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沈乘月很快又盯上了皇宫藏书阁,藏书阁远不如宫廷私库看守严密,这实在是一个错误。她常常在里面待上一整日,晚上还敢点灯燃烛,仍然没有人发现她。
她把宫廷秘史当成话本来看,看得津津有味,真实世界有时候远比话本故事更离奇更玄妙。
沈乘月饿了就去御膳房偷东西吃,她从来不在藏书阁里用膳,怕食物碎屑引来老鼠、虫豸毁了书籍。偶尔她也会自嘲,自己学问未见得学来多少,倒是先效仿了读书人对书籍的尊重。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她不考科举不做官,也不为提高修养,就是单纯为了打发无尽的时间,从没仔细思考过读书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直到她在皇宫藏书阁里发现一本书,才想起自己劝人时那随口一句“书山总有路,有通往万物的答案”。
那是一本薄薄的册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的随笔装订起来的,里面还有写错字涂抹掉的痕迹。它夹在书架上的史书里,却算不得正史,只是朋友用旁观者的角度记载了某个人的一生。书中主角被称为“玉郎”,大概是著者与他从小相识,才会用这种小字来称呼。沈乘月随手翻看,见这位玉郎出身贫寒,没什么读书的机会,平日只能在给私塾做活时偷听先生授课,却忽然有那么一天,他变得经史子集无所不通、兵法武事无所不晓。
著者的语气很有趣,他写道:“一开始我们以为他是被附身了,但鉴于我写下这本书的时候玉郎已经是位大人物了,所以我会说,他是长大了、成熟了。”
沈乘月屏住了呼吸,她忽然有了某种猜测。
她小心地翻开了书籍下一页,时值乱世,玉郎迅速招兵买马,短短时间内集结了一支队伍,攻下了当地县衙,把阳县作为了他的据点,著者写道“他十分熟练,像是已经计划过千遍万遍”。
阳县前面还有一个字,被用墨迹涂掉了,想来是不愿暴露真实的地名。
这位玉郎很快又拿下了附近几座县镇,著者道“他掌握了那些人的所有秘密与把柄,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很快玉郎带着初具规模的队伍,走向了争霸之路,著者曰“攻打到某座城池的时候,遇见了投石机,他有些慌了,他说这一次死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沈乘月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又继续翻书。
玉郎南征北战,掀起连天烽火,与多方开战的过程,著者写得比较模糊,只形容他“险死还生,终结乱世,得建无双功业”。
“我把闲来书写的这些东西给他看了,玉郎大笑起来,未置可否,只让我不要在书中提及他的名姓。”
沈乘月托腮,所以玉郎究竟是何人?书里没有提及
他的姓氏,至于某阳县,天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追溯到前朝,很多地方更换过名字,那范围就更广。
薄薄的册子很快翻完,在末页,著者用开玩笑般的笔触写下了一句“说不定他的时间流速与我们不同,在那一天里他见证了世界的奥秘。”
沈乘月有些愣怔,她靠着窗子,思索了很久,连去御膳房偷东西都忘了。
世界的奥秘啊……
她起身,要把册子放回原本的位置,她是在两本厚厚的巨著夹层中发现它的,她记得左边是《太祖传》,右边是一本《太祖本纪》。等等……
沈乘月上前抽出这只架子上的每一本书翻看,发现它们都是写本朝开国太祖的,其中不乏歌功颂德、讴功立传,著者们甚至为他编纂了不同的真龙出身、簪缨家世,但无论如何,它们围绕的都是同一个人。
她看向手里的册子:“你也是吗?玉郎?”
兴许这只是一个巧合,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太祖本纪中翻出一个地名——景阳县。
沈乘月把册子放回书架上,著者写得一切细节都太模糊,她无从十成十确认,不过也无需再去确认。无论如何,他已经和自己错开了一个时代,她没有机会当面询问他逃离循环的方法了。
她开始在浩瀚如海的书库中翻找,想找找其他的例子。时间循环这种事,有一有二,说不定还有三,也兴许某本书里就写明了破解的法门。
突然掌握了绝世绣工的绣女、因精通马球得了帝王青眼的官员、女扮男装做官的文臣、前朝唯一的一位女帝……沈乘月到处翻找记载中那些稍显特别的人,却总觉得像又不像。
一夜之间精通某种技能,也可能是因为此人刻意藏拙,想博个一鸣惊人,证明不了什么。
打听到帝王不为人知的爱好并投其所好,也算不得证据,说不定只是此人擅长钻营。
还有,一看见女子做官为帝,自己就去怀疑人家有循环襄助,那不是瞧不起人吗?
沈乘月托腮想了想,只觉得若换成自己,就算循环一万年她也登不了帝位。能当皇帝的人,那还是人家有真本事。
一连数月,沈乘月一直泡在藏书阁里,终于找到了第二个线索。
那是一本案件记录,记载中,某地一位武夫忽然发狂,将家中妻妾、下人,甚至邻居通通开膛破肚,被捕第二天,他怔怔地望着天色说了一句“居然就此终结了吗?她们没有活过来吗?”
没有人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都以为他疯了。直到如今沈乘月看到,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曾经被困循环,他已经陷入疯狂,他以为被他杀死的人第二天还会活过来,他没想到他做下的事会有后果。
沈乘月自己也曾起过想杀光所有人的阴暗念头。
她继续阅读这桩公案,上面记载,武夫突然表现得极其兴奋,在公堂上大喊着“老子逃出来了”,然后当晚,他吊死在狱中。
她觉得自己背上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再次提醒自己,不要随便杀人,不要被循环逼疯,每天都要记得救人一遍。
另外,最好再掌握些逃狱、撬锁一类的技能。
这个悲剧说明,循环终止前是不会有任何提示的。
又过了两个月,沈乘月找到了第三个线索。
这个故事发生在两朝之前,距今大概有七八百年了,史书载,太平年间,忽有魔星降世,掀战乱,促灾殃,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此人的起家方式和前面那位玉郎相差不大,都是招兵买马,用一些秘密与把柄要挟,建立了初期势力。
但他手段酷厉,每到一地,就烧杀掳掠,致使当地十室九空,他势力最大的时候,直杀了个狼烟四起、赤地千里。好好的太平年月,被他折腾得饿殍遍野、国无宁日。
让沈乘月确定他身份的,是他说的一句话“吾曾于轮回地狱中立誓,要让天下人都尝尝绝望的滋味”。
至于后面那些挖出人心煮汤、活烤婴孩一类的记载,沈乘月不忍再看。
后世有人曾试图考证,究竟他身边发生过何事,才导致他这般疯狂。但此人自幼家庭美满,家底颇丰,也没吃过情爱的苦头,他是家中独子,无需竞争家业,读书不错,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身体也康健,一年到头顶多染次风寒,似乎没什么不完满的,至少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过得更好。
于是大家得出结论——兴许单纯就是个疯子罢了。
沈乘月思索着这疯子和玉郎的生平。
身处乱世,便是终结战乱的神;身处盛世,便是开启乱世的魔。
你们两个,能不能给普通人一个模仿的机会?
难道要我走那位上吊武夫的路子?
沈乘月摸了摸脸,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世,比起那个“建无双功业”的出身贫寒的玉郎,更贴近这位顺风顺水的疯子。
而且她恰巧身处一段太平盛世。
“不对,我这简直是庸人自扰,我压根也没这个令生灵涂炭的本事,”沈乘月摇了摇头,“我就做个普通人挺好的。”
也许历史长河当中,还有一些人曾陷入循环,但没有史书留名,只是平平淡淡过完了一生,那不是也很好吗?
何况,这几个人的故事,至少说明循环是可以被终结的。
想到这一点,她很快重新开朗起来。
第39章 无恙
沈乘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得边逃命边骂二妹:“沈瑕,你惹出来的好事!”
“对不住,”沈瑕身子本就不好,又已经受了伤,此时捂着伤口比长姐喘得还要厉害,“我无意把你卷进来!”
“我的飞刀已经用光了,”沈乘月体力快耗尽了,“停下来对打,我顶多还能拼死三个,你能……”
“我?”
沈乘月按住她的脑袋,帮她躲过身后的利箭:“当我没问。”
“再坚持坚持,我在前面安排了船!”
“原来你竟是有计划的。”沈乘月冷嘲热讽。
“我的计划里本不包括你。”
“那就不要逃命时路过我的帐篷!我连他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要跟你一起跑!”
“你搭帐篷做什么?”
“玩,”沈乘月一乐,“最近我读了些史书,古人有云,要以史为鉴,我怕把自己逼疯,大大提高了自己每日用于玩乐的时长。”
“你是不是有些过于宠爱自己了?”
两人飞奔到湖边,沈乘月几乎是合身扑上了小船,转身要拉沈瑕上船,正见一道箭矢命中了二妹的小腿,那箭矢上生着倒钩,后面连着绳索,身后追兵用力一扯,便扯着沈瑕小腿上的血肉把她拖倒在地,沈乘月这才认出原来他们用的竟是一道钩索。
沈乘月不忍地叹了口气:“你惹出来的事,怎么都是要命的啊?”
“记住账本上的内容,能记下多少记多少,转告明天的我!”
“如果循环今日恰巧结束,那就有趣了。”
“我愿意赌一赌。”
沈瑕拼尽最后的力气,向前用力一扑,猛地把沈乘月所乘的小船向湖中推开,又把一本账本抛进船上,自己则被硬生生地拖曳回去,她娇嫩的脸颊磨在地上,扯出一道血痕。
“就像我看过的话本情节,一个人拖住敌人,让另一个人逃走,但另一个人顾及情义,非要回来一同赴死,”沈乘月撑船动作不停,嘴也不停,“但我提醒你,我是不会回来的。”
沈瑕忍无可忍:“快滚!”
“滚着呢!”沈乘月手中船篙用力一撑,转眼已飘到了湖心。追兵不断将箭矢、钩索射向她,沈乘月干脆利落地跳了河,躲在船下,把木头小船当成了一道盾牌。箭矢射中船只的
声音令人心颤,她屏气凝神,等声音渐熄,才重新爬上了船,抬手就去翻沈瑕扔上船的账本。
“住手!”岸边的人刀尖逼在沈瑕颈间,“你老老实实地划船回来,把账本交给我,我们就饶你妹妹一条命。”
沈乘月就当没听见,她不想让沈瑕死,但她现在回去也毫无用处,对面的人太多了,而她的体力行将耗尽。也许陷入循环前的她,真的有天真到相信他们会依言放人,但现在的她清楚回去就是死路一条,顶多能让二妹在沉尸湖底的路上有个伴。
而沈瑕九成九不想要她这个伴。
她一边摇橹划向对岸,一边抽空把账本翻开摊在膝上,试图记下些线索,免得沈瑕这犟种明日还要再来一遍。但这帐写得太多太杂,又是厚厚一本,她根本不可能尽数记住。
“啊!”岸边传来是一声惨叫,是沈瑕的声音。
这一声喊叫有些动摇了沈乘月的心神,死是一回事,虐杀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大概是她的弱点,她看不得人受苦,不止对沈瑕,她见不得任何无辜之人如此。
沈乘月瞟了一眼船身上留下的箭矢,那是刚刚追兵射上去的,一时倒还没有漏水。
但沈瑕不受控地痛呼一声后,紧跟着又喊了一句:“不许回来!”
越是紧张的时刻,沈乘月越是沉下了心,飞快思索,沈瑕应该是刚刚拿到账本就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翻看,她定然也不知道想要的线索具体在哪页哪行,不然刚刚就该提醒沈乘月了。
沈瑕要查的帐在哪一年?
她既然没说,那应当是默认长姐凭自己的脑子能想到。
岸上的男子见沈乘月竟还在低头翻账本,情知这样威胁不了她,干脆抬手用刀尖划开沈瑕的腰带:“姑娘,再不回来,你妹妹身上会发生什么,可就都是你害的了。”
沈乘月的视线终于从账本上挪开,缓缓落在他脸上:“好,我记住你了。”
男子嗤笑:“那就请速速回来吧,还是需要我派人游过去请你?”
“划船快走,你自己活着就好!”沈瑕还在阻拦她,“你死了,才是万事皆空!”
上一篇:穿书后我和儿子们的金手指合并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