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这……”
“菜我帮你端,你去叫他。快快,快去。”
唐止满脸费解,只是拗不过她,只能老实去了。
过一会儿,就见神官下来。乖乖地裹着她给的狐狸毛斗篷,将那身讨人厌的黑袍遮了,让人瞧着很顺眼。
黎江雪不由满意地点点头。
也不知唐止和他说了什么,他走到桌边时,额外多看了她几眼,像是期待着她能与他说上几句。
结果,只等来突兀伸过来的一个碗,里面盛满大颗圆润,粉粉糯糯的糖炒栗子。热气还没全散,飘着甜香。
“这是……?”他忍不住疑问。
就见黎江雪撇了撇嘴,口气不怎么和善:“我刚才闲着没事,剥了一堆,自己又不太想吃。神官大人要是不辛苦,就替我吃了吧,别浪费了。”
第77章
神官垂眼盯着那一碗, 好半天才道:“给我的?”
声音轻轻的,带着犹豫。像是还非要和她确认一声。
黎江雪自顾自往桌边一坐,“没有存心要给你, 只是不想白费了。你要不爱吃, 就放着吧。”
这人瞥她一眼,没再说话, 只是用指尖拈起栗子, 慢慢地往嘴里送。
他吃得仔细,又认真, 好像対这街头常见的小吃,十分珍重一样。
栗子是粉粉的, 嘴唇是软软的,抿进去的时候,唇角略微沾了一点碎屑,让她忍不住多瞄了几眼。手抬了又抬, 最终还是按在了桌子底下。
她只淡淡道:“也没说都得吃完。”
身边人的手顿了一顿, 似乎不知所措。
“别跟小孩似的, 吃多了零食,一会儿吃不下饭。”
“……”
正逢唐止抱了碗筷过来,见着这副场景, 微微一愣, “少主, 你这是……?”
“找人打扫残局。”
“哎呀, 那你刚才兴冲冲地跑进厨房,非要我特意全挑了开口的, 说什么开口的甜,沾的糖多。闹了半天, 原来你自己不吃。”
桌边两人,同时掀起眼帘看他。
他嘿嘿笑,“你早说,打扫残局这种事,我乐意干啊。”
然后从黎江雪的眼神里,接收到了和蔼的一个“滚”字。
……
碗筷摆齐,桌子正中摆着一个黄铜暖锅,唐止吸着鼻子去揭锅盖。
“这是今天新买的鸡,我挑了最肥最漂亮的,盯着那摊主现杀的。少主,我照你的吩咐,没搁重料,炖的清汤锅子。来,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汤色澄黄,飘着各色蘑菇,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他盛汤的时候,苍狗跳上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
“哟,哥你来啦?”黎江雪笑眯眯地和它打声招呼,“这碗先给你,怎么样?”
不料黑猫凑近闻闻,猛甩了两下头,露出一脸的嫌弃神色。
她眉梢轻轻一挑,不动声色,从锅里挑出一只鸡腿,散了散热气,放到它面前。黑猫喵了一声,表示满意,叼起来就跑开了。
黎江雪没有说话,只是将另一只鸡腿夹进神官的碗里。
这人眼神微动,“黎姑娘……”
“别谢,收着吧。”她脸色平淡,“神官大人从前,应当是锦衣玉食的,到了我这儿,要是亏待了你,我怕你回去告状。有的没的,都要编排我几句。”
唐止觑一眼两人神色,堆起笑把碗递给她,“少主,喝汤,趁热。”
她却站起来,端着碗就往一边走。
“少主,你干嘛去呀?”
“上供啊。”
“啊?”
她回过头,笑得温柔又坦荡,“寻常人家都讲究,饭前要给逝者供饭。师尊的头七才刚过,还是个新死鬼呢,我们在这里吃饭,也不能饿着他,是不是?”
唐止的嘴角抽动几下,猛一下跳起来,将她拦住。
她抬眼打量他,“怎么了?”
対面结结巴巴的:“没,没怎么,就是,少主你别管了,你先坐下,我来请师尊吃饭。”
黎江雪被他硬生生推着坐回去,眼看着他手忙脚乱,另盛了一碗鸡汤,端端正正摆到牌位前面。
她笑了笑,“小唐止,紧张什么呀?”
“啊?没有吧?”対面睁大了眼睛,似乎无辜,“哎呀,我刚给你撕了一大块好肉呢,你快尝尝,不然就该凉了。”
她点点头,依言拿起勺子。
汤很鲜,只是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香。
这种香气,当初在暗室里被熏香遮盖,浸入毛毯的纹理,很容易就让人大意了。只是眼下,出现在食物里,就显得有些引人注意。
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唐止小心地观察着她脸色,“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没有,不过今天放的什么香料啊?从前好像没见过。”
“不会吧,少主特意吩咐的,口味一定要清淡,那些大料葱姜的,我一概没放。”
他煞有介事地自己喝了一口,咂咂味儿,“应该是蘑菇。”
“哦。”黎江雪没说什么,只是端起碗,向一旁的苍狗走去。后者正在啃骨头,听见脚步声,抬头看看她。
她蹲下身,把碗放在它面前,“光吃肉噎不噎?喝点汤顺一顺吧。”
苍狗皱皱鼻子,露出一种“狗都不吃”的表情,尾巴一甩就跑,连剩下的那点骨头都不要了。
她回头挑挑眉,唐止便面露尴尬,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边上的神官却忽地伸手,另拿了一只空碗,一言不发,重新盛了一碗汤,放在她的位置上,还额外多挑了两块嫩肉,细细地替她拆了骨。
做这些事时,他姿态从容,又仔细,黑袍的衣袖被略略挽起,露出的手腕又细,又白,骨节清秀好看,一不小心就晃了人眼。
直到弄完了,才看她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吃饭。”
黎江雪撇撇嘴,把心里那份计较埋下去,一声不吭地回去坐下。
吃完了饭,唐止却又有新花样。
“少主少主。”他拉住正打算回房的她,“我们来打马吊吧。”
黎江雪用见鬼的眼神看看他,“和谁?”
他伸手一指。就见神官一动不动地坐在边上,黑衣白裘,将整个身形都埋在了里面,姿态端正,又略显局促。
看起来到下辈子,也很难和这三个字扯上什么关系。
黎江雪翻翻眼睛,“不打不打,你找喻千灯去,她肯定擅长。”
“她今晚不在。”
“那明晚。”
“不行,我就是这会儿兴头上来了,浑身难受。”唐止揪着她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少主,我每天忙里忙外,那么勤劳,你要是连个牌都不肯陪我玩,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薄情了?”
“……”
薄情的黎江雪叹了口气,用下巴指指神官,“你看是我会,还是他会?”
対面满脸兴高采烈,“我可以教你们呀,我不嫌你们笨!”
于是三个人,最终以一种十分奇妙的组合,坐下来开始打马吊。
神官正襟危坐,少言寡语,黎江雪歪七扭八,满脸无奈,而唐止则是两头忙,不断地看牌、讲牌,教了这个教那个,几乎是一人打三家。忙得他喉咙都哑了,屁股都沾不着凳子。
只有苍狗清闲,在边上自顾自地舔毛,偶尔看一眼战局。
几局过后,黎江雪就渐渐摸着了门道。打牌这件事情,万变不离其宗,马吊也并没有比她前世玩过的牌更难。
但这种天分,并非人人都有。
又半个时辰后,面前的神官脸上,就贴满了小纸条。
这馊主意,是唐止想出来的,输一局,便贴一张,美其名曰是稍作惩罚。至于他这样提议的目的,以及背后有谁指使,就是天知道了。
也不知他开口时,有没有料想过会是如今这种情形。
她在唐止焦急又同情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拈起又一张纸条,対着那副黄金假面端详片刻,才下手贴上去。
还要笑眯眯摇头,“哎呀,险些就找不着空地儿了。”
于是便眼瞧着,那面具底下露出的薄唇,轻轻抿了抿,仿佛委屈,又说不出来。
原本庄严又冷酷的面具,被贴得花花绿绿,看起来别提多诡异了。
唐止终于忍不住,忙着拉她,“少主少主,你别光盯着他一个人点呀,你也点点我。”
“你是不是当我傻?”
“啊?”
“你打得好,他打得烂,我干什么要想不开?”
“这……”
“牌桌上不分大小,愿赌服输啊。”她伸手洗牌,“要是输不起的,赶紧跑,我就当没看见。”
神官坐在她対面,顶着满脸的彩纸条,巍然不动,一副要打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这房子天井有水,极漂亮雅致,唯独一点不好,就是入夜之后,一楼太凉了些。尽管此刻关着门窗,寒气仍旧能从门缝里透进来。
这人虽裹着狐狸毛斗篷,还是几度以袖掩口,肩头微微起伏,只是在强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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