虽然那批人如今顶多就是些芝麻小官,有些甚至还未步入官场,这就给了她从容布局的机会,未来这些人都可以成为自己儿子的左膀右臂,而且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觉,毕竟有谁能够相信自己能提早二十年布局替儿子拉拢人心呢?如果说仙境的存在给了他保命的能力,那么前世的记忆就给了他的孩子们未来博弈的本钱。
想要在未来的康熙眼皮子底下积蓄力量而不被猜疑,这在未来是件几乎不可想象的事情。康熙的帝王心术确实厉害,论临机决断更无人是其对手。宜敏最擅长的是慢慢布局织网,让猎物无知无觉间陷入网中,等到察觉时早已无力回天。如今的她有地位,有能力,更有漫长的时间去安排这一切。
后宫已经不再是他的主战场了,孩子们慢慢长大了,一旦步入朝堂,就意味着烽火来临。她绝不允许康熙再次将自己的孩子当做提线木偶一般肆意操控。当年所有的儿子先是被他当做太子的磨刀石,后来为了巩固自身权位更是将他们搓圆捏扁,玩弄于鼓掌之间。最终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儿子都被玩废了,唯独留下一个老四尚堪一用,也已经是半死不活的年纪。
今生既然有这份机缘,她当然要好生利用,就不信提前收复了康熙所有可堪重用的心腹,堵住他的耳朵,蒙蔽他的双眼,当他所见所闻都为自己所操纵时,再如何天赋异禀的千古一帝都免不了要一败涂地!
宜敏端起酒杯对着康熙遥敬一杯,浅浅抿了一口酒水,樱唇在水分浸润下更显得红艳如火,唇角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胸中燃起熊熊斗志,敬我此生最强的对手!接下来的日子里,让我们好好打一场以命为赌的战争吧!
康熙看着宜敏的笑容,心中微动,十年的时间足够他看清一个女人的本质,经过赫舍里的惨痛教训,他对于皇后之位慎重了许多,这十年漫长的岁月是他对宜敏最大的考验,而她给他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她的心胸气度可堪母仪天下,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和他并肩而立,与他共享大清万里河山。
第175章 宫闱密事
“朕惟自古帝王,必立后以资内助。然皆慎重遴选,使可母仪天下。今后赫舍里氏乃太皇太后于朕幼冲时所定,容止足称佳丽,亦极巧慧,乃处心不端,且嫉刻太甚。见貌少妍者,即曾恶欲置之死。身为嫡母,毫无慈心,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鸠。
朕素募简朴,赫舍里氏则癖嗜奢侈,凡诸服御,莫不以珠玉倚绣缀饰,无益暴殄,少不知惜。朕故别居,不与接见。然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足仰承宗庙之重。
赫舍里氏之行,朕含忍久之。太皇太后良悉所由,谕朕裁酌。故朕承慈命废之,降为庶妃,改居侧宫。”
康熙二十年春,大清立国以来第二份废后诏书正式颁布天下,朝廷震动,天下哗然。只因康熙没有对赫舍里皇后的恶行做任何遮掩,反而将一样样写在诏书内,叫朝廷的御史想要忠言逆耳都没有理由。
消息一出,赫舍里家族声望顿时一落千丈,不说正在议亲的人家立马打退堂鼓,就连已经出嫁的姑奶奶都颜面扫地,若非噶布拉和索额图尚且身居高位,恐怕这一只的女子都会被夫家休弃了。当初赫舍里家族因为皇后得到了多少荣耀,如今的反噬就有多深重。
整个紫禁城中除了赫舍里家愁云惨雾之外,其余多数家族却是弹冠相庆的,毕竟当初因赫舍里皇后的行径受害的女子不知凡几,这些女子都是康熙初年选秀进宫的,虽然位份都不高,身份却也不低,大多数朝中大臣家的女儿。
自从得知自家金尊玉贵的姑奶奶应选进宫,得到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老死后宫永不见天日,究其原因竟是被赫舍里皇后断绝了子嗣之路。不能生育的女人,不说在天家后宫,就算是普通世家大族恐怕也是容不下的。
这些年皇后虽然形同幽禁,过得却仍然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多少疼爱女儿的家族恨的咬牙切齿,有门路的变着法子打听着后宫的消息,没门路的只能在家担惊受怕,求神拜佛希望自家孩子能够平安无事。
最终还是宜敏大发慈悲,允许这些受害女子身边的宫女可以有每月一次见家人的机会。至于其他逃过一劫的女人自然没有这个待遇,毕竟内廷属于禁地,私通消息可是死罪。当初皇后事发之后,康熙曾经命太医院彻查过后宫的女人,凡是已经失去生育能力或者身体彻底败坏的统统移到漱芳斋居住。
那里虽然属于后宫,却又靠近神武门和御花园,算得上是难得的清净之地。漱芳斋前院还有戏台子可以供她们自娱自乐,对于康熙而言,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可对于这些花期正盛的女子而言,却不亚于流放冷宫。
宜敏对此不置一词,对比前世那些被害却无处伸冤的女子而言,这些人已经足够幸运,至少她们死得明白,至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而且大多数还能安安稳稳地在宫里度过余生,毕竟没有那个嫔御会无聊到跟这些可怜的女人过不去。
至于她们的家人,若是有感情的自然会想办法关照,宜敏已经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只要有心自然过得不会差。若是运气不好家里人都是些势力的,那就安安分分领着份例过日子,但锦衣玉食是不用想了,宫里不养无用之人,宜敏能给她们最大的善意不过是最简单的衣食无忧罢了。
延禧宫,赫舍里难得仪容整齐地出来见人,接旨的时候却宛若疯癫,一把抢过圣旨撕了个粉碎,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爱新觉罗玄烨,你好狠的心。我已经如你所愿住进了冷宫,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我好歹是你的结发之妻,你居然要废了我,我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处置几个贱人罢了,你凭什么废我?”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宫人们都惊呆了,宣旨的是乾清宫总管太监梁九公,他倒是处变不惊地任由赫舍里狂呼乱叫,这延禧宫早就被重重封闭了,除了在场的本就住延禧宫的人之外,连一个外人都没有。他过来宣旨带的都是心腹之人,皇帝授意过他便宜行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等这一天可等了太久了,他打小就伺候康熙,对于那位主子的脾性喜好太了解了,赫舍里本来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当初受封皇后不过是仗着索尼是首辅大臣,外加太皇太后的钦点,这才有幸得了后位。
如果这位能够安安分分的当她的皇后,不要搞那么多幺蛾子,以皇上的性子终究还是会给她嫡妻应有的体面和尊重,说句实话,宫里的女人没几个不嫉妒的,皇后善妒并不算什么大错,历史上那么多皇后都善妒,也没几个因此被废啊?
追根究底不过是这位主子自视太高,竟想着把主子爷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但渗透主子身边的暗卫,意图闭塞皇帝耳目,还敢在宫内置放毒物,直接危害龙体和子嗣,这桩桩件件都戳中皇上的雷区,称得上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梁九公摆了摆手,示意随行的奴才上去制住赫舍里状若疯癫的举动,将其整个人压跪在冷硬的石板上,疼得扭曲的表情让本就惨淡的容颜更加惨不忍睹。
她头上不多的贵重首饰被拔了个精光,身上仅存的那件明黄色凤袍在一群力大的婆子拉扯下四分五裂,布片被毫不留情地撕扯下来,丢弃在一旁的地面上,被纷乱的脚印践踏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仅仅穿着一件亵衣的赫舍里在初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拼命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试图去遮掩自己裸露的肌肤,只是冰冷的现实终于让她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她如何抗拒,圣旨一下就代表她已经被废了,从此不再是大清的皇后娘娘了。
如今就连最低贱的粗使婆子都敢对她动手了,轻薄的亵衣早已被暴力撕扯成了布条一般,露出里面的肌肤和上面明显青紫斑驳的痕迹。
梁九公看到那痕迹顿时呼吸一窒,眼神瞬间就变了,转身向旁边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很快这个偏殿就被清场了,所有的无关人士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两位老嬷嬷,她们都是宫里资格极老的嬷嬷了,深晰各种宫廷秘闻。
她们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了,心中都是暗暗叫苦,都不需要仔细查看,就能断定这赫舍里身上的痕迹不简单,绝不是刚刚被奴才们弄出来的。
梁九公跟了康熙这么多年,见识过风浪无数,如今也几乎要被惊吓的背过气去,他颤抖着手指着赫舍里:“给杂家拖进去,仔细的检查,每一根毛发都要查的彻彻底底!”激动地情绪让他的声音尖利到破音,“这是……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两个嬷嬷闻言也不出声,箭步上前,一人一边拖住赫舍里就往屋里走,她们从前可是负责给选秀的秀女验身的,若非年纪大了,这肥差哪里舍得放手。如今重操旧业,自然娴熟无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在赫舍里的嘶声惨叫中,两人惨白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对着梁九公点了点头,凑到耳边低声道:“这位已经不干净了,看那痕迹怕不是有大半年了,旧痕未去又添新迹……”里面这位的胆子怕不是比天大?都落到这步田地,还能给自己找乐子,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梁九公一阵头晕目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宣个废后的圣旨也能挖出这么个惊天秘闻,他心中悔恨交加,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为什么眼睛要这么尖,捅破了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万岁爷那等尊贵傲气的人,要是知道废后竟然红杏出墙,那还不得炸了啊?何况大半年之前皇后可还没被废呢,这可是元后嫡妻,竟然给皇帝戴了顶绿油油的大帽子,这报复手段也没谁了?
梁九公钦佩得都快哭出来了,这废后赫舍里可真是个狠人啊,自己死了不要紧,还要拖着九族一同完蛋,连他这池鱼都得遭殃。试问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事情?尤其还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知道了这等丑事,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梁九公眼里露出森寒的杀意,既是对着废后赫舍里,也是对着身边的两个老嬷嬷,只是片刻他就收敛了这份心思。若是能保命,他完全不介意把这几个人除掉,只是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见到赫舍里身上痕迹的不止一人,只要有人事后回想起来,这事终究纸包不住火。与其等东窗事发被万岁爷发落,还不如老老实实报上去,做出一副任杀任剐的姿态,没准还能留下一条生路。
梁九公如今对赫舍里已经不仅仅是落井下石的报复了,而是真正的切齿痛恨:“你们两个,给咱家死死看住那个女人,在万岁爷发话之前,可别叫她死了!”说完冷笑一笑,意有所指地道,“至于其他的就随你们的意了。”
他可是知道这些积年的老嬷嬷一辈子困在这深宫内苑,大多是些心理有问题的人,论起折腾人的手段能叫人叹为观止,后宫的娇花一旦落在她们手里,那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痕迹,端的是诡秘狠毒到极点。
为了这一遭,他自己的脑袋还悬在裤腰带上呢!他如今是恨毒了赫舍里,巴不得她不得好死,心里转瞬间就略过了无数折磨人的办法。只不过他如今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向康熙禀告这件事上,暂时没空亲自上手,等他逃过这一劫,定要千百倍讨还。
第176章 平地惊雷
一封废后诏书在大清朝就像一道平地惊雷,不止在前朝兴起无数风浪,在后宫更是一场大地震。即使赫舍里皇后这些年几乎已经成了隐形人一般,被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十年过去了,她依然占着那摇摇欲坠的皇后宝座,所有人都以为皇后会这样默默老死后宫之时,这道废后圣旨才更让人措手不及。
对于经历过赫舍里皇后迫害的那些女人来说,皇后之位不是她们能够奢望的,她们最关心的是这封诏书所代表的意义,那就是赫舍里不再是皇后了!她成了大清有史以来第二位废后,她的所有恶行终于得到了报应,这意味着她们大仇得报了,一个个无不欢欣鼓舞,自觉大快人心。
赫舍里在位时最直接的受害人,无疑是那群被迁居漱芳斋的女人们,他们被害得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不得不在风华正茂的年岁被打入冷宫,落得个终身与寂寞为伴的结局。心中自然愤愤不平,久久难以释怀,听到赫舍里被废的消息后,一个个顿时失声痛哭,只觉得淤积在心口的那股气终于发泄了出来,又哭又笑宛若疯癫。
没有人会去责怪这群失态到放浪形骸的女人,因为她们是一群没有明天的女人,被康熙宠幸过的女人是不可能放出宫的,但是她们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无法绵延子嗣的女人是永远也不可能再获圣宠的。她们只能默默在这宫苑一角等待年华老去、默默枯萎,直到被整个世界遗忘,所以整个后宫没有人回去为难漱芳斋。
至于东西六宫的妃嫔、小主们都被这道圣旨晃得头晕目眩,那可是皇后之位啊!皇后这个尊贵的称号,是天下女子所能达到的至高之位,更是后宫所有女人孜孜不倦的追求。如今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就这样空了出来,悬在了所有人头上,哪个女人不为之心动呢?
圣旨一下再无转圜的余地,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不同于赫舍里一族宛若晴天霹雳般的打击,其他家族简直称得上是弹冠相庆,没了赫舍里这个毒妇,终于能给自家女儿出口气,而且也不用时时提心吊胆,生怕赫舍里万一咸鱼翻身重新掌权,那自家女儿还能有活路吗?
消息一出,无数帖子瞬间涌向马佳氏府邸,盖山和瓜尔佳氏简直是接帖子接到手软,连底下的儿子媳妇们也不得安宁,日日有人来套近乎,弄得所有人不堪其扰,最后不得不闭门谢客。
其他马佳氏一族的人也难免收到追捧,一开始族人们还与有荣焉,后来族长图海见势头不妙,和盖山碰头商量之后,不由得警觉起来,就怕有族人不知事张狂起来,给宫里的皇贵妃招惹是非。
毕竟在皇后刚刚被废,自家若是太过高调的话,未免给人得志猖狂的感觉,别人不知道皇贵妃的心意,他们两个老人家可是清楚得很,当年一力主张保住赫舍里皇后之位的人可是皇贵妃,这些年来也证明了皇贵妃的高瞻远瞩。
如今皇贵妃还没表态的情况下,若是族人被捧得忘乎所以,怕是要坏事,而且皇后之位对于自家姑奶奶来说不过是伸伸手的事情,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图海这等通晓内情的家族长辈已经彻底被宜敏的布局手段折服了,这些年马佳氏表面上看着低调,私底下的发展早已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相比家族的百年大计,近在咫尺的皇后之位不过是蝇头小利罢了,家族原本许多顽固不化的族老已经成为宜敏的忠实拥护者,他们唯一的念想就是有生之年能看到马佳氏蒸蒸日上,所以他们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皇贵妃的计划布局,那些族人们还没飘起来就被各自的长辈狠狠按了下来。
相比马佳一族还没沸腾就被浇了瓢凉水,其他有女儿在后宫的家族可就不那么淡定了,尤其是那些女儿封有位份就就更安静不下来了,毕竟那可是皇后之位!试问哪个家族不想搏一搏呢?万一成了可就是一条通天之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那种!
看看科尔沁,再瞅瞅佟家,后族和皇帝母族的好处可见一斑。为了博这一场泼天的富贵,整个后宫都热闹起来,就连平日里鹌鹑一般的贵人常在们也不甘寂寞,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御花园里流连不去,但凡康熙踏进后宫的范围,一路上免不了各种偶遇,堪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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