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沈瑕接过,在主人的配合下开始给狗子灌水,手法还算娴熟,时不时伸手抚摸着狗子前胸、按揉腹部,小心观察着以防狗子呛水。狗狗看起来焦躁不安,半晌才干呕起来,低头冲着地面吐出一滩水,里面混着吃进去的东西。
女子放下心来,小孩子抱着狗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狗子明明看起来很不舒服,还是用头拱了拱小孩的脸安慰她。它很聪明,大概是知道自己刚吐过,没有用舌头去舔小主人。
女子道了谢,沈瑕又嘱咐了几句,想了想,又提笔给她留了个地址:“再观察一下,若是它一直精神不振,就再来这里找我。”
“是,多谢姑娘!”
沈瑕点点头,起身时,发现沈乘月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这厮是从二楼直接翻下来的,正夸奖妹妹道:“你这人本来人畜无益的,但现在至少对畜有了些益处。”
她夸赞的语气很真诚,但被夸的人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哪有你这么夸人的?”
“待会儿跟我去白云外逛逛吧,”沈乘月邀请,“听说小桃那儿的猪最近有点咳嗽。”
“……你可真是个畜生。”
沈瑕满心不情愿,最后还是跟她去了。
比之四年前,白云外的规模又翻了两倍,重心有所转移。小桃已经很少待在原本的旧楼里了,沈乘月这次便没碰上她。
负责养猪的人还是当年的老鸨,她看到沈乘月,不阴不阳地欢迎道:“哟,稀客啊,好久不见。”
“我带人来看看猪。”
沈瑕白了她一眼,冷着脸俯身察看猪的状况。
沈乘月在一旁悠闲坐下,笑看老鸨:“没想到你还待在这里,怎么不跑了?”
老鸨恼怒道:“满京城的青楼都快被你拆空了,我跑去哪儿?”
“胡说!”沈乘月反驳,“不是还留了几间吗?”
“那几间不都是弹琴听曲、饮茗对弈的吗?又不卖身!”
“怎么?京城一众文士不是声称他们在青楼只想做些风雅之事的吗?”沈乘月摊手,“那就继续风雅呗,我又没拦着。”
老鸨咬了咬牙,想到自己以后只能在这厮手底下讨生活,终究是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其实你还是挺欣赏我的吧,”沈乘月无耻道,“你明明知道白云外其实是我的产业,也一直没出卖我。”
大楚对官员营商还是有些限制的,尤其沈乘月身在户部,若被人知道名下有这么大的产业,弹劾的折子第二天就得摆满皇帝的案头。
她当初买下这座胭脂苑的时候还没想那么多,楼里的姑娘几乎都知道沈乘月才是老板,这几年,她们当中有不少被小桃派去了外地,但也有些还留在京里。这么大的秘密,也没见她们对谁吐露过。
老鸨握拳:“我那是怕你报复我!”
沈乘月笑了笑,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猪在咳嗽的声音。
半晌后老鸨叹了口气:“这几年其实也回过味儿来了,别人压迫我,我再去压迫那些姑娘,其实也……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不如从前赚得多,说到这个,我的月银还能涨一涨吗?”
沈乘月握住她的手,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不能。”
一旁,沈瑕终于结束了她的诊断,对老鸨道:“我给你开几味药,记得给它们吃些梨子一类润肺止咳的食物。”
“好。”老鸨点头。
沈瑕低头,在纸上斟酌着写下几味药和用量。
“看来短短几个月,你就已经学有所成了。”沈乘月不吝于自己的称赞。
沈瑕洗净了手,不搭理姐姐这句:“我们可以走了吗?”
“再去看看猴子。”
“……”
两人沿回廊前行,当年这里还有个书室的,如今已经独立出去,单独建了座楼存放各色书籍,供人免费借阅。四年间,已不知惠及了多少书生。附近街头巷尾,连孩童有时都捧着本绘了图画的书在读。
如今那藏书阁已经成了京城最出名的建筑之一,来往的游客都要进去逛逛。此时沈瑕从窗子就能远眺到那
座书阁,见青瓦飞檐,闳宇崇楼,下面种了一片桃花树,看起来古朴又风雅。
沈瑕有些出神:“至少这座藏书阁说不定能百年千年地传下去,哪怕人们早已忘了它曾经的主人姓甚名谁,却也能获益于其中。”
“我希望它能传承下去,”沈乘月道,“但不必有人记得我。”
沈瑕调侃她:“你可以把这句话刻在你的墓碑上。”
“那不行,墓志铭我早就想好了,”沈乘月眨了眨眼,“就写‘沈乘月,心不甘情不愿葬于此地’。保管惊路过的人一大跳。”
“很特别。”
“这就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如果是我,”沈瑕想了想,“我要刻上我一生的成就。”
“比如显朔二十五年秋,治好一狗一猪?”
沈瑕笑了起来:“也未尝不可。”
“那百年以后,你的墓碑上一定刻满了小字,怕是连名字都要被挤到边角了,”沈乘月想象着,“贤臣平反者,战争挑动者,可汗刺杀者,猪狗治愈者——沈瑕。”
“……”
两人回到沈府时,已是黄昏,府里已经为沈瑕备好了生辰宴。
老夫人拉着沈乘月和沈瑕的手,让她们坐在自己两边。
沈瑕和老夫人也曾有过互相看彼此不太顺眼的别扭时光,沈瑕觉得祖母偏心,只一味偏爱自己那个蠢货姐姐,老夫人觉得孙女的心思太多,怕是要长歪。
重遇后,抱头痛哭过一场,倒也算一哭抿恩仇了。
每个人都送上了礼物,生辰宴在热热闹闹中度过。沈照夜还指挥儿子爬上屋顶放了几朵烟花,给这一晚做了个完美的结束。
沈乘月当天睡得有些晚了,第二天磨磨蹭蹭地起床,不停说服自己现在是一司郎中,要给大家做出表率,万万不可晚到,才勉强和温暖柔软的被子分别。
王伍的女儿已经进了贸易司帮忙,她的名字简单直白,叫作王至宝,刚来的时候有些胆怯,想亲近沈乘月却又不敢,像一只小动物试探安全领域似的,每天凑近一点。
沈乘月让她先负责誊抄文书,边抄边学着如何给文书分类,这个活计她还应付得来,顿时放松了不少。
海外贸易司如今已经扩大到二十人了,第二次考核有十几人通过后,通通被纳入。有人不解,虽然听说沈郎中是个不错的上司,但也要看前景啊,不如先观望一下第一次出境贸易的结果再说。
这十几人却也觉得对方傻,生意人买东西还知道要买在低点呢,等贸易司水涨船高了你再想进去,谁还肯把你当亲信?
整个户部翘首以盼的结果,终于由商队带了回来。几大车的白银和后面十几车的异国货物,一路被拉进户部大门,让众人看花了眼。
大家还在加加减减心算着具体利润呢,沈乘月已经凑到了尚书身边。
商队呈上了详细的文书,茶叶卖出了什么价,哪种丝绸最受欢迎,其中都有记载,尚书却暂时无心细看,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瞄了一眼最后的总利,深吸了一口气。
沈乘月在旁边也跟着偷瞄了一眼那长长一串数字,其他人虽未看见,却也从尚书的神色里读出了收获不菲的事实。
“好,干得漂亮!”尚书大喜,“通通有赏!”
“谢大人!”
“这次当真是收获颇丰,我待会就写折子报于陛下,”尚书眉心舒展,脸上带着几分压不住的笑意,“只是这些货物该如何处置?”
“大人不如各取一份,送进宫去,也让陛下瞧个新鲜,”沈乘月及时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余下的,我和云老板聊过了,可以放在红尘里售卖,她只取其中一成的利。”
“半成。”尚书砍价。第一批货物规模不算特别大,他虽欣喜,却也显然还没到被冲昏头脑的地步。
“我问问她。”沈乘月差点就直接应了,好在及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见到了丰厚的利益后,李郎中自然想从中分一杯羹,他也确信沈乘月一定会从其中分一杯羹。正巧最近海外贸易司水涨船高,又要招新,他派去的奸细也正混在这批人中间,誓要盯紧了她,抓住她的把柄,把这未来将有的庞大利益从她手中夺取过来。
第143章 等待
“大人!沈大人!”一大早,王至宝就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不好了,贸易司的账本不见了!”
“别慌,哪些账本不见了?”
“都不见了!”王至宝焦急不安,“我今早一到衙门就去学着给文书分类,发现装账本的那栏空空如也,我记得大人说过账本很重要的!”
“没事,我知道了,”沈乘月点点头,“不必声张,你去忙你的吧。”
“……是。”
账本这东西,一般没人会天天去翻看,倒是被勤快好学的小姑娘发现了端倪。
沈乘月不慌不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底下两个老班底张山王伍替她急得团团转:“好端端的账本怎么会消失?其中必有阴谋!”
沈乘月笑了笑:“别担心,说不定过两日账本就自己出现了呢。”
“放账本的房间只有咱们司的人能出入,要我说,就该趁早把奸细抓出来,撵出去!”
“就是,”张山跟着呸了一声,“当初借调人手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脸拉得老长,不情不愿的,如今见了利,想寻大人的错处,倒是都积极起来了。今日偷账本,明日还不定要偷什么呢?”
当日午时,众人去饭堂用膳时,察觉周围人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显然有什么事发生了,而海外贸易司的人被排挤在圈子之外,什么消息都得到的不够及时。
新调来的人手,在其他司还是有几位旧友在的,此时去打听一二,这才得知一名江浙来的商人来户部告了沈乘月一状,说她当初去采购丝绸时以权势胁迫丝农,压榨养蚕人,中饱私囊。
张山王伍对视一眼,心知不好,显然尚书并不是打算压下这件事,只是在对外贸易正走上正途的当口,不想闹得太大影响了贸易,决意私下调查。而此事中,必然少不了李郎中的怂恿,账本也必然是这厮私下偷走的。
两人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匆匆扒了几口,就连忙回了贸易司,将此事转告了沈乘月。
“不必慌张,”沈乘月依旧镇定,“我又没当真做出他们指控之事,调查之下自会还我清白,怕什么?”
“大人啊,”张山急着抓耳挠腮,“不单是你清不清白的问题,要调查这事儿,得派人去当地查证,问询丝农,一来一回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这期间,第二批贸易交给谁来负责?他们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要从你手里夺权啊!”
“我明白了,”沈乘月仍然觉得无所谓,“夺就夺嘛。”
反正不管是谁来办事,最终得到两成纯利的都是红尘里,他们忙忙碌碌,还不是要为她沈乘月做嫁衣?
张山王伍见她说不通,急得唉声叹气,捶胸顿足。
“对了,大人!”张山忽道,“您不是对陛下有救命之恩吗?也许您可以对陛下说明情况,求他帮忙,你毕竟救了他一命!”
“但我同时也杀了他一个儿子,”沈乘月摇了摇头,“人性是很复杂的。”
张山王伍怔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对其他人说出类似的话,也许皇帝与她可以做一对儿明君贤臣,甚至可以是慈祥的长辈和活泼的晚辈,但两人之间自有一条界限存在。
要么做臣子,自己来解决问题,要么做晚辈,远离朝堂,其中没有中间地带。她不能指望既牵涉朝政利益相关,还要皇帝无条件地维护她。
他与她之间并没有那么厚重的信任,沈乘月也足够清醒到知道自己不能事事倚靠帝王。
不过话说回来,做皇帝的,和任何人之间大概都不会有那么厚重的信任。
“我得先自证清白,他才会维护我。”沈乘月说。
张山和王伍沉默下去。
沈乘月安慰他们:“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不是承诺过吗?就算被革职,你们两个的俸禄也翻倍照发不误。”
上一篇:穿书后我和儿子们的金手指合并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