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阎奕是银枪班都知,而银枪班隶属崔竞统领的殿前司,所以阎奕身后只有几个眼熟的银枪班面孔,其余都是阎奕父亲从侍卫亲军马军司调过来的人。
跟在阎奕身后那几个眼熟的殿前司人,包括阎奕,都在崔竞的目光下产生了片刻退缩。
阎奕想起亲爹的叮嘱,硬着头皮道:“崔指挥使,我今日是奉李贵妃命令,来捉拿谋害陛下的嫌犯,还请崔指挥使……”
崔竞打断他:“无凭无据,也无陛下的旨意,敢带人来抓一个诰命在身的夫人,李贵妃此举已经越矩,而你,是我殿前司都知,以下犯上为一罪,勾结后宫越矩行事为二罪,我说你有谋反嫌疑,你又有何可辩?”
他举起长枪对着阎奕,锐利的目光看向他身后那些动摇的禁军:“我等忠于陛下,如今陛下被奸妃蒙蔽迫害,我正要入宫护卫陛下,尔等若是助纣为虐,便为逆贼,在我枪下丧了性命也死不足惜。”
说罢他也不管这些人如何,手一扬,带着身后的士兵往前冲去。
本就不够坚定的一群人看他这样气势汹汹带着杀气冲来,下意识都胆怯地避开去,几个脑袋一热跟着阎奕来“建功立业”的年轻郎君更是后悔不迭。
而阎奕,他在众人之前,避无可避,只能迎战。
崔竞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手舞动着长枪,三两下就把这个和他比起来格外笨拙的大块头挑到马下。
阎奕落马滚得灰头土脸,好不容易被其他人扶着站起来,只能看着崔竞一群人离开的背影,被马蹄踩踏出的灰尘蒙了一脸。
“现在可怎么办?”有人问。
“还能怎么办……赶紧追上去啊!”
阎奕他爹还在宫门处守着呢。
就是因为怕殿前司的那些人不敢冒犯崔竞,他爹才特地从手底下调了一批人给他过来拿人,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也一点不顶用,连阻拦崔竞一下都做不到。
孟取善坐在崔竞马前,随着马匹急促地奔跑,她想起刚才近距离看到崔竞和阎奕那几下过招,身体和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崔竞感觉到她的颤抖,以为她是害怕了,心里一软,绷紧的面容柔和下来,将人揽紧了些,为她挡住风,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孟取善眼睛微亮地嗯了一声,目光盯着越来越近的宫门。
宫门果然戒严了,守卫的人换做了阎炳荣的人,而阎炳荣也在。他从前也是个百胜将军,但在梁京安逸了十几年,已经大肚便便,连盔甲都穿不太上。
“崔竞!你带着人闯宫门,难道是想谋反?!”阎炳荣大喊。
“我倒不知,这宫门何时变成阎都指挥使的人来守着,宫门守卫换班向来有严格的规矩,阎都指挥使是遵从谁的命令,敢无诏调离殿前司禁军,究竟是谁要谋逆!”
阎炳荣也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不合规矩,可是李贵妃那边的旨意来的太匆忙了。
陛下突然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打乱了贵妃娘娘的计划,他们要是不赶紧把住宫城,情势对他们太不利了。
他深知不能和崔竞在这事上争执,手心朝后做了个手势,示意藏在后面的弓箭手直接动手。
李贵妃那边的旨意是先下手为强,只要解决了崔竞,便万无一失。
宁郡王还远在宁州,远水救不了近火,万一陛下殡天,他们立刻请李国公扶持小皇子登上皇位。
一旦小皇子继位成了定局,宁郡王再想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两道暗箭从城墙上射向地下的崔竞。战场十几年锻炼出的敏锐,让崔竞迅速感知到危机,长枪一扫,将两支冷箭扫落。
几乎在同时,他感觉身前的孟取善抬起弓弩。
她不声不响一箭刁钻地射中了阎炳荣肩甲和胸甲的缝隙,谁也没料到她会有此突然举动,别说阎炳荣没想到,连崔竞都吓了一跳。
阎炳荣大叫了一声倒下去,被周围人惊慌扶住。
崔竞回神,趁机策马带人往前冲,他挑飞拒马,大喊:“阎炳荣与贵妃合谋谋害陛下,速速打开宫门,否则与谋逆同罪!”
没等多久,宫门轰然开了,是殿前司的禁军,趁阎炳荣的人混乱时强开的宫门。
宫门后,殿前司和阎炳荣手底下的人已经打了起来,地面上都是血,还滚落了好些个受伤哀叫的士兵。
宫门既开,崔竞长驱直入,几乎无人能阻拦,但凡出现在他马前的,都会被他扫飞,血腥气直浇在面前,马蹄都踏得鲜红。
当了几年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崔竞手底下不少信服他的人,见他出现,总算不是群龙无首。
崔竞一声令下,殿前司诸班直都听从命令,重新控制了宫门,并且围住了李贵妃的蕴福宫。
陛下在这里突然昏迷,李贵妃见他情况不好,不敢搬动,因此几乎满宫医官也都在这,各个愁眉不展。
崔竞忽然带人闯入进来,满院子宫女宦官都吓得不轻,推推搡搡挤在角落。
李贵妃一院子争奇斗艳的名贵鲜花也被这群禁军碰撞踩碎,踏成一地花泥。
李贵妃再也端不住往日的安然神色,疾言厉色:“崔竞你想做什么,带着这么多人闯入本宫的蕴福宫,陛下还在此静养,你好大的胆子!”
孟取善已经看到皇帝如今的模样,心中的一块大石彻底落地。
看这模样,他是没办法醒来
了,便是侥幸能醒,头脑也不会清楚。
崔竞没有和李贵妃多言,只道:“请贵妃到偏殿去,不许随意走动。”
李贵妃也看到了孟取善,她立刻指向孟取善:“崔竞,你的妻子谋害陛下,你又强闯进宫,就不怕陛下醒后治罪?!”
孟取善看向她:“臣妇如何担得起谋害陛下的罪责,分明是娘娘混淆皇嗣,将颖王之子充作陛下血脉,被陛下发现引得陛下气怒昏迷,事实如何,我想朝中诸位大臣会有论断。”
既然皇帝醒不过来,那自有内阁众臣们分辨。
这场迅速的宫变以殿前司接管宫廷落幕,天快黑时,几位年迈的重臣乘坐马车进入宫中。
与此同时,一个风尘仆仆的道士,拿着道牒来到梁京城外的太清观。
因为他模样潦草,接待的小道士只以为他是云游的道士来挂单,把他引到了观内的客房。
没多久,一个中年道士匆匆赶到客房,见到他褪下假胡子的脸,大惊:“芳信师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123章
芳信才坐下歇脚喝了杯茶,看见许久没见的师兄,还开了句玩笑:“我只是从宁州秘密回来,又不是死而复生,师兄怎么如此慌张?”
中年道士说道:“才想给你送信,今日皇城禁军调动频繁,连城门都关了片刻,据说还从皇宫内传来兵戈之声,想来是出了大事,你说我如何不慌张!”
芳信脸上轻松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举在空中:“什么?”
他立即反应过来,倏然站起:“怎么会出事!”
虽然答应孟惜和回梁京替她探望妹妹,但芳信实际上并不觉得会出什么大事,走这一趟只是为了安一安孟惜和的心,顺便探望一下观中的师兄师侄们。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这一年也确实没什么大事,而且前两月从宫中传出的密信上,也是说陛下那边一切如常。
按照现在的局势,小皇子年纪尚小,李贵妃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打破这样的平静。
所以怎么会突然出事了?
芳信想起孟取善送到宁州的信,想起妻子异常的不安,心中怀疑,莫非是孟取善做了什么?
可她一个后宅女子,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芳信有所猜测,又不敢相信。
“师兄,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的消息,就当我今日没出现过,我现在要离开了。”
芳信从太清观悄悄去到后山的寄雨宫,又换了身衣服装扮,趁夜进了梁京城。
宫中,李贵妃坐在侧殿的一个房间里,心烦意乱地看着门口守卫的禁军。
她脑海中也在想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的病发让她措手不及,当医官颤巍巍,满脸惶恐地告诉她,陛下怕是不好的时候,李贵妃第一反应就是必须先除去小皇子继位路上最大的威胁。
她要先把执掌禁军的崔竞除了才行。一瞬间,她就决定先拿孟二娘开刀。
实际上,从陛下突然倒下到她决定先发制人之间,那么短暂的时间,她根本没让人去检查孟二娘那些香,只是直接以这个为由,联系阎都指挥使去抓人。
左右她早就有这个打算,现下不过是提前了而已,那香就算没问题也有问题。
更何况,在她心里其实并不真觉得陛下的病是孟二娘的香导致的,一个小小女子,她怎么敢?
东西送进宫,出什么事她都脱不了干系,万一被查出来可是死罪。
李贵妃想的只是栽赃,制造一个让崔竞抗旨的机会,然后她才好光明正大地让人把他拿下。
李贵妃一切都想好了,只是没料到她找的帮手那么没用。
堂堂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都指挥使,她还提前传信,让他占尽了先机可以早做准备。
可阎炳荣那个没用的东西,枉他年纪比崔竞痴长那么多,竟然都没能拦住他,让她落尽下风。
咬牙切齿地打碎了屋内的茶盏,李贵妃不得不安慰自己,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她还有当国公的爹。
虽然这个爹贪生怕死贪图富贵,但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他要想继续富贵荣华下去,肯定会力保小皇子继位。
朝中可还有不少要维护皇室正统的朝臣,比起远在宁州的宁郡王,眼下小皇子继位的可能性还算大……前提是小皇子的身世没有被揭露出来。
想起前不久,孟二娘说出小皇子的身世,李贵妃心中又添一层慌乱焦躁。
她确信自己当初做得很干净,孟取善怎么会知道,并且如此笃定?
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陛下醒来,只要陛下一醒,她就有把握能说服陛下,传位给小皇子。
棋差一着,她是万没料到陛下会出事得这么突然,早知如此,就该早早让陛下写了旨意将小皇子立为太子,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李贵妃思绪万千坐立不安,而孟取善此时正在小皇子住的后殿里,与宫女阿祥说话。
“你当真不愿在众位大人面前,指认小皇子的真实血脉?”
阿祥面色惶恐,抱着瘦弱的小皇子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孟取善便说:“他是颖王之子,李贵妃瞒报林才人有孕和产子的时间,才瞒天过海,让他成为了陛下亲子,我说得对吗?”
阿祥不语,只抱紧了小皇子。或许因为太紧了,小皇子闷闷地咳嗽起来。
看她们这样,孟取善柔声说:“便是你不说,就没有其他证据了吗,他的身份肯定会真相大白,你的隐瞒抵抗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想保护这孩子对吗,如果我保证祸不及他……”
阿祥终于哭了出来,往她面前一跪:“求求你,看在奴婢先前提醒的份上,放过这孩子吧,一切都是李贵妃做的,她还害死了林才人……”
隔着一个厅,陛下还在昏迷,周围一圈束手无策的医官,外面三省六部一二品大员、几位宰辅老大人、以及国公宗亲,二十来人聚在外面争论不休。
李贵妃的父亲李国公大声道:“真是荒谬,小皇子的血脉怎么会存疑,陛下都认可的血脉,是那些乱臣贼子随便可以颠倒黑白的吗?!”
有人便说道:“既然有这种可能,自然要分辨清楚,陛下若被奸人蒙蔽,我们自当要为陛下分忧。”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女儿会欺骗陛下?我看你才是居心不良,正统皇子不要,怎么,原来你是站在宁郡王那边的?平时装得中立,这下马脚露出来了吧!”
“李国公你休要胡搅蛮缠!这是御前,不是你家后院,可以让你在这里大吵大闹!”
“好了好了两位,陛下还昏迷不醒,一切还是等陛下醒来再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