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鲸屿Freya
她有人说话时,尚且还好,可一旦自己一个人待着,眼前就全是滔天潮水下,云别尘牢牢挡在她与恶蛟之间的样子。他倒在她怀里的样子,他衣襟上全是血的样子。
如果不是她这个徒弟没用,他何至于如此?
她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无论他把她当做什么人,她都想拼尽全力护好他,不让他再伤着一星半点。在这个世界里,冲锋陷阵、遮风挡雨,都是女子该做的事,他只须稳坐在她心尖上,什么都不要操心,就好了。
她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所以她丝毫不领情,只冲唐止笑了笑,“我自己有数,放心吧。”
“少主……”
“你让开点,我准头还不大行,要是不小心伤着你,可不好了。”
唐止看着她提剑的手都发软,却还在咬牙逞强的样子,就忍不住跺脚,“你这根本就没有章法,强行修炼,要伤身的。”
“没关系,我可以。”
“不就是师尊受了伤,你心里有愧吗?那也不能乱来啊?”
“知道我有愧,就别劝我了。”
“你这样,师尊要心疼的!”
“……”
她起势的动作刚顿了一顿,就听身后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很轻,一听就透着虚弱,“阿雪,听话。”
她一回头,就看见云别尘倚在门边。
他脸色白得厉害,微微喘息着,好像只是走这几步路,就已经透支了全部的力气,哪怕以手扶着门框,也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一样。
月升剑蓦然化作光华消散,她抢上前去,一把接住他。
“师尊,你怎么起来了?”
他的身子软下来,所有重量都落进她怀里,任凭她抱着,声音虽无力,却像带着笑意似的,“你不乖,我便只好起来了。”
“师尊!”
“我若不来,单凭唐止能拦得住你吗?”
她心下难受得厉害,连忙将他打横抱起来,一路抱回床上。
他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挣扎,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被她如此対待。只有一旁的黑猫翻翻眼睛,喵了一声,仿佛表示対她的不满。
她将他重新拢进被子里,才愧疚道:“対不起,师尊,又怪我。”
非但没让他省心,反而使他在病中还要操劳。
眼前的人却扬起了眉梢,“怪你做什么?不过一块石头而已,还是劈得起的,你的师门没有穷到那个地步。”
“我……”
望着她陡然噎住的样子,他竟轻轻笑出声来。
笑完了,才忽然拉过她的手,眼神暖融融的。
“你的心意,为师明白。”他说,“只是,贸然修炼,反而事倍功半。你若是有精进的心,待我的伤好了,悉心教你便是,不必急于这一时。”
而黎江雪的心,却蓦地向上飘了一下。
他这是……在刻意哄她吗?
她的心意,他真的都明白吗?
“师尊。”她小声吸了一下鼻子,“我这样没用的弟子,不值得你如此费心。”
这人却笑得更温柔了,笑容浮在他苍白的脸上,竟也显得有几分明朗。
“你这是在怪为师教得不好吗?”
“我哪有。”
“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若说没用,那也只能是我这个当师尊的没用。”
“你就不要颠倒是非,胡搅蛮缠嘛。”
“我伤还未愈,你说起我来,倒是半点也不客气。”
“哎呀,我……”
他像是很乐于看她百口莫辩的样子,摇着头笑,“好了,不与你瞎说了。你只记着,我只有这一个徒弟,是要用心好好教的,你要是把我徒弟给练废了,我可要和你算账。”
黎江雪低着头,小声答应,在他面前半点不敢造次。
他仿佛対她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却忽然伸手去摸床头的小抽屉。
“师尊,你要干什么?”她道,“我来就好了,”
他也不勉强,只嘱咐道:“在第二格。”
她满脸疑惑,依言照办,却在看清里面东西时,越发惊讶了。
竟然是那条恶蛟的灵珠。
它被装在一个小锦囊里,掏出来,仍是熠熠生辉。深海一样的蓝色,流淌着细碎波光。和刚剖出来时别无二致。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云别尘这时候想起它来做什么?
眼前人将它接过去,放在手中端详片刻,忽然将手掌一翻,灵珠像成了活物一样,自半空一下向她胸腔飞来。
“师尊?”
“别动。”
她一愣神的工夫,灵珠竟然直直钻进了她的胸膛。
清凉,舒畅,有点像是在大热天里吞下了一枚冰块。这感觉初时有些古怪,但仔细回味,却并没有什么不舒适。
反而令人头脑清醒,精神爽利,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关节被打通了似的,觉得四肢百骸都多了一层力气。
她低头看看,珠子似乎完全没入了她的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感觉怎么样?”云别尘淡淡问她。
她老实回答:“挺好的,但这是在做什么?”
他才重新笑起来,“这恶蛟虽兴风作浪,为祸一方,但它是海中仅次于龙族的存在,其本身修炼的年头也不短了。它的灵珠属水,与你灵根相合,你拿来修炼,大有裨益”
他望着她,眼神竟有些顽皮,“你看,为师方才说什么来着?不要急于求成,自己胡乱修行,我自会替你安排。”
黎江雪感受着渐渐融入自己血脉的那股灵力,心情却忽然间极复杂。既感动,又疑窦丛生。
他重伤时,整个人摇摇欲坠,却还一心惦记着要取那恶蛟的灵珠。竟然是为了留给她修炼?
这颗灵珠,是巧合遇上的,还是……
她想起他这一路,心里仿佛总是装着什么事,为此找遍了借口。起初是假称要捉妖赚钱,非要带着她前往莲隅城,后来,眼看所有事都解决了,甚至不惜故意示弱,换她心疼不忍,也要强留在客栈多住几日。
她觉得,似乎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唯独没能算到的,是她为了去福源楼替他买一餐饭菜,偷偷地跑了出去。所以他当时的惊慌焦急,半分不作假。
他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似乎察觉了她的念头,云别尘轻轻咳了两声,自己向被子里缩了缩,神色淡淡的,“这等东西,可遇而不可求,能获得也全凭机缘。你且收好,不要辜负了它。”
不対劲,整个人都透着不対劲。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黎江雪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有许多话想问,但明知道他一定会装傻,百般抵赖,于是也就罢了,只认真道:“谢谢师尊,为我这样费神。”
“你与为师之间,也要这样客气吗?”他轻笑了一声。
她瞧他神色有些倦意,觉得今天缠着他也实在够久了,他大伤未愈,本该多休息才是,便道:“师尊,你睡一会儿吧,眼下太阳快落山了,我夜里做了夜宵再来找你,可好?”
他却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若有空,不如去看看你的小道侣吧。”
第48章
黎江雪陡然一愣。
她没想到, 他这时候还有心思和她提这个。
眼前的人却神色平静,好像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而完全没有察觉她眼中的异样。徒留她一个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和小道侣之间, 发生过什么, 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应当说,这正是横亘在她心头的最大阻碍。正是由于有这一段插曲在, 当她面对他时, 会犹豫,会踌躇, 会不敢贸然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若是换了这天底下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这想必都不会成为一个问题。但是云别尘是不同的。他……太好了,也太干净了,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温柔相待, 生怕哪里怠慢了他。
而一边向他剖白心迹, 另一边却在暗室里藏着一个不见光的, 且与她发生过关系的男人,无疑是所有怠慢里,最严重的那一种。
这委屈太大了。
哪怕是他肯答应, 她也不舍得让他受。
虽然细论起来, 这种情形仿佛还是他一手促成的。但是能怎么样呢?她喜欢他, 就只能将这个烂摊子揽到自己头上, 总不可能去怪他。
她心里一直想的是,应当找一个机会, 尽量妥当、圆满地处理好这个问题,然后才把自己的心意捧到他面前去。所以, 她才能强忍到今天。
要不然,她恨不得从早到晚黏在他身边,一天三遍说我最喜欢师尊。
反正在她眼里,脸皮这种东西最不能当饭吃,既然喜欢,就要大大方方地喊出声来,最好是把心搬到大太阳底下晒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她从来都不是胆小的人。
要不是有那一层尴尬的关系在,她哪至于一个人憋得邪火丛生,连梦里都是在和云别尘……
她的眼皮蓦地跳了一下,竟不敢看眼前的那张脸,默默偏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深处,远没有外表那样磊落,那样守礼。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拥他在怀中,想将他两只手腕一起捉住,按在头顶,想看他喘息声被堵在唇间,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尾越来越红,泪珠藏在睫毛里不肯坠下。
她在肖想自己的师尊。
她全靠对他的珍惜和敬重,维系着不多的理智,而他却对她说:“你若有空,不如去看看你的小道侣吧。”
如此云淡风轻,顺理成章。
并且,还是在她今日好不容易,自以为跨出了一步,与他一番温存之后。
他究竟是怎么看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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