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这话您敢到他的尸骨面前说吗?”沈瑕摇摇头,“哦,我忘了,他已然尸骨无存了。当年他被斩首于菜市口,百姓群情激愤,恨不得生啖其肉,我父亲晚了一步,地上只剩下些碎骨。我生得晚,遗憾没能亲眼见证,不知大人可曾见过那副盛景?”
“你……”
“大人,我并不敢求您到圣上面前作证,我只求您为我指一条明路,给我一个方向。”
官员蹙眉:“姑娘过得好好的,何苦说这些有的没的?沈家乃簪缨世家,姑娘如何不肯珍惜现在的日子?偏要提及二十年前的往事?”
“沈家确实不错,”沈瑕道,“当初外祖父桃李满天下,他出事后,大家却都在拼命撇清关系,生怕影响了自己的前途官声。最后只有沈照夜一个人愿意为他奔走翻案,愿意收留他的遗孤,相比之下何止不错?”
“姑娘不必含沙射影。”
“小女子不敢。”
“沈姑娘,请回吧,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大人,沈家宠女儿,宠的只是嫡女沈乘月,玉妃乘月上瑶台,多好的寓意,”女子流下一行清泪,“而我呢?大人可知瑕字的含义?沈瑕沈瑕,美玉之上一点瑕,寓意嘛,无非就是我沈瑕是沈家这块美玉上的唯一一点瑕疵。”
官员再度叹了口气:“沈姑娘……”
“连我的姻缘,都是我费尽心力抢来的,”沈瑕红着眼眶看他,“您知道沈乘月鄙夷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时,我是什么感受吗?同为姐妹,一嫡一庶,因为我娘的出身,便仿若天堑之隔!”
“沈姑娘,别这样想。”
“您以为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沈瑕身子轻颤,“难道我不想做嫡女?从小什么东西都有人捧到我面前,不必我千方百计地去争去抢。这些年,我步步筹谋,只为活出个人样!”
她啜泣起来,似乎无力继续说下去。
官员有些不安地左顾右盼。
沈瑕字字泣血:“我娘被指指点点,郁郁而终,如果我外祖父
还在,他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母女过这种日子!”
“……”
“当年您初来京城,外祖父怜你孤身一人,常常请你回家用膳,你吃住都在楚家,衣服破了都是外祖母叫人帮忙缝补的,她死在流放路上的时候,不知您可还记得这位师母?”
“……”
“大人,我只想求一个答案,我保证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您的名字,”沈瑕跪了下去,被官员急忙拦住,便顺势抬头看向他,睫毛轻轻颤动,眼神里满含着令人不忍的脆弱与无助,“二十年已过,如今以我一人之力,掀不起任何风浪,我只是想求个心安。楚家几十口亡魂,请您垂怜。”
“沈姑娘,我帮不了你,”官员移开视线,不去看她,“国有国法,你外祖父犯了罪自要伏法,未诛九族已是圣上垂怜,你对我说这些也是无用!”
“大人……”沈瑕站在原地摇摇欲坠,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来人,送客!”
“走吧。”一道女声在她身后响起,沈瑕回头,看到一个扛着树苗的沈乘月。
“姐姐。”
“跟我走吧。”沈乘月叹息着,又重复了一遍。
“好。”沈瑕握住她的手,倚靠着她,缓缓离开。
官员望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吩咐门房道:“以后不要让她靠近府门。”
“是。”
沈乘月扶着哭到浑身无力的沈瑕走进附近的酒楼,不过是进了个雅间的工夫,沈瑕腰不弯了,腿不软了,连脸上的表情也重新恢复漠然,除了红肿的眼,看不出半点哭过的模样。哪还有刚刚身子轻颤、楚楚可怜的作态?
“这老东西,从他口中套点消息可真难,敬酒不吃,那就只能请他吃罚酒了,”沈瑕看向沈乘月,“还是要劳烦你了,他的儿孙子侄、女儿女婿、亲家岳家,通通筛查一遍,总能抓住他的把柄。”
“没问题,反正我多的就是时间。”不得不说沈瑕的思考方式非常流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你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我就解决你。
“你这是什么扮相?”
沈乘月拍了拍身上的土:“翻修花圃呢,打算出门来买几棵树苗回去,正好就碰见你唱作俱佳地在演一场大戏。”
沈瑕笑了笑。
“顺便说,玉妃乘月上瑶台,”沈乘月澄清,“这可不是我名字的由来。”
“我知道,随口编的,”沈瑕想了想,“我若说‘从今若许闲乘月’就显得太休闲了,体现不出沈家对你的期望。”
沈乘月翻了个白眼:“饿不饿,我点餐了?”
“行,给我点一份玉蒸酥和……”
“和珍珠丸子?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沈瑕笑着为她斟茶:“那可真是有劳姐姐了。”
第47章 对与错
酒楼。
沈乘月取出薄薄几张宣纸递过去:“我发现我们最近每次相聚都是在密谋些什么,实在不利于我乐观向上、朝气蓬勃的心灵成长。”
沈瑕白了她一眼:“查到了什么?”
“筛出了几条,看起来都算不得大事,”沈乘月示意她看最上面的一张宣纸记载,“无非就是他的女婿当初科考那年隐瞒父丧,避开了三年孝期一类的事。我不知道哪一样才能动其根本,让他接受威胁。”
“朝廷有规定,官员父丧母丧必回乡丁忧三年,”沈瑕点头,“算是个把柄,能查到这些,实在辛苦你了。”
她细细翻看每一页记载,秀气的眉蹙起后,便没展开过。
“你觉得哪一页可用?”
“我也不知道,”沈瑕摇了摇头,“真遗憾,我这些年思考的都是怎么抢来萧遇,如何为自己的名声铺路,为上嫁堆叠筹码,我几乎从未关注过朝政。”
“所以?”沈乘月知道以这厮的德行,不会简简单单自贬一句后,什么都不说。
“我们智慧不够,就去借鉴有智慧的人,”沈瑕神色淡淡,“爬得越高,敌人越多。此人身居高位,敌人必然不在少数。”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日一早,把所有把柄捅给其政敌,观政敌动向,他选择哪一样来进攻,我们改日就用哪一样来要挟。”
“好主意,”沈乘月点头,“我该如何选择他的政敌?”
“问咱爹。”沈瑕言简意赅地给出指示。
“咱爹?”沈乘月奇道,“他不是个闲散官员吗?也清楚其中门道?”
“我该怎么给你解释,咱们家就只有你一个……”
“咳。”沈乘月及时清了清嗓子,提醒对方她还要仰仗自己。
“只有你一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姑娘。”沈瑕面不改色,非常顺畅地就改了口。
“自从有了与你相处的经历以后,我已经不大计较别人的称赞是否违心了,”沈乘月一笑,“只要是夸奖就好。”
“要的就是这种精神,”沈瑕把宣纸推回长姐面前,“我欣赏你的意志。”
“没有这种意志也很难与你共处一室。”
两人坐在二楼雅间,随口拌着嘴,窗下忽然吵吵嚷嚷地经过一群姑娘,她们正从酒楼里离开,边走边聊着天。
沈乘月探头望了望:“年轻真好。”
“说的好像你多老气横秋似的。”
“我的参照是你,”沈乘月一指二妹,“阴暗且沧桑,”又一指楼下,“神采焕发、意气飞扬。”
沈瑕就当没听到:“她们要去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她们不是你朋友吗?”沈瑕笑道,“酒肉朋友也是朋友。”
“怎么就酒肉朋友了?你哪怕说是泛泛之交呢,”沈乘月干脆高声喊了一嗓子,“姑娘们,这是去哪儿玩?”
“乘月?”姑娘们纷纷打着招呼,“我们去给阿宛撑腰!你去不去?”
“哦……”沈乘月一拍脑袋,才记起循环前是有人和她提起过这么一桩事。
沈瑕饶有兴致地探出头去:“怎么?”
楼下的姑娘们怔了怔,有人皱眉问:“乘月,你怎么会和她坐在一起?”
“咳,”沈乘月连忙赶人,“你们先行一步,我稍后就来!”
待把人打发走,一回头,正见沈瑕坐在对面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姐?”
沈乘月试图转移话题:“她们口中的阿宛叫苏青宛,你应该有印象。”
“当然,姐姐的朋友嘛,”沈瑕笑得温温柔柔,“坚持嫡女只和嫡女玩在一起,不肯搭理我们这些庶女的那位苏小姐。我真好奇,她有没有搭理过陛下的庶公主、庶皇子?”
沈乘月干笑两声:“你也说了只是酒肉朋友嘛。”
她呼朋唤友饮宴游湖时,苏青宛偶尔是其中一个,除此之外两人其实没什么交集,她确实不知道沈瑕说的这些。如今回想,才想起自己的圈子里,确实鲜少有庶女出现过,只是她从前从未注意过这些罢了。
“姐姐这般急着打发她们走开?”沈瑕挑眉,“怎么?生怕她们看见我和你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那倒不是,”沈乘月向雅间出口处挪了挪身子,“主要是怕她们说话不堪入耳,得罪了你,你又要阴暗地报复她们。”
她这一句,算是把两边都得罪了,居然还好意思说旁人说话不堪入耳。
沈瑕眯着眼打量她一会儿:“姐姐请继续讲。”
“她家里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她外祖家里有些落没了,”沈乘月小心地观察着二妹的神色,准备随时住口、或是逃跑,“她爹也不是个东西,开始明目张胆地宠爱早年纳进来的一个戏子,妾室抢了正妻的风头,她庶妹也有些嚣张,惹了她几次。”
沈瑕笑意不达眼底:“所以你们要去为苏小姐出头,教训她庶妹一顿吗?”
“这个嘛……”
“姐姐今日说起话来怎么磕磕绊绊的?”
“撑腰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沈乘月果断卖了自己那些酒肉朋友,“但我保证,循环前听说这事儿,我本是打算去说和的。”
“这我倒是信你,”沈瑕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你就没长能欺负人的脑子,不然这些年下来,我在府中的生活要凄惨百倍。”
沈乘月却已经明白了她的路数:“你是说如果我会欺负你,你
能利用我的欺负,从萧遇和父亲那里分别得到百倍的怜爱和金钱补偿?顺便把我的跋扈之名传遍京城?”
沈瑕笑了起来:“这次我是认真的,父亲每日要去衙门当值,萧遇又不住在沈府,府里只有一个无条件偏爱你的祖母,我对上你只有吃亏的份。”
“……”
“所以姐姐打算如何去管苏家的事?”
沈乘月谨慎:“你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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