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而能指使京畿营的人,除了当今陛下——想来他也不会自己造自己的反。那就只能是陛下因年纪渐老而逐渐放权给的几位皇子之一了。
个中情由大家冷静下来其实都想得到,只是沈瑕在此时此刻,还能如此平心静气地点出问题,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如果是皇子谋逆,其实也还好,至少好过是夷狄兵临城下。皇子抢到皇位后,总还要是维持朝廷运转的,那他应当不会杀掉很多大臣、权贵。
问题是哪位皇子?如果是与自家曾有交情、有姻亲的,那就再好不过。京里的重臣世家都龟缩在府里,静等着消息传过来。
月华院里,沈乘月终于忍受不了这份压抑,站起身:“我去花园里透透气。”
沈瑕立刻放下茶盏:“我也去。”
你们两个还有心思透气?沈父和老夫人对视一眼,无奈道:“去吧。”
沈乘月出了院子,径直前往临街一侧的正门,府里空无一人,一个下人都未见,她指挥妹妹:“去给我搬个梯子,我趴墙头看一眼。”
“……”
“或者你的肩头借我踩一下?”
沈瑕任劳任怨地去搬梯子了。
沈乘月踩着梯子,趴上墙头,往日人来人往的街,如今寂静无比,只余下百姓奔逃时落下的满地蔬果,被踩成了泥泞。
她想看看附近其他府邸的情况,那些府上却也毫无动静,想来大家都在静候消息。
“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不用,”沈瑕摇头,“我想象得到外面是什么模样。”
沈乘月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了一队甲胄齐全的兵士,她努力盯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不行,我认不出来,不然出去绑一个掉队的拷问一下?”
沈瑕今天翻白眼的次数格外得多:“下来,我看看。”
沈乘月把梯子让给妹妹,沈瑕爬了上去扫了一眼:“我认识,领头的是二皇子身边的人。等等,他好像看到我了,没事了,他离开了。”
沈瑕费力地爬下,对上长姐审视的眼神:“你这是什么表情?”
“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你不会以为二皇子谋反是我煽动的吧?”沈瑕觉得好笑,“我若有这本事,此时此刻就不必站在这里陪着大家提心吊胆了。”
“但你的确和他来往甚密。”
“我们的关系勉强算得上是若即若离,若是连我都猜得到他要谋反,他怕是也活不到现在,”沈瑕叹气,“说真的我也很惊讶,我只是看出他野心不小,想借他的手搅搅浑水,哪里想得到他居然如此疯癫,敢率兵谋反?”
沈乘月挑眉看她:“以你对他的了解,他赢得天下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赢,对我个人而言会稍稍有利些,一朝天子一朝臣,想收拾现在这些老臣会方便得多,”沈瑕话锋一转,“但从天下的角度而言,我建议你不要盼着他赢。”
她们把消息带给了沈照夜和老夫人,两人都是嗟叹一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仆从却忽然兴奋道:“对了!二小姐不是和二皇子颇有来往吗?他说不定会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放过沈府!”
以沈瑕的脾气,当即就想反驳,被沈乘月盯了一眼,终究是闭上了嘴,让大家保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又枯坐了一会儿,大家都是饥肠辘辘,就在小厨房里随便弄了点吃食。沈府每日都会派人出门采购新鲜食材,但今日遭此大变,哪还顾得上这个?此时厨房里只剩一只杀好的鸡并一些方便储存的菜蔬、米面、腊肉,老夫人身边的仆妇把鸡简单蒸熟,给几人端上来。
一只鸡腿照例夹给了老夫人,另一只,仆妇没有过问,就恭恭敬敬地送进了沈瑕面前的碗碟里。
几人都是微怔。
“想什么呢?”沈瑕最先开口,丝毫不给人留念想,“二皇子现在很可能正在杀戮他的亲爹和亲哥哥,我和他这点连手都没牵过的关系,一旦涉及利益,又算得了什么?真以为能靠我保得住沈府,以为他赢得天下后会迎我入宫做皇妃?”
沈乘月看她一眼,示意她少说几句。太平盛世过久了,乍然遇险,大家慌乱之下,也是病急乱投医。
沈瑕没好气地问她:“鸡腿你要不要?”
“不要,你吃你的。”
听姐姐说不要,沈瑕问也没问亲爹一声,就干脆利落地将鸡腿干掉了。
“你们可有足够的吃食?”沈乘月转头问仆妇。
后者点头:“厨房里还有腊肉,可以做些腊肉炒菜心、腊肉炒辣椒,腌菜、米面也是管够的,大小姐不必担心。”
“好。”用完了膳,沈乘月又把妹妹拎出了房间。
“做什么?”沈瑕已经懒得挣扎了。
“我出去一趟,你好生待着,若叛军上门,记得第一时间带大家躲进我房间的地下室。”
“这还用你提醒?”沈瑕反问,“你出门做什么? ”
“出去探探情况,看看他们有没有侵扰百姓。也许会借此机会杀两个人,我还是有一些仇家的,”沈乘月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正好可以趁机栽赃给叛军。”
沈瑕叹气:“你比叛军心都黑啊。”
“都是你调教有方。”
“……”
第74章 顺手的事
“要不要帮你顺路杀个人?”
沈乘月问得轻松极了,仿佛一个平常的姐姐在问妹妹要不要顺路给你带回来一份糕点。
“城中永和巷北起第三户吏部给事郎,”她敢问,沈瑕就敢答,“多谢姐姐。”
沈乘月点了点头,这人她知道,做过什么她也知情。沈瑕人虽混账,但不会拿不该死的人诱姐姐去杀。
未严重触及沈乘月道德底线的人物,沈瑕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你小心些,”沈瑕嘱咐,“人杀不了也没什么,你别把自己的人头弄丢了就是。”
“我知道,我去看一眼,没机会我就开溜。”
沈乘月胆大包天,她实在没什么不敢的,循环结束后,她提醒过自己很多遍从此要珍惜性命,但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对冒险的追逐已经刻在了她骨血里,她做不回以前的自己了。
她翻墙离开,沈瑕看着她的背影,昏暗天色下,表情晦涩难明。
街上几乎没有人,京城的街难得如此空荡一片,天色暗了,躲在房子里的人也不敢点灯,生怕一片晦暗中只自家孤灯一点,由此引来叛军登门。
沈乘月极目望去,见京师竟仿佛是一座死城一般。
她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有些人她本想留给律法制裁,但大理寺慢条斯理地还没查出什么结果,上边已经要江山易主了。那还遵的什么纪守的什么法?
她闯入的人家并没有太忠心的侍卫或仆役,本来也只是一份差事,大难临头都各自躲藏了起来,让她的闯入和杀戮显得毫无阻碍。
沈乘月摸到小桃那边看了一眼,见屋子没有闯入的痕迹,大家也都还活得好好的,便取了些东西放心离开。
街上一片寂静,便显得喧哗格外突出,前面一户官邸门户大开,一个华服男子被兵士拖了出来,后面哭哭啼啼的家人要扑过来,被一记窝心脚踹了回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男子目眦欲裂:“放开我,不许碰我的家人!我可是朝廷命官!”
兵士不阴不阳地一笑:“曹大人想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竟忘了乱世命比草贱?今日你是朝廷命官,明日就不知是阶下囚还是刀下魂了。”
他身后的府里便又响起一阵惊恐的哭泣声。
她走这一路,已经见证了不知几家嚎哭几家愁。
官员被拖走,大部分兵士也跟了上去,落下两名负责善后,其中一个摸了摸曹大人女儿那光洁的面孔:“这些官宦小姐,一个个养得细皮嫩肉的,真让人心痒。”
那小姐吓得缩成一团,一位年长的妇人扑过来护着她,那兵士要动手,被另一个拦住:“你做什么?”
“怎么?没点甜头,我豁出命去跟着造什么反?”
“曹大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就心急成这样?倘使他是个会钻营的,讨了殿下欢心,转头没命的就是你!”另一个兵士皱眉,“确定他没活路了再下手也不迟,实在心痒,待会儿找个民女去!”
“嘿嘿,”那人一乐,“我已经盯上一个民妇了,住飞鱼巷里的,脸蛋儿那叫一个漂亮!”
“那还不趁早过去?免得被人抢了先。”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出府邸,拐进小巷的一瞬间,身子一软,同时倒了下去。
沈乘月从二人身后转出来,看向皇宫的方向,夜色中,仅能看到一片巍峨耸立的朦胧建筑,纵然视线受阻,她仍能闭眼描摹出其中每一寸红墙黄瓦、画栋飞檐。
她下定了决心,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她对这座巍峨宫城没什么敬畏之意,毕竟循环中,这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快乐老家。
宫城中,此时倒是灯火通明。
手持长刀的兵士将这里包围得密不透风,几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御书房中却只有两人,二皇子和今上一立一坐,隔空对视。
二皇子叹息:“想不到我们父子最终竟是走到了这一步。”
“少来假惺惺的这一套,怎么我们还要寒暄几句,问一声彼此安好吗?”皇帝冷笑,“要杀要剐都由得你,想让朕写下传位诏书绝无可能。”
“怎敢劳动父皇来写?”二皇子从怀中取出一份圣旨,“你的秉笔太监已经拟好了旨意,接下来您只要交出玉玺,盖上印章就好。”
“绝无可能,”皇帝轻嗤一声,似乎是觉得好笑,“谋逆就是谋逆,还想要什么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儿臣若守着名正言顺,怕是永世与皇位无缘了,”二皇子把圣旨用力掷在皇帝面前,“你从小就偏心大哥,好,他是太子,我认了,但渐渐连三弟都后来居上,排在了我前面,重要的差事你越过我交给他!你知不知道,上朝时我顶着众臣的视线,脸上火辣辣地发臊!”
“天家无父子,有能者居之,”皇帝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谋反就谋反,何必找那么多理由?要不要把三岁时朕少赏了你一匹绸缎五岁时少夸了你一句背书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说说?”
二皇子终于维持不住体面,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现在,父皇还不肯承认我才是那个有能者吗?”
皇帝靠在椅背上审视着他:“你确实比朕想象中多那么一点本事,至少敢于谋反。但樊城、云城多地驻军想来已经出动,你的位子能坐稳几天?”
“他们到来时,我已经登基,您和大哥他们又已经死了,我就是他们的新皇,他们有什么理由与我拼死拼活?”二皇子靠近他,“父皇一口一个谋逆,看来儿臣是没必要留你一命了。”
“要杀就杀,说这些是想听朕求情不成?”
“那就请父皇先走一步,您就和大哥、三弟来日黄泉再会吧。”
他一步步走到御座前,眼里闪着狂热的光:“父皇可有什么遗言吗?”
“朕本想对你说,做个好皇帝,”皇帝被居高临下地望着,眼里却仍含着俾睨天下的气势,“但想来说也是白说。”
“我当然会是个好皇帝,做皇帝很难吗?”二皇子手臂张开,眼神逐渐疯狂,“我知人善用,我拉拢朝臣,我收服了京畿……”
“营”字尚未出口,他整个人已经后仰着倒了下去,伴着砰的一声坠地。皇帝一惊,连忙低头去看,才注意到他额心正中的一点血洞。一柄短箭没入眉心,只余下一点漂亮的箭尾露在外面招摇。
“……”这一下极其突然又干脆利落的斩杀任谁都没有想到,皇帝坐在椅子上,尚有些愣怔,喜或悲都未及浮现,“他、他死了?”
一位皇子,一个谋逆者,一个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人,竟死在一支短箭之下,死得如此轻而易举,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生命结束得仿佛儿戏。
“应该是死了,”一名女子从龙椅后
转出来,“我没见过谁眉心中箭还能活的。”
“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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