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孟惜和只好看他:“问你。”
“唉。”芳信笑道,“做了个不愉快的梦,醒了就睡不着了。”
“我还以为只有心里有事的人才会做梦惊醒,原来你也会?”孟惜和道。
“我心里自然也有事。”芳信抱着胳膊,“譬如,你什么时候才肯和林渊和离。”
又来了。
“这件事,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急的吗?林渊他……”
“林渊不是一道你跨不过的坎,不要过于在意他。”芳信凑近她,“惜和,你究竟是在担忧林渊和颖王会做什么,还是在害怕依赖我?”
“……”
看见她眼里的紧张,芳信又后退一些。
床边花瓶里插着一束花,他摘下一片花瓣:“你看,你就像这一片花瓣,它从枝头掉了下来。如果这时候有一阵风——”
芳信挥了挥袖子,鼓起的风把花瓣吹起来。
“她就能借着风势回到枝头,你就当我是这一阵风。”
他不愿她像梦中那样,零落成泥碾作尘。
第74章
如果能重来一次,人生便会一帆风顺吗?
为了避开一个糟糕的结局,而走上另一条路,那条路上就不会再有荆棘?
当然不。
不走到人生的尽头回望,人永远不知道那个当下做出的选择是好是坏。
前生的经历让孟惜和意识到林渊是一条不归路,她已经错了一次,于是再次遇到这样的选择时,她变得更加警惕,疑神疑鬼。
她不仅是不相信芳信,她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了。
尤其是在她被芳信的那些话打动的时候,她的内心总有死去的一部分在心底对她发出诘问:“这次你有没有考虑周全?是否还要相信一个男人的承诺?”
于是她在这种时候,总会悚然一惊,无法遏制的慌张就刺破和谐的表面,如地下黑泉汨汨涌现出来。
孟惜和想,再一次没能从她这里得到肯定答案,芳信大概是生气了。
虽然那天早上他还笑着送她离开,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但以己度人,孟惜和想他是会生气的。
“大娘子,大娘子?”侍女阿荔轻声喊着她。
坐在屋内看单子的孟惜和回过神:“怎么了?”
阿荔神色有些心虚:“玉虎方才在院子里跑,不小心把大娘子那盆兰花给撞倒了,花断了一枝。”
自从大娘子不管府里的事,只对养花弄草感兴趣,院里的花木就一天天多起来,大娘子对那些花照料用心,她们平日都不敢轻忽。
刚才她们在院子里逗小狗玩,一个没看住,小狗就把那架子上细长的兰花盆给撞倒了。
“我去看看。”
孟惜和走到院子里,看到两个年纪小的侍女正在摸着小狗的脑袋,嘴里哄着:“我们玉虎的脑袋有没有撞疼?”
“真是虎头虎脑,这个名字没取错,才这么小就能撞倒花盆了。”
小狗聪明,知道人是在哄它,于是小声发出嘤嘤的叫声。察觉到孟惜和的脚步声,它立刻甩着脑袋,摇摇摆摆朝她跑过来,又撞上了她的鞋子。
孟惜和将这只小狗抱了起来。短短几日,它就在院里侍女们的喂养下,变成圆滚滚的一团,之前团起来才手掌大,现在都坠手了。
“才这么小就会闯祸了?”小狗听到她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尾巴就快乐地在她手上扫动。
孟惜和便也笑起来,揉了揉这软乎乎毛茸茸的小家伙。
夜市街上买下的两只小狗,原本是要养在芳信那里,孟惜和亲手照料了一晚,临走前又舍不得了。所以,她就带回来了一只。
这是肚子上有一块黑斑的那只,孟惜和给它取名叫玉虎,留在芳信那里的那只脑袋上有块黑斑,身上还有一撮黄色毛发,所以孟惜和给它取名叫金狮。
芳信还笑她,给这样两只小狗取那么威武的名字。
想到芳信,孟惜和心中又暗叹一声。他应该是在准备对付颖王的事,所以这段时间没有联系她。
从妹妹生辰那日,两人有差不多十天没见。
侍女牛春已经把撞倒的兰花重新种好,又把断掉的花枝剪下送到她面前。
孟惜和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拿着花枝,随手掐了一朵插在小狗的毛发里:“自己撞断的,戴着吧。”
又抱着小狗回屋里去了。
雪柳在给她整理刚才翻到一半的单子,笑道:“才把捣乱的玉虎赶出去,大娘子怎么又把它抱回来了。”
玉虎之前就待在孟惜和怀里,总在她翻看单子的时候扒拉,还弄破了一张,所以才被放到外面去玩。
“放到外面也闯祸,还是在这里待着吧。”孟惜和将玉虎放到它的小垫子上,接过侍女送上的手巾擦了擦手,继续看。
她今日忽然起了兴致要清点这些,是因为想起妹妹的婚期渐近,她准备从自己嫁妆里和库房那些礼物里,挑些东西给妹妹添妆。
而且这几日,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的预兆,想做些什么来分散这种没来由的情绪。
“娘子要是在屋里待着闷了,不如出门散散心透透气?眼下这时节,春光正好,正适宜外出踏春。”
她的不安被侍女嵇三娘看出来了,她建议道。
“还是算了。”孟惜和拒绝了。眼下是多事之秋,颖王那边不知何时事发,她还是安静等着为妙。
嵇三娘没有多劝,但第二天就拿了一张帖子过来,笑呵呵说:“大娘子,惠安公主府的帖子,邀请您出门游春赏花呢。”
嵇三娘和牛春她们几个,就是芳信通过惠安公主的手送到她身边的,孟惜和不得不考虑,这次是不是芳信想见她。
“……也好,收拾收拾出门吧。”
惠安公主又是邀请了一群人,围了半个翡翠湖,在这边野炊,还请了不少乐伎,在湖边搭了个台子表演。
离开林府,到了这开阔的草地上,目之所及,湖光山色,晴方潋滟,身后是裙摆飞扬,笑声如银铃的女人们,孟惜和沉闷焦灼的心也被暖风吹得为之一轻,被高兴玩乐的氛围所感染。
不像颖王妃每次邀约都是为了拉拢关系,惠安公主请人来,就只是单纯玩乐,不用去恭维讨好她,也少有那种别有目的的交际。
孟惜和沿着湖边走,玉虎就跌跌撞撞跟在她脚边,偶尔被草地上的小花小虫吸引追逐两圈,很快又蹦跳着追上孟惜和。
“汪汪!”
孟惜和忽然回头,看到草丛里又蹦跶来一只小狗,脑袋上有块黑斑,是养在芳信那里的金狮。
她立即在周围张望,除了三两成群玩耍的娘子,没看到一个疑似芳信的身影。
她猜,他今日肯定也来了,但没有露面的意思。
金狮已经跑到面前,和玉虎碰了个头。
“金狮,金狮过来。”好几日没见,小家伙竟然还记得她,跑到她面前卖力摇着小尾巴,又仰头汪汪两声。
孟惜和把它抱起来,肚子圆滚滚,四肢壮壮的,很有力,看起来竟然比玉虎更大一点。
两只小狗站在一起,玉虎穿了件侍女缝制的小衣服,脖子上被她挂了个小金锁,脑袋上还有个缝了小花的帽子,又白又香又干净。
而金狮,身上什么都没有,他的毛发比玉虎稍长一些,不知从哪钻了一身草屑,和玉虎比起来有些潦草。
两只小狗很快就滚作一团玩闹起来,你佯装咬我,我故意扒你,很快,整整齐齐的玉虎也变得潦草了。
孟惜和:“……好吧,好吧。”
她看着两只小狗玩闹,顺手用地上的草和野花,编了个不太圆的小花环,戴在金狮的脖子上。
玩了没一会儿,金狮又戴着那个小花环跑了。孟惜和看着它穿过草地,钻进了惠安公主的帐篷里。
在这里待到下午,湖上忽然起了风,没过多久天色就变暗了,一场雨说下就下。
湖边的众人惊叫着,纷纷跑到撑开的帐篷里躲雨,各自拉着自己打湿的裙摆,用手帕擦着脸颊上的雨珠,对着湖面和摇摆的柳枝指指点点。
“好突然的一场雨。”
“春雨贵如油,这雨下了是好事。”
“我这衣服都淋湿了,这可是我新裁的裙子,才穿了半天。”
……
雨势很快变小,变成了濛濛细雨,但始终没有停下。
众人在帐篷里等了一会儿,最后纷纷提前离开,孟惜和也是,她乘上马车准备回去林府时,看到惠安公主的马车也提前走了。
回到府里换下有些湿润的衣裳,孟惜和又回想起惠安公主匆匆离开的马车,总觉得不对。
当时湖边还有一些人没走,怎么惠安公主这个东道主却离开这么匆忙。
外面雨声淅沥,这一夜孟惜和又难得失眠。
快天明时,雪柳在外面敲门:“大娘子,醒了吗?刚才孟府那边来人,从角门递了封信进来,您要不要先看看。”
孟惜
和从迷糊中猛然惊醒,坐起撩开床帐:“快拿来给我。”
雪柳将信交给她,麻利地点起灯,脸上神情忧心:“怎么这个时候送信来,该不会家中有什么事吧?”
孟惜和拆开信,信是祖父写的,他说昨日颖王入宫,惹怒了陛下,被陛下关了起来,过了一夜还没出宫。
宫里传出消息,说陛下要将颖王贬为庶人,流放往南边。
胸腔里心跳的很快,孟惜和想,是芳信动手了?为什么比她想象中要快一些。
祖父在信中说,知道林渊是颖王的支持者,让她劝劝林渊,此时不要出头,免得被牵连。
可惜她和林渊不是什么相敬如宾的夫妻,现在林渊那边防备她防备得紧。
“不对。”孟惜和忽然想起。
既然是昨日的事,林渊早该知道消息了,府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雪柳,你去门下问问,侧门角门那边都打听一番,昨夜有没有人过府,再去瞧瞧林渊的书斋那边,有没有亮着灯。”
雪柳不知发生什么,但见她如此慎重,立刻应下快步出去了。
林渊是早就收回了孟惜和管家的权利,但她到底在这个家经营了那么久,对这个宅子里的人也很了解,林渊想彻底瞒过她什么,根本不可能。
孟惜和换上衣服,挽起头发,才收拾好,雪柳就过来告诉她:“大娘子,确实从昨晚,就陆续有马车停在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