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秋风起,在梁京掀起一股茉莉胜兰香的时候,远在宁州,宁郡王府里,围在孟惜和身边的几个侍女都喜气洋洋,连声恭贺。
孟惜和也是恍惚中有些不敢置信,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坐在她身前的芳信手指从搭着她的手腕,变成牵着她的手,脸上同样是柔和喜悦的笑。
“傻了吗,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惜和回神:“只是有些突然……我真的有孕了?”
“当然是真,你要是信不过我,再找个医官来看看?”
两人看着对方,忽然一齐笑起来。
有个侍女从外间拿着信过来:“大娘子,有从梁京来的,二娘的信。”
芳信玩笑道:“你这妹妹说不定也能未卜先知,知道你有了身孕,恰好送信来恭贺了,不然如何这么巧,这信就在这时候到了。”
孟惜和笑嗔一声,伸手接过信拆开。
前面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和以前一样闲话家常,但孟惜和目光看到最后一段,脸上喜悦的浅笑慢慢消散。
信的末尾说:“想起上次一别,我们在院中谈起生子一事,我对姐姐说起的生子药方,姐姐可还记得?姐姐要早做打算。”
芳信见她神情不对,探头看了眼道:“你和妹妹还谈起过生子药方?我竟不知道你暗自着急到想吃药,怎么都没和我说过。”
孟惜和没说话,她和
妹妹分别前可没说过什么生子药方,当时妹妹给她看的药方是陛下喝的药,而且当时妹妹嘴里早做打算的暗喻,也不是指生孩子。
孟惜和拿着信显得心神不宁。
这下芳信也知道不对了,让侍女们都下去,询问孟惜和:“怎么了?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孟惜和摇摇头,她并不想把妹妹那些胆大包天的话说给芳信知道,妹妹那些想法被任何人知道了都要说一句大逆不道。
芳信虽说对她宽容,但对妹妹却不会有对她的大度。
所以她合上信,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
她思索着妹妹的意思,难道她是说陛下的病情加重了,梁京的局势有变?
可是在她前生的记忆里,这一年陛下身体尚算康健。难道她的重生会改变这么多事,连陛下的病也被影响?
孟惜和更担忧的是,妹妹会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心里带着隐隐的忧虑,连发现有孕的喜悦也被掩盖。她收到信的当天就斟酌着写了一封回信,隐晦地询问妹妹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两地通信花费的时间漫长,普通信件偶尔还会有驿站因为各种原因导致信件延迟甚至丢失。
久久没收到妹妹的回信,孟惜和更加担忧了。
心里牵挂着事,又怀了身孕,她吃不好也睡不好,闻到什么气味都想吐,晚上也难以入睡,时常半夜惊醒。
芳信不断安慰她,也没什么效果。在她又一天半夜忽然惊醒时,芳信擦着她脖子上的冷汗,询问:“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孟惜和说不出话来,她方才做梦,梦见前世,她在林府听到妹妹去世的噩耗。
太突然了,她连妹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她醒来后仍然心如擂鼓,觉得这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耳边只有心跳咚咚在响,孟惜和没听清芳信在说什么,只忽然坐起来,抓着他的手说:“不行,我得再去梁京一趟。”
怀孕的人会多思多虑,情绪不稳定,各种状况都有可能出现。
芳信知道这一点,仍然觉得她担忧到想再去梁京一趟的想法很奇怪。
可看着孟惜和自怀孕后瘦了些的脸庞,还有惊魂未定的双眼,他还是妥协了。
“真的就这样担心?”知道问不出她为何担心,芳信也不问了,只摸着她额上的汗说,“派你的侍女去还不够,还想亲自去。你怀孕辛苦,如何能奔波劳累?真这么不放心的话,我替你去可好?”
“你替我去?可你没有陛下旨意,怎么能离开宁州呢!”孟惜和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你忘了,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上次不还偷偷跑出宁州了?”芳信提醒她。
“可是……那又不一样。”她们那次只是偷偷去了隔壁的州县,没几日就回来了,去梁京是不一样的,万一被发现可是大罪。
“放心,我既然说了,肯定有周全的办法,不会被发现。只要你能安心,我什么都能做。”
芳信越这样说,孟惜和反而犹豫起来。
要因为她自己疑神疑鬼,就让芳信冒着危险回去梁京,听起来实在不可理喻。
“罢了,是我想得太多太着急,还是等梁京那边传来消息再说。”
在她焦急的等待中,梁京终于再次来信,妹妹在信中画了一味药材:当归。
肯定是出事了。
孟惜和摸着自己微凸的肚子,找到院中舞剑的芳信,紧紧抓着他的手。
“我悄悄回梁京一趟,我向你承诺,肯定不会有事,你在这安心等我。”芳信没那么担心梁京的局势,他毕竟还安排了一些人,更担心因为怀孕情绪不稳的妻子。
孟惜和这时候反而显得冷静起来:“放心,你走后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府上的事我也会处理好,绝不会让人知道你不在府里。”
这一日起,宁郡王称病,本就深居简出,这下更是连内院一些侍女都见不到他。
不过宁郡王也不是第一次生病,几乎所有人都习惯了,连宁郡王府上的两位都监,都在孟惜和软硬兼施的手段之下,老老实实,没有窥探宁郡王的行踪。
而芳信,打扮得如同一个落拓道士,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太清观的名牒,从宁州一路,轻车简行赶往梁京。
十一月,皇帝这个冬天几次抱恙,都是因为头晕目眩头昏头痛的老毛病。
先帝晚年同样有这种毛病,赵氏皇族也里不乏有这种病症的,所以一开始,皇帝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照旧喝着之前一样的药。
他身体不舒服,就越发不爱理会前朝那些政务,更喜欢待在李贵妃的蕴福宫中,让李贵妃为他按揉头部,缓解疲惫和头痛。
从前,只要听着李贵妃温言细语的安慰,他都能觉得心情舒畅,但是近来不知为何,连最疼爱的李贵妃都缓解不了他头晕的症状。
李贵妃的袖中带着淡淡的茉莉香,直往他鼻子里钻。
皇帝昏昏沉沉和她说着话,耳边听到她说家中有个侄子,打算娶阎家的一个小娘子。
皇帝待要问是哪个阎家,抓着扶手准备坐起来时,忽然感觉一阵头疼欲裂,后脑勺发紧,旋即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榻下栽倒去。
“啊!陛下!”
“快来人,快!快去请医官!”
……
今日是崔竞难得的休沐,夫妻两个在院子里打花牌。
这个是现今闺秀娘子们之中流行的一种牌,牌面上有各种花草纹样,打起来还有许多繁琐规矩。
崔竞因为要去掖州的事,这三四个月来对孟取善更加千依百顺,玩牌的时候,总说自己记不清规矩,不着痕迹地露出破绽,导致他连输七局。
孟取善不知道看不看得出他的故意,他有破绽就抓,毫不客气地赢他。
第八局打到一半,崔竞眼看又要输了,忽然有士兵匆匆来报。
“将军!银枪班阎都知正带着人赶过来,说奉了李贵妃的命令,要抓夫人治罪!”
第122章
阎都知就是阎奕,他据说是奉了李贵妃的命令来抓人。
而原因便是陛下今日突然昏迷,医官检查过后说陛下是受了一些冲克药物的影响,才导致病情来势汹汹,最终不知怎么,查到孟取善向贵妃献的胜兰香上。
谋害陛下,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更何况李贵妃显然不想通过前朝的审理,直接派遣自己的人过来拿下孟取善,便是要抢先将这事定论。
一旦孟取善的罪定了,别说她必死无疑,就是崔竞以及她家中都会遭到牵连。
因此听士兵将情况一说,满院都惶然起来。
崔竞还稳得住,他迅速让人守住大门,将阎奕他们拦在府外,又让人去打探宫门处的情况。
接着他看向孟取善。她坐在垫了锦缎的雕花檀木椅上,似乎也有些紧张害怕,但崔竞注意到她手边的花牌被收成了一摞。
方才那样慌张的情况下,她还将散成一片的花牌整理好了。注意到这点细节,就连她此刻眼里的紧张,崔竞都觉得不那么真实。
“此事都不许议论,所有人都散了。”崔竞将侍女们打发走,命士兵
去取他的武器,自己走到孟取善面前。
“二娘,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崔竞语气比平日严肃一点,但仍然温和问道。
孟取善毫不犹豫说:“我是被冤枉的,李贵妃冤枉我,不过是因为我得知了她的秘密,她想找个由头发落我罢了。”
“前不久,我在李贵妃蕴福宫中,通过宫女阿祥的口,得知了小皇子是罪人颖王的血脉,而非陛下亲生。此事恐怕是被李贵妃得知,才想要栽赃灭口。”
孟取善口齿清晰,盯着崔竞的眼睛,一字一句:“四叔你是知道的,我为贵妃制香这么久,从前都没事,如今怎么忽然就有事了,同样的香,送给公主和另外几位夫人都没事,怎么偏偏李贵妃出了事。”
“我一个本分的闺阁妇人,怎么敢谋害陛下,所以只能是有心人忌惮我知道的秘密,忌惮我们身后的势力,有心陷害,对吗?”
“你说得有道理。”崔竞伸手摸了一下她发亮的眼睛,声音低不可闻,“只是,就连对我也不能说真话?”
孟取善的脸颊在他手掌上蹭了一下,眼睛仍看着他:“你不相信我吗?我们是一体的,你当然要相信我。”
并且只能相信她。
“如今宫里恐怕要被李贵妃把持了,陛下还被她蒙在鼓里,四叔作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正该赶紧赶去宫中向陛下揭发真相,以免陛下被人蒙蔽。”
崔竞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接过士兵取来的长枪和弓箭挎刀。
不必再说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崔竞不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孟取善去死。
“我会立即进宫,你在府里,府外有我的私兵守卫,无人能攻进来。”崔竞转身大步离去。
孟取善追上去:“等等,既然贵妃娘娘要拿我问罪,我也该入宫在陛下面前亲自分辨,没有躲在府里的道理。”
崔竞被她抓住手腕,显然不同意她的做法,拧起眉头:“如今宫中必然生乱,还不知情况,刀剑无眼你可知有多危险?”
既然李贵妃要拿他的妻子,必然会防备他,调动她自己的人把守宫门,他只能闯进去。
“事态紧急,四叔就别顾虑这些了,我在府里不会比在你身边更安全。”
这一句话说服了崔竞,他也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当即捞起孟取善,大步往外走。
他揽着孟取善骑上马,带着人到门口时,正撞上阎奕和另一群士兵围拢在府门前。
崔竞不慌不忙,目光往阎奕身后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