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我不明白。”沈瑕在她身后幽幽出声。
“有什么不明白的?”沈乘月回头看了一眼和这份热闹欢喜格格不入的妹妹,“京城里有人成亲,我收了银子来为新人作画。”
“以前从没听说过这行当,你自创的吗?”沈瑕低头看着她的画,抬手一指,“这里,把那只摇尾巴的小狗画进去,看起来很喜庆。”
沈乘月便换了黄赭石磨出来的颜料,把笔递给沈瑕:“你来。”
沈瑕提笔,将主人家的黄色小狗也加入画卷之中,小狗吐着舌头,活灵活现。
“我还是不明白,”沈瑕边画边问,“做幅画而已,为何要我来陪你?”
沈乘月咬了咬唇:“我昨日受了些惊吓,想找个人陪着。”
“哦,”沈瑕恍然,“所以你跑到婚礼上来,是借人家的婚事冲喜来了吧?”
“什么冲不冲喜的?”沈乘月托腮,“用人家的婚事给我冲喜听起来怪缺德的,我来是因为这里人多。”
“你遇到什么事了,吓成这样?”
“我在城西发现了一对儿食人魔。”
“你是说有人在以人肉为食?”
“是一对儿夫妻,”沈乘月抖了抖,“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在人群中精准找到彼此,并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的。”
“恶人大概可以识别自己的同类。”
“我闯进去时,正看到那女人给躺在床上的公婆喂食切的稀碎的肉羹,不知你能否想象我当时的毛骨悚然。”
“咱们京师真是人杰地灵。”沈瑕评价。
“等会儿再聊吧,”沈乘月想了想,“在人家大婚时谈这个不吉利。”
沈瑕只能按捺性子,一会儿低头看画里的婚礼,一会儿抬头看真实的婚典:“我不喜欢热闹。”
沈乘月细心在画上落笔,并未因为循环而稍有疏忽:“这世上有几样你喜欢的东西?”
沈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安静地看着她完成作画,又在角落里题了句吉祥话,才上前把画卷递给新人的高堂,对方回了喜钱和四色喜糖,沈乘月就高高兴兴地回来,把喜钱分了一半给妹妹:“你也沾沾喜气。”
沈瑕讨了一颗龙眼糖,塞在口中,鼓着腮帮子问长姐:“你说的那家食人魔住哪里,带我去逛逛?”
“你有病啊?”沈乘月问得直截了当。
“我去看过,才能见你所见,忧你所忧,”沈瑕笑靥如花,“如此方能更好地抚慰姐姐心中恐惧啊。”
沈乘月一个字也不信,却也懒得争辩,正想上桌吃口饭,被沈瑕扯走:“反正待会儿又要尽数吐出去。”
“……”
两人与主家道别,离开了婚宴,一路前往城西。
沈乘月兴致不高,沈瑕说话她也没怎么搭理,直到下了马车,沈瑕观察了整条街上多户人家,抬手指了一家门前没挂灯笼的:“那家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这种地方一般邻里关系很亲近,其他人家要么敞着大门,要么院墙篱笆低矮,后院几乎一览无遗,只有这家门户紧闭,遮挡严实,”沈瑕分析,“门口坐着的人眼神也不对,你看她盯着街角踢毽子那些孩童的眼神。”
“眼神?”
“姐姐你喜欢小孩子,或者说你对这世上绝大部分人心怀善意,你看孩童的眼神是带着一点笑意的,”沈瑕解释,“像我这种厌恶孩童的,常常瞥一眼就移开视线。像她那种带着厌恶却又偏要坐在门口一直盯着看的,似乎有些不对劲,何况她眼神里还透着贪婪。再加上她身子偶尔抽搐一下,时不时按揉头部,又发丝稀疏,正符合我在书里读到过的食人后会染上的一种病症。”
“你倒是博闻多识,”沈乘月称赞,“我还以为你日日关起门来,只读那些教你如何损人的古籍呢。”
“姐姐又是怎么发现的?”
沈乘月耸肩:“我就靠每天乱窜发现的呗。”
“你每日乱窜些什么?”
“万一在哪儿里捡到本武功秘籍呢?”
沈瑕大概是觉得好笑,却又配合地问道:“可有发现?”
沈乘月从袖中摸出一本封皮有些陈旧
的经籍:“喏。”
“气功心法?”沈瑕一怔,“还真有这种东西?有用吗?”
“我试着打坐了一天一夜,坏消息是压根没用,”沈乘月乐观道,“好消息嘛,是我虽然没练成神功却也没走火入魔。”
沈瑕沉默着把秘籍递还给她:“那还揣在身上做什么?”
“万一是时间太短才不起效果呢?”沈乘月振振有词,“我打算先记下来,说不定循环后用得到呢。”
“在哪儿找到的?”沈瑕起疑,“不会是街边的道士说你根骨清奇,适合收为某某派某代单传弟子,然后收了你一千两银子硬塞给你的秘籍吧?”
“我有这么傻吗?”沈乘月为自己正名,“我在密道里找到的。”
“什么密道?”
“京城地下有一条密道,我无意间发现的,我翻了本朝的城建记录,没有记载。”
“通往何处?”沈瑕蹙眉,“要是通向重臣府邸,户部国库,甚至……这可是个大问题。”
“刚发现不久,密道太长了,下面又黑,我还没摸清楚,”沈乘月拍拍她的肩,“别担心,待我弄清楚就告诉你。”
沈瑕点了点头:“说回食人魔的问题,我们闯进去看看?对了,你能打得过吧?”
沈乘月颔首表示可以:“你先请。”
“躲在妹妹后面,你可真勇敢啊,”沈瑕大步上前,对着门口的女子举起腰牌,高声道,“五城兵马司,接到线报,贵府上有人涉嫌谋杀,我们要进去搜查!”
沈乘月定睛一看她手里那“腰牌”,哭笑不得,原来是沈瑕不知何时把马车上出入平安的牌子扯了下来,藏在怀里。
门口的女人怔住了,沈瑕不等她反应过来,大步走到门口,抬腿去踹院门,踢了一下,没踢开,连忙用眼神示意长姐动作。沈乘月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走上前,用力踹开那扇木门。
沈瑕抬眼一扫院落格局,径直闯进厨房,翻箱倒柜,地上的坛子、木箱等物,通通都是抬脚就踢倒,很快里面碎得凌乱一片。沈乘月望着她,才意识到她其实是在愤怒。
沈瑕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对这个世界略有些冷淡,连她外祖父的事,似乎都是靠理智在行事。每天得到长姐给的消息后,都迅速接受并开始忙碌,除了特别了解她的人,其他人很难看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
听到食人的消息后,她还能笑靥如花地哄姐姐带自己去看看,但她其实已经在为此感到愤怒了。
吃人这种事,谁能容忍它发生在太平盛世?
门口的女人很快叫嚷着追了过来,被沈乘月挡在门外。
她一手架住女人的手臂,一边看向厨房里的妹妹,沈瑕正翻找着木柜底部,起身时余光一扫,看到姐姐身后一道身影高举起镰刀对着沈乘月后脑凿了下去,连忙喊了声“小心”。
沈乘月听得耳边劲风,无需思索,全靠危险中历练出的本能行事,抬手就扭住女人的手臂挡在自己身后当了肉盾。
偷袭者自然是这家的男主人,他手下锄头已经抡下,见状连忙转向,却已有些来不及,锋利的镰刀削掉了女人的半边脑袋,溅得地面一片红红白白,沈乘月却已经在这一刻就地一个翻滚躲了出去。
女人倒在地上,男人嘶吼一声,看起来居然十分伤悲,看得沈乘月连连称奇。
沈瑕在厨房里,看到迸裂而出的脑浆后,扶着灶台开始呕吐。
“啊啊啊!”男人对着沈乘月大吼一声,显见十分愤怒。
“啊啊啊!”沈乘月气势丝毫不弱地吼了回去。
男子一镰刀横着抡了过来,沈乘月逃跑的路线被厨房里的杂物堵住,干脆向男子的方向身子一旋,避开刀锋,被镰刀木柄砸中腹部,横飞了出去。
男子力气很大,不知是否食人攒出的力道。沈乘月砸在米袋子上,立刻弹起来,听到妹妹已经在边呕吐边高喊:“救命啊,杀人了!”
沈瑕一边喊,还举起铁锅、瓶瓶罐罐一类东西往地上砸,力求制造更大的声响,引来邻居。
女子刚刚追得匆忙,没有关上院门,热心的邻居听到,便有人进来想问问怎么回事,打眼看到女子倒在地上的尸首,吓得尖叫一声。
“李大哥来得好,这两人闯入我家,杀了小翠,”男子倒打一耙,“我今日定要斩杀她们为妻复仇!请您帮我一帮!”
“这……”邻居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瑕抬手将一只坛子掷出,砸在厨房门口:“你这一坛子醋腌手指,也是我们提前为你备下的?”
那坛子正碎在邻居脚边,他定睛一看,见几十根属于人的手指、脚趾,被泡得发白发胀,散落子啊地上,他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再懒得理会谁对谁错,转身就要跑,被男子一镰刀砸在头顶,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男子蹲下,伸出手指在他的脑浆里搅了搅,又把手指放进口中,一脸沉迷地舔裹。
沈瑕肚子里的翻涌刚平静些,看到这一幕,再度扶着锅灶呕吐起来。
沈乘月刚刚在被翻乱的厨房里找到武器,慢了一步,没能救下邻居,此时抡着菜刀,冲着男子砍去,硬是把菜刀舞出了呼呼作响的凌厉刀风。厨房的刀大概平时要用来剁骨切肉,被人细心打磨过,光亮锋利,沈乘月一刀削断在男子头顶,削掉了半块头皮,男子趁机手腕向前一递,操着镰刀向她胸口戳去。她看好时机,闪身斜走,手里菜刀高高扬起,双手握持,用尽全力向下一砍,剁中男子手腕,鲜血喷涌,一只无力的手连带着手里的镰刀坠在她脚边。
沈乘月不等他反应过来,手腕一转,翻了个刀花,横劈而出,割中男子喉咙,又抬腿在他胸口一踢,看着他圆睁双眼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便露出他身后院门口刚闻声进来的几个邻居,他们看着地面上的惨状,张大了口,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出了这种事,官差来得很快,沈乘月和沈瑕作为嫌犯,站在街边,被戴上了镣铐,严加看管起来。
沈瑕看起来平静了许多,至少没再继续呕吐了,她盯着镣铐:“我人生第一次啊。”
“难道我就有很多经验不成?”
一旁的邻居街坊们还在指着她们叫嚷:“就是她们两个!大勇和小翠一家在这边住了多少年了,一向善良本分,大人你可得为他们做主啊!他俩被杀了,家里还有两个老人不知如何奉养呢!”
沈乘月打了个哈欠,立刻被他们视为挑衅的证据,又指着她喊叫起来。
她觉得挺冤枉,她身边的沈瑕看着他们的眼神,带着纯然的、高高在上的轻蔑与鄙夷,那才叫挑衅,而她就只是打了个哈欠而已。
“我能骂吗?”沈瑕问。
“不要了吧。”
“为什么?”
“两位食人魔的对门邻居,就是现在叫嚷的最欢的那对儿男女,”沈乘月叹了口气,“我最初就是在这家发现不对的。他们的小女儿三岁时走失,而他们的邻居大勇和小翠帮了他们很多忙,陪他们走出了那段阴霾时光,至今他们家里还挂着小翠送来的猪骨风铃,正是那年送来的。”
“猪骨,你是说?”
“我认出那是人的骨头,确切地说,是孩童的骨头,”沈乘月望着街对面的房子,“据说那一年,大勇家声称杀了年猪,还给他们送过猪血来做菜。”
“……”
“很令人作呕是不是?”沈乘月问,“我很难揣测他们的心思,为何杀了孩童又要暗中折磨她的父母……”
“你要告诉他们真相吗?”
“我说不出口。”
沈瑕低头看着鞋尖,没再开口。
官差们还在后院里,在两个老人的大骂声中挖掘着那里的土壤,待有人过来给沈乘月二人松了绑时,她们便猜到他们定然是挖到了什么。
一具具白骨接连被运送出来,邻居们骤然失了声,茫然且恐惧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两人站在街边,静静看着。
“既然能打过他们两个,你怕什么?”沈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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