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厚道些的说“两姐妹命好”,酸她们的说“不知道姐妹两求的哪路的神拜的哪路的佛,有这种造化”,刻薄的则说“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男人迷成那样”。
宁郡王宁愿惹怒皇帝,也只要那一个侧妃,听说在宁州也是让侧妃管事。
这且不说,崔指挥使这样一个英武的郎君,娶妻后几乎从不在外流连,一心陪伴妻子,还被同僚撞见过好几次带着妻子在夜市上游览。
就这样,谁不羡慕?又有谁不想亲眼看看她究竟有什么能耐?
所以孟取善这次难得在府里宴客,来的人比她预料中还要多一些,连她没请的人也随着被邀请的宾客一同来了。
“虽然孟娘子没请我,我也觍颜来了,听说孟娘子特地安排了特别的消遣,实在好奇想来见识一番。”
来者是客,人家笑脸相迎,孟取善自然欣然接待。
她今日的准备,也确实是人越多越好玩。
被两个管事诟病反对的“舞枪弄棒”只是她今日安排的其中一个活动。
她征用了四叔的校场,给诸位小娘子提供不同的弓弩,弩箭做了安全处理,让对弓弩感兴趣的娘子们能亲自上手试玩。
至于“靶子”是吊起来的各种彩头,只要谁射下来,彩头就归谁。
除此外,她还在园中清理出了马道,从庄子里临时请了十几匹温驯的马,让想要尝试骑马的娘子们体验骑马的感觉。
孟取善想着,一定有人和她从前一样,想要骑马却没有这个机会,那么能在这里体验一下也不错。
崔府这个园子很大,孟取善令人准备了不少小礼物,藏在园子各处,今日的来宾们,谁找到就归谁。让大家游园的同时更添一重寻宝的趣味。
不仅这样,她还把自己在夜市里看到的那些觉得有趣的小摊子都照搬了来,在府里一角做了个“博卖街”。
套圈的、打牌、猜大小……可以用各种方式得到摊子上的小玩意。
那都是孟取善在夜市里买的有趣小玩意,不知不觉就积攒了很多,她决定借此机会送给不常有机会去夜市玩的娘子们。
若是玩累了,出了汗,孟取善还让人准备了温泉池子,放了她配的香料,浸泡后有侍女帮忙按捏放松。
饿了不仅有寻常糕饼饭食,还能自己体验炙肉,庄子里送来的鲜嫩鹿肉和羊肉,再配上驱寒祛火的药茶。
不想在屋外吹风,屋内也有意思,孟取善把自己在瓦子里看过的有趣表演请了来。
不演那些后宅里司空见惯的“祝寿”“花好月圆”,就演瓦子里那些“粗俗”的戏。
一开始还觉得不上台面,对表演颇有微词的娘子们,嘴里虽然嫌弃,却没有一个人走,往那一坐就是两个时辰,看得津津有味,笑得前仰后合,直把头上手上的金银首饰往台上扔。
从前在家,孟取善去过不少人家的宴席,那时候她就想着,为什么都这么无聊,若有一天她能当家做主,一定办个有趣的,让大家都喜欢的宴会。
不用坐在一起互相奉承,不必苦捱时间,人人都高兴。
今日不仅孟取善玩得开心,几乎所有来宾都玩得开心,华灯初上了,还有不少人恋恋不舍。
几位不请自来的娘子,一改来时的酸言酸语,含笑地拉着孟取善道:“早知你这么有意思,先前就该找你一起玩的。”
“是啊,今日在你这玩得尽兴,过几日给你下帖子,你也去我家玩玩,虽然比不得你这些巧思,但好吃的不少,你可一定要来!”
“孟娘子,承蒙招待……”
崔竞在前院和一众男客吃酒,只听后面热闹,知道二娘玩得高兴也就行了。
他还特地和诸位同僚友人说:“二娘年纪小,第一次操办这些,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诸位莫要见怪。”
众人自然都给面子地应了,纷纷说些好话。
结果他们都酒过三巡,时间不早该回家了,后院的夫人们却递话再待一会儿,他们只好继续在前面吃吃喝喝,好不容易天黑了,才等到各家夫人愿意回家。
回去的路上,问起今日后院宴席如何,个个都赞不绝口。
这次宴客过后,崔竞整个过年期间,就听同僚朋友们不断对他说起二娘这个宴会。
“我家娘子回去后天天说起,心心念念想再去你家玩,你家下次什么时候再请客,可不能忘了请她。”
“无争啊,上次你家宴客,我家娘子偶感风寒错过了没能去,现在悔不当初,什么时候再办个宴会?或者让你家娘子有空也带她一起玩?”
“崔大人哪,你可得救救我,就是你家那个宴席,上次我大女儿去了,带了个彩球回去,现在家里天天闹着,我剩下两个女儿也想要,还非要一样的,偏偏我让人找遍市集都没找到第二个一样的,你问问你家娘子是在哪买的?”
“崔四啊崔四,我家女儿上次从你家宴席回去,现在天天跟我闹着要给她买一匹马,你说说怎么办?”
崔竞:“……什么怎么办,给她买一匹不就是了。”
他淡然且自豪地一笑:“我家二娘现在有三匹马,可以换着骑。”
第110章
孟取善的宴客方式在一众夫人和小娘子间意外受欢迎,导致她过年期间异常忙碌,交际比崔竞还要多。
整日不是这个夫人邀她去梅园赏梅吃梅花饼,就是那位夫人请她一同去温泉庄子上游玩。
好不容易到各家都消停了,崔竞才终于能和孟取善一起在自家院里安安静静待两天。
为了让孟取善嫁过来之后住得舒适,崔竞先前特地修建了有火墙的暖室,可惜孟取善不爱待在那,她宁愿待在自己制香的屋子里,用炭炉取暖。
崔竞也只好跟她一起待在制香室,顺便帮她一起搓香条和香丸。
这个冬日孟取善送出去当做礼物的香品太多,她的存货都快没有了,因此这时候也不得闲。
“二娘的香制得这么好,不如开个店铺售卖,定然也会生意兴隆。”崔竞玩笑道。
孟取善道:“生意兴隆是一定的,但来买香的却不一定是喜欢我香的人,更有可能是想请你帮忙,所以千方百计给我送钱的人。”
这个年节期间,她就没少遇上这种事。
“倒是我耽误二娘成为闻名梁京的制香大师了。”
“大师称不上,只是一点小小爱好,京中制香技艺出色之人何其多,我也算不上厉害。”
“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我看你
的香做的比别人都好。”
孟取善回头笑睇他一眼:“你说的不算,因为你那鼻子就不通气,什么都闻不出。”
两人待在屋里,漫无边际地说些闲话,等孟取善的工作告一段落,坐到炉边取暖,崔竞说:“我看你制的香,送出去比自己用的还多,不必节省,若是香材不够,我再去给你买一车回来。”
“你先前给我买的那些香料,我连一小半都没用完,而且我用得少,是因为我自己不爱用那些贵价香材,反而更喜欢一些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香材。”
孟取善起身去院子里,折了些柏树枝叶和一枝蜡梅回来。
她将深绿色的柏树枝叶折成小段放在炭炉的架子上,还有好似蒙着一层霜的柏子。隔着火被熏蒸,柏树叶那股带着辛辣和微苦的香越发浓郁。
“这是柏子,我看到你架子上用黄酒泡了不少柏子。”
“是啊,柏树浑身上下,都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也是我最喜欢的香材之一。”
孟取善最后将黄色的蜡梅一起摘下放到柏树叶上熏,柏树叶和柏子那股微苦的气息便被冷冽悠远的甜香所柔和。
“其实不需要如何制取,它们本身的香味就足够美妙,我更喜欢天然的香味,复杂的制取方式,其实也不过想要还原本真的香气。”
“你看,”孟取善拿起旁边盘子里的蜜桔,剥了皮拿在手里,“这样的桔皮,去掉里面的白膜,烘干磨粉,也可以制成香。”
“如果单单这样嗅闻,品味它最本真的气味也是很好的。”她捏着皮凑到崔竞鼻子前。
“你闻,桔皮的香气简单纯粹,是我最喜欢的香气之一。所以香料虽然分贵贱,但香气不分贵贱。”
她嗅觉敏锐,所闻到的气味比他能闻到的复杂许多,崔竞点点头,煞有介事说:“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师都追求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
这些体会崔竞没有,但他听明白一件事。
“既然如此,明年开春多种些本身就有香味的花和树,还有橘子树和柚子树,怎么样?”
孟取善被他尝试理解,又装模作样赞同的表情逗得直笑。
暖融的屋内,时不时响起笑语,外头忽然炸响炮竹声,接着是陆陆续续的炮竹声,响彻梁京的大街小巷。
在又一场入夜后悄悄飘洒的细雪到来时,至兴十年也到来了。
宫中的年节一日比一日更加热闹,日日都有宴会,歌舞与乐声仿佛永不停歇,喜庆的灯笼底下走过络绎不绝的宫人,端着珍奇的菜肴。
扎起的彩棚和灯楼上挂满了灯,辉煌的灯火将巍峨宫殿照得宛如仙人居所。
但偌大皇宫,灯楼再明亮辉煌,也有照不到的暗处。
后宫的某个潮湿宫殿里,断断续续的痛苦嚎叫如宫外陆续的炮竹声,已经持续了一天。
那个声音越来越嘶哑,终于,在一声好似含着血的叫喊戛然而止后,围在床边的接生嬷嬷就着昏暗烛火,喜笑颜开道:“是个男孩!”
浑身通红皱巴的孩子在她手里发出细弱的哇哇哭声。
有经验的嬷嬷收拾好脐带,将孩子清理一番包进早就准备好的襁褓里。
“快去叫人给娘娘送个口信,就说林才人生了个男孩。”
李贵妃从宴上退下去更衣,她的心腹宫女看准机会,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那边传消息过来了,林才人刚生下个男婴。”
“嗯,不错。”李贵妃用绸缎擦了擦打湿的手,慢条斯理说,“不过不是今日生的,算算陛下宠幸她的时间,这孩子应当是她三个月后生的。”
宫女立即明白了:“是,我会让人看好林才人那边,肯定不会有差池。”
自从李贵妃掌权,后宫几乎是她一手遮天,没有任何人能与她抗衡,像这样瞒天过海的事,也只有她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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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照料着你们才人,她现在可不能死,至少这三个月不能有事,若出了事,你的小命也不保!知道了吗?”穿着厚袄子的嬷嬷严厉喝道。
站在林才人床边的青衣宫女抬起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惶恐地看她一眼又很快垂下,讷讷应声:“是、是,奴婢知道了。”
等两位嬷嬷都出了这间充满腥味的屋子,她才动了动,走到床边,默默开始清理床上的糟污血迹。
忽然,她听到一阵啜泣,忙去看本该是昏迷着的林才人。
“晴娘,你醒了。”她跪坐在床边小声问。
床上躺着的林才人努力压抑着声音,哽咽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阿祥,阿祥,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不会的,贵妃娘娘那边让好好照顾你。”阿祥安慰她,“喝了药,你就不会有事的。”
林才人蓦然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刚才我听到了,你这个傻子,你没听明白她们的意思吗?她们只让我活三个月了,三个月后我就会死了。”
“我们都知道,我生下来的孩子根本不是陛下的,是颖王的,贵妃娘娘瞒天过海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她只要这个孩子就够了,又怎么会留下我呢!”
其实早在被发现身孕的时候,她就以为自己要死了,她提心吊胆,每日都在等着来自陛下的赐死,做梦都是梦见自己和丽妃一样,被活活勒死。
可她心底又有那么一点奢望,或许贵妃娘娘愿意放她一马,可现在她明白了,那只是她的妄想,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没有那样的好心。
她忽然抓住阿祥的手,用力到指甲几乎都要刺穿她身上薄薄的青色袄子,嵌进她的肉里:“早知道,我当初就是死也要打掉这个孩子,凭什么呢,你和我都遇到一样的事,怎么你就那么幸运,孩子自己就掉了!”
阿祥沉默,如果当初不是意外遇到一个进宫的贵人,给了她那个药珠手串,她恐怕早就死了,但这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