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刚刚有人来算命,我告诉她,她丈夫在偷腥,”沈乘月缩在石头上,看起来弱小又无助,“然后她丈夫带人过来,把我的摊子掀了。”
“太过分了!这不是欺负人吗?”男子撸袖子,“他人呢?我去给大师您讨回场子!”
“医馆呢,”沈乘月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啊?”
“我出了看大夫的钱,他们若报官,我可能还要赔一大笔银子。”
“那您下手可能是忒重了些,敢情是您把人打进医馆了,然后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呢,”男子算是听明白了,又把袖子放了下来,“现在怎么办?我再给您搬张桌子来?还是就此收摊?”
“不必,”沈乘月情绪有些低落,“眼中无桌,心中有桌,则处处都是桌椅。”
“……”
说话间,一名年轻女子经过,打量了她的招幌两眼,踟躇着要不要走过来。
壮年男子连忙从街边又拎了两块石头过来,用袖子拂了拂灰尘,请客人坐下。
沈乘月抬眼看人,见是陌生面孔,便礼貌问道:“姑娘要算什么?”
女子脸上浮起一抹微微的红:“算姻缘。”
“算不了。”沈乘月回绝。
“怎么会算不了?”女子奇道,“这不是每家算命摊子都能算的吗?我只是见你是女子,说话方便些,才来找你。”
“人心瞬息万变,非卦象之力所能为。”
女子看起来很苦恼:“那我怎么知道我心悦之人喜不喜欢我?”
沈乘月想了想:“多读书吧。”
“书里还有这种答案?”
“书山总有路,有通往万物的答案,”沈乘月忽悠着顾客,突然有些出神,“是了,也许,我想要的答案也在书中。”
“读了书就能让他喜欢我?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改变不了其他人,”沈乘月解释,“但你可以让自己不再为此苦闷。”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会付钱的!”
“我明白,”沈乘月好脾气地目送女子气哼哼地离开,“可能我的确不适合这一行。”
“其实,你只要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些人就会高高兴兴地付铜板了。”旁观的男子提议。
“我不缺钱。”
这个答案确实无懈可击,男子陷入片刻沉默,又问:“所以你单纯是……”
“出来讨人烦的,没错。”
男子笑了起来:“我本想说是出来救苦救难的。”
“我又不是神仙。”
“如果您能准确预测今日之内所有人短暂的未来,帮助他们避开死亡、灾祸,趋吉避凶,那不就是神仙吗?”
“我做不了神,我常常会有很多阴暗的念头,”沈乘月苦笑,“我会思索,在我被捕之前,我能最大限度地弄死京师多少人?如果我屠了满城人的性命,一个不留,假使我杀了他们一遍又一遍,开膛破肚、剥皮抽筋,第二天他们还能若无其事、满不在乎地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吗?”
“……”
“有时候,我也想强迫所有人都来体会一下我的处境,没有明天,没有未来。”
男子似是被吓到了,后退半步。
“对不住,我不该毒害你朴实的心灵,”沈乘月道歉,“这些话,我留着去对我妹妹说好了,那家伙心思比我还阴暗些呢。”
“……”男子还是有些惊怔。
沈乘月颇为歉疚:“你别往心里去,来,你看会儿摊子,我去给你买个糖葫芦,你还想吃什么?要不今日摆摊收来的银子分你一半?”
“您今日盈利不是负的吗?”
“……”
沈乘月随身扛着两只招幌去了,摊子上只剩几块石头,没什么可偷的,自然也没什么可看守的。
男子怔怔伫立半晌,待吃上了糖葫芦,很快就重新开朗起来,觉得刚刚的话不过是个年轻人古古怪怪的幻想罢了。
“你是个好人,”他淳朴地下了定论,“再说了,我听说书先生说,并不是所有神都是好神,水神共工触不周山,几致天地覆灭、众生大劫,幸有女娲娘娘补天,方救万民于水火。”
“问题就在这里,我没本事做女娲,也不忍心做共工。”
“有几个人能与女娲娘娘比肩?”男子挠头,“不忍心做共工,不就足够了吗?”
沈乘月似乎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眼神有些奇异地望着他,半晌才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有时
候,她只是随手救下一个人,却没想到,这个人的随口一句话,也可能反过来让她有所感悟。
这世间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有着各自的思想,他们不该被随随便便被视为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打上“普通人”的印记,就此变得“不甚重要”。
沈乘月稍稍振作了一下,下一个人来算命时,她便也想鼓励鼓励对方:“少年,你的未来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冲啊!”
对面的男子满目茫然,压低了声音:“我只是想算算,我的痔疾什么时候能好?”
沈乘月也跟着放轻声量,仿佛两个贼人在接头:“这话你去问大夫啊,问我做什么?”
“我只是有点怕,”男子很是不好意思,“如果你算出来我一定能好,我就立刻去看大夫。”
“讳疾忌医是吧,这个不需要算命,”沈乘月却懒得给他什么善意的谎言,示意一旁的壮年男子,“来,你押他去看大夫。”
“这……”来者一怔,被壮年男子手臂强硬地一勾,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去了。
“我姑且赌一个能治好,”沈乘月挥手告别,“如果你真的治好了,记得回来付算命钱!”
摊子前的人来了又走,沈乘月认得出的,就跟人家讲讲今日会发生什么,认不出的,就赠一句“祝平安”。
“给我也算一算如何?”白衣女子像一朵云似的翩然而至,等到人都散去,才坐在了摊子前。
“我算不了你的,”沈乘月叹了口气,“以你的作死程度,我只能尽量保你活过今天。”
“姐姐说笑了。”
“把位子让出来,”沈乘月示意她挪一挪,“别耽搁我生意。”
沈瑕听话地换了个位置,干脆和她并肩坐在摊子后,替她扛了一只招幌:“梁。”
“好。”沈瑕收到木匣子后,有时候当晚就会找到她,让她帮忙记下一个字,再转告第二天的自己。沈乘月也不问缘故,只点头答应了便是。
沈瑕张望着街边,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经过,停留在不远处的小食摊前,称了几两糖霜山楂,便转身离开了,全程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算命摊子。
“她看起来有点眼熟。”沈瑕注视了一会儿,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沈乘月挑眉:“我院子的洒扫丫头,你看着眼熟?想不到你平日挺关心我啊。”
“原来是姐姐院子里的,一时没想到,毕竟今日并非沈府的休沐日。”
“反正就循环这么一日,院子里落了点灰、掉了几片叶子又如何?何必总拘着她们?”沈乘月手里把玩着毛毛草,折出一只小狗,“我给她们放了假,让她们出去玩,都是小姑娘,正贪玩的年纪呢。”
“糖霜山楂好吃吗?”
“还成,和糖葫芦不大一样,哦……”沈乘月反应过来,“你这是示意我去买呢?”
“嗯。”
“你有话不能直说吗?”沈乘月抱怨着起身,“我又不是萧遇。”
“习惯了。”
沈乘月在摊子前停驻片刻,抱了几包东西回来:“糖霜山楂、山楂糕、山楂酱、山楂酒、山楂陈皮茶,都给你买了。”
“多谢。”
壮年男子好奇搭话:“这就是大师口中的妹妹?”
“嗯,看不出来吧。”
“你说我什么坏话了?”沈瑕问姐姐。
沈乘月笑了笑,把毛毛草小狗塞给她:“说你心思细腻,能洞察世间所有阴暗。”
沈瑕显然不信,啃着山楂球却也没戳穿她。
沈乘月转开话题,对男子道:“你不是押人去看大夫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夫已经把他摁床上了,我还在那儿旁观,不好吧?”男子笑道,“我寻思再回来帮大师招揽几个客人呢。”
很快又有人被他吆喝到摊前,是位书生,想算下次科举的结果。
“年纪轻轻怎么就沉迷算命?对科举没自信就回去多读几本书、多做几篇文章,比满街找算命的靠谱,”沈乘月试图激励他,“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书生却没那么好骗:“其实你只是算不出来吧?”
“……嗯。”
“我不会付钱的。”
“好。”
沈瑕实在看不得这个:“可见如今的确是太平盛世,很多百姓手里都有些闲钱,以至于连姐姐都能不断有生意上门。”
“你什么意思?”沈乘月气得一拍石头,“那是我午时英明神武、算无遗策的时候你没看见!”
“算无遗策?”沈瑕有些好笑,“那姐姐能不能算一下你自己。”
沈乘月嘴比石头硬:“我是受上天眷顾之人,无需算命。”
“上天眷顾?你今早不是告诉我你被困在时间循环里了吗?若上天当真眷顾,为何不帮你破局?”
“你懂什么?”沈乘月正色道,“那是老天相信我自己能行!”
沈瑕被逗得笑了起来:“这个思路,的确无可辩驳。”
第38章 史书
沈乘月读过很多书,市面上找得到的、找不到的,各行各业、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她都有涉猎。
她潜入寺庙藏经阁读过佛经,潜入道观里读过道法,潜入书院读过山长珍藏,为了读书搞得像做贼一样,何尝不算是好学不倦、求知若渴?
她渐渐觉得做文章不是一种靠学遣词造句、靠模仿其他人就能学出来的东西,腹有诗书,才能落笔自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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