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喜欢。“沈乘月抓住机会,立刻还之以颜色。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沈瑕。
那一家三口停在了对面的糖葫芦摊子前,女子付了银子,小孩子就欢欢喜喜地伸手去够小贩手里那红亮剔透的美食,他的父亲干脆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街上卖得最好的其实还是这些常见的小吃,适合大众口味,但沈乘月偏偏喜欢标新立异,搞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出来售卖。
夕阳洒下余晖,笼在街道之上,一切看起来如此温馨。
“你有想过成亲生子吗?”沈瑕突然问。
“成亲当然想过,生孩子没想过,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沈瑕难得提起这么正常的话题,沈乘月便如实回答了,“你呢?”
“我有时候会想象,拥有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小小的孩子是什么感觉,”沈瑕抬手去接照进铺子的一缕余晖,“但如果它不聪明不漂亮,我未必会爱它。所以,也许还是不要为妙。”
“我只能说,”沈乘月竖了个拇指,“不愧是你的答案。”
“说真的,真正的爱大概就是祖母对你那样,不管孩子有没有出息,能不能做一番大事业,都会无条件爱她、维护她,哪怕不学无术,哪怕样样不通,都会爱着她,为她铺好以后的路。但也记得教她做个好人,遇到恶意时也懂得反击。”
沈乘月迟疑:“祖母她……”
“不必多说,”沈瑕察觉了她的意图,立刻阻止她,“这么多年来,我本也没做过她心目中的好孙女,我心思太多,还给你下过套,她不喜欢我再正常不过。”
“说起来,你有没有问过祖母,你名字的‘瑕’到底是什么含义?”
“我不必问。”
“……”
“等循环结束,”沈瑕环顾这间店铺,“把你经历的所有故事都讲给我听吧。”
“我可能会挑些温馨欢乐的故事来讲,”沈乘月笑笑,“你已经够阴暗了,食人魔一类的故事就不必再提了。”
第55章 认同与否
夜色降临,沈瑕又有坏事要做,与长姐告辞,一袭白衣融入了夜色下的长街,渐渐消失在沈乘月视线里。
她们的第三局棋还没有下完。
“下次见面,我们可以继续这场残局,”沈瑕说,“正好可以给你更多的时间思考怎么赢我。”
沈乘月便笑着与她挥手作别。
妹妹离开后,铺子里便只剩沈乘月一人,独坐灯下,映着满堂清寂。
她哼着歌,锁上了铺子的大门。
这个时间,有人脚步匆匆往家赶,有人一家三口牵着手逛街,她与他们擦肩而过,直到经过刑部后巷,才撑着墙翻了进去。
最近她得闲时,常常来刑部看卷宗,看旧案、新案、破了的案子、未破的案子,隔一段时日,就来翻一翻近十几年的通缉画像,看看自己最近的见过的人里是否恰巧有那么一两位通缉犯。她差不多把满城的人都见过了,还真的找到了两个,一个是江洋大盗,另一个十余年前纵火烧死一家金铺老板,携财物潜逃。
她细心记下,只等着循环结束押着人来领赏钱。
她已经几乎什么事都做过了,什么都享受过了,多高的风景都看过了,一呼百应、众星捧月也感受过了。
如今,除了妹妹那桩悬而未决的疑案,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能做了。
她拿起刑部桌上的惊堂木,掏出刀,开始雕刻,不过半个时辰,就雕出了一只刑部出入腰牌。
无他,但手熟尔。
她已经能熟练雕出各部腰牌、官员牙璋、甚至宫廷禁地的出入木牌,她连玉玺都偷出来研究过,但这玩意儿雕出来也没用,她就算提着传国玉玺招摇过市,也无人会信她是皇帝本人。
刻完一只腰牌,窗外响起了轰轰隆隆的爆炸声,大概沈瑕这一日炸的官员府邸距刑部衙门不太远。
沈乘月打了个哈欠,没有出去凑热闹。
过了半个时辰,窗外居然又响起一声巨响,感情沈瑕这厮也在加快进度,见两家离得近,干脆就先后炸了。
她恒定的七月初六里,除了她自己,只有沈瑕在不停变化,每天炸着不同的人家。
附近不再安静,沈乘月夹着卷宗,从刑部正门离开,她出示了腰牌,守门的人还是狐疑地打量了她片刻。
“靳大人命我来取卷宗。”她随便扯了个借口。
守门人这才点了点头,放她通行。
沈乘月出了大门,遥望了一下两座爆炸的宅邸,没有见到妹妹的身影,倒是见到了个望风的山匪。
她和山匪太久没见了,乍然一看到还有些亲切,可惜后者已经不识得她这位曾经的大当家了,专心地混在被爆炸声吸引来的人群里对什么人打着手势。
看来沈瑕把他们带领得很好,循环后大概也可以把他们塞给她,免得他们继续干那些打劫的买卖。
沈乘月没有再看下去,转身离开,回了沈府,不管她回去得多晚,月华院里始终亮着一盏灯在等她。
孙嬷嬷急急迎出来:“姑娘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不带下人?”
沈乘月对她晃了晃手里的烤鸭:“刑部附近那家店,知道你喜欢,特地给嬷嬷带回来当夜宵的。”
孙嬷嬷顿时笑开了花:“还是姑娘待我好,知道心疼嬷嬷。”
沈乘月把荷叶裹着的烤鸭递给她,听孙嬷嬷又要讲些独自出门危险一类的话,连忙脚底抹油,进了卧房,一头栽倒在床上,假装自己累到人事不知。
转眼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沈乘月在茶楼窗边弹琴,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聆听的时候,沈瑕又找了过来。
“我找到主谋了。”
“哦?”沈乘月不由为妹妹高兴,“是谁?在京里吗?”
“在墓里,”沈瑕说,“他死了。”
沈乘月一怔:“你杀的?”
“很遗憾,不是。他和我外公同期为臣,本就年纪大了,十年前便死了,寿终正寝。”
沈乘月的兴奋彻底平静下来:“你……还好吗?”
“好得很,他死了,不是还有儿女孙辈吗?”沈瑕微笑道,“我要他家破人亡,妻儿死在流放路上,女儿沦落青楼为妓,孙辈一世为奴。如果陛下不判,我就亲手千刀万剐了他的妻子儿子,绑了他的女儿卖进妓馆,孙子孙女卖去挖矿,一辈子见不得天日。”
“……”
“怎么不说话?”沈瑕看她,“姐姐觉得我太狠了?”
沈乘月欲言又止,忽听楼下有人喊道:“姑娘,什么仇什么怨啊?人死了,还要祸及家人?手段竟如斯残忍!”
沈瑕面上难得浮现了些许茫然,看向沈乘月,后者一拍脑袋:“对不住啊,我怕楼下听不清我的天籁琴音,搞了个扩音的东西,你的话可能……都被听到了。”
她摸出一只上宽下窄的圆木筒给妹妹看,沈瑕一把夺了过去,冲着楼下人道:“这位大哥,你是否觉得自己很正义?”
“人死灯灭,你恨的人已死,就该一切了结,何苦牵连妻女?”说话的人一副儒生打扮,“其他人也评评理呢?”
一女子点头:“我以前受一个富户所雇,伺候他的外室,后来那外室被他家里的婆娘发现了,卖去了窑子,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有一次我路过,那外室看见我,哭着闯出门跪在我面前,她以前看着鲜亮富态,不过几个月,枯瘦了许多,我差点没认出来,她求我赎她,可我哪有银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被龟公拖回去了。”
“是啊,都是女子,何必那么狠心?”
“还有那孙子,不知是多大的孩子?想来定是无辜的。”
沈乘月坐立不安:“快闭嘴吧你们!”
“让他们说,”沈瑕拦她,“我倒要看看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听姑娘说那人十年前便死了,”楼下人七嘴八舌,“这都多少年了,还有什么仇放不下呢?”
“未免睚眦必报了些。”
沈乘月怕不拦着要出事,手指勾了个琴音,打断众人:“诸位切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啊。”
“可是看姑娘衣着打扮,想来过得不错,何不就此放下?”
“等等,我认得你,我见你施过粥的,”有人指着楼上的沈瑕,“我还误以为你是个善人呢,当真人不可貌相!”
“对了,你不是沈家二小姐吗?
沈家权贵世家,过得可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好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母亲不就是……”
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沈乘月及时扔下去一枚芥末弹,辣得众人忙着抹眼泪。她很清楚沈瑕的逆鳞在何处,眼看有人要提到不该提的,立刻出手拦阻。
沈瑕挑衅众人:“无论如何,事情我是做定了,有本事,你们就来阻止我。”
“你……”
“至于仇恨,的确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沈瑕提议,“觉得仇恨不该延续二十年的人请举手示意,我今日晚些就去杀了诸位的父母,二十年后,不,我宽容地给你们三十年,那时请你们再来告诉我,是否还记恨于我?”她眼底带着微微的猩红,在众人眼里,这灭世的魔已初具雏形。
“……”大家都不说话了,事不关己时,他们都敢站出来劝说,沈瑕一旦点到他们头上,众人立时都哑了声息。
刚刚大家都听见有人说了,这姑娘来自某个权贵世家,而百姓们常常对权贵有些阴暗的幻想,觉得他们会草菅人命,所以大家都安静下来。
无人举手,当然。
若有人真敢举手,沈瑕也一定真的敢杀。循环里,她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旁人的命?
她就是这样的人,她懒得解释自己的仇,更不描绘自己受过多少委屈,你敢提出不理解,她就让你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我猜也是,”沈瑕嘲讽地笑了笑,“既然如此,各位伪善者,有多远滚多远吧。我数十个数,请务必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超一个数,我要你一根手指。”
“一、二、三……”她不过数了三声,原本聚在楼下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她冷笑一声,“一堆废话,我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新鲜的,但没有一句是我自己想不到的。”
沈乘月托腮看着她。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沈瑕问。
“想哭就哭吧。”
“因为刚刚那些蠢货?”
“因为主谋已死。”
“……”沈瑕沉默片刻,提醒她,“千万不要和楼下的人说类似的话,我不想太讨厌你。”
“我没有立场说那种话,”沈乘月叹气,“仇是你的,不是我轻飘飘劝你一句他的家人无辜,你的仇就会云散烟消的。”
“姐姐这么善良,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劝我。”
“若是真的善良,就不该只对罪魁祸首的家人善良,也该对你善良才是。”
“但你并不认同我?”沈瑕清楚,长姐不可能认同她要把人卖入青楼的手段。
“我认同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同自己吗?”沈乘月看着她,“你刚刚坚持要听那些人讲话,是否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你改变想法?”
“可惜他们都是蠢货,”沈瑕与她对视,“不如姐姐给我一个理由?”
“我的理由听起来会很苍白。”
“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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