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32章

作者:松雪酥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日常 穿越重生

  朱炳灰溜溜被冯祭酒轰走了。

  孟博远听说?这事儿后?也?纳闷,冯祭酒说?来也?不是那等清廉正派之人,这回怎的主持起公道来了?但不管怎么样,孟博远算是得了尚方宝剑了,今日?走起道来都昂首挺胸,再也?不怕朱炳刁难了!

  程书钧和林维明没法如他那般潇洒,他们俩今日?仅剩的一丝安慰,便是幸好今早买了姚小娘子的朝食,且刚到学斋不久便吃完了他们的“超值简餐”。

  姚小娘子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吃,林维明和程书钧今日?选的都是粢饭团配茶卤鸡子儿,茶卤鸡子儿便不必说?了,或许是姚小娘子熬的卤汤愈发醇厚,手艺也?愈发好了,她?卤出来的鸡子儿堪称一绝,林维明也?吃过他爹外头买来的鸡子儿,一点也?没有?姚小娘子做出来的好吃。

  粢饭团倒是今儿头一回见姚家卖,是用糯米饭压平后?,撒上捻头碎、肉松、萝卜干、碎肉肠,再搁上两?条黄瓜条,撒些芝麻,用手上的巧劲拿洗净芦花叶子裹成?长条胖乎的饭团,打开芦花叶后?,米粒也?不会散,可以直接捧在手里吃,冬日?里吃暖手又暖腹,还很方便。

  这东西乍看有?些粗笨,但味儿却很不错。

  糯米白生生热腾腾,咬下去甜软,接着便尝到捻头的酥脆、肉松的咸香,还有?咬起来硌棱硌棱响的箩卜干,里头的馅与饭团的米配得恰好,嚼起来一点也?不腻,还很快便觉着饱了。

  他与程书钧吃完挺惊喜,看着平平无奇,却很实在,对于他们俩这样家里并不宽裕的人家,吃起来正正好!

  好吃、顶饱、便宜。

  刚抹干净嘴,还商量着说?明儿再买一回紫米做的粢饭团试试,朱炳便黑沉沉着一张脸进来了,当即便宣布要进考房,事先一点儿也?没有?提醒过他们。

  如今回想?起来,支撑着他们考完的,好似便是肚子里匆匆下肚的粢饭团,那饭团吃下肚果然扎实,考了半晌午了还不觉着太饿,肚子还暖,写起字来,手都没像以前那样慢慢变得冷僵。

  “你怎生破的题?”林维明与程书钧并肩走下阶梯,抬手撞了撞他的胳膊。今日?考完,林维明内心实在忐忑,他已有?预感自己要得最末的“戌”等了。

  程书钧不答反问:“你呢?”

  “先扯了通官盐制自唐至宋的流变,再捧几句官家改制圣明。但老子无为,主张藏富于民?。如今官家禁私盐行?官盐都是为保一国税收,还需支撑边防开支,尤其如今辽国式微,金人狂妄,这份财源绝不能断。这……简直是自相矛盾!我后?来实在编不下去了。而?且,孟四说?得不错,这题一看就又是朱大饼出的,和之前那个茶引法的题几乎一模一样,换汤不换药嘛!”

  林维明揉着太阳穴苦笑?,他本是很擅长写策论的人,如今却将一篇策论写得稀碎,写着写着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实在难受。他一边说?一边痛苦地抓着脑袋,愈发恼怒:“何况我认为官营是明智的,两?种主张本无对错,只是互不适宜罢了。”

  “我与你是一个意思。”程书钧笼着袖子淡淡道:“我直说?此法与‘明君制民?之产’相悖。圣贤道理虽好,可哪有?三千年不改的制度?拿千年前的经?义套当今时务,刻舟求剑之法,还有?什么好议的!”

  二人正说?着,忽见孟博远竟然还摸出根炙肉肠大嚼。林维明瞅瞅这个,望望那个,眼皮直跳:“二位仁兄莫不是一个交了白卷、一个在答卷上用了数百字委婉讽刺了朱大饼?”

  “然也?。”孟博远耸肩。

  “倒也?不委婉。”程书钧掸了掸衣袍,“我最后?写了此题‘狗屁不通、白费光阴’。”

  林维明沉默半晌,对二人竖起了大拇指。

  早知道他也?这么写了!

  如今倒显得规规矩矩答卷、愁秃头发的自己,活脱脱是个傻子。

  “饿了,走吧,管他劳什子考题!又不是府试。朱大饼出的题,若是考得好的,反倒要去请大夫看看头脑,看看是不是把脑子读坏了!趁着还早,翻墙否?沈记否?樊楼否?或是南熏门羊肉否?”

  孟博远又跃跃欲试,对二人拍着腰间鼓囊囊的钱袋,“我娘偷偷给?我塞了一贯钱,今儿请你们吃顿好的。咱从后?门出去,再从程大家后?院的矮墙翻出去,保准不会被老项头发现。”

  程书钧摇头道:“不去,下午考诗词,不是朱博士出题,还是得考考的。”

  孟博远道:“吃完赶回来便是了。”

  “这个点儿去沈记准没座了,樊楼如今又愈发贵了,也?不想?去那儿,还去南熏门吧。”林维明捏了捏自己肚子上新长出来的肥肉,哀叹,“再不能成?天?吃沈记了,我这肚子都生了一圈肉了。”

  “冬日?天?寒,养膘也?正常!”孟博远拍了拍自己绵软的肚皮,“瞧,我不也?有?一圈。”

  “那还是去沈记?万一没坐怎么办?”

  “那咱就上沈记那鸭店包两?只炙鸭,再去姚小娘子那买些杂蔬煮、鸡蛋烙饼和炙肉肠,最后?一并带回程大家里吃便是了,反正程嫂嫂素来慈和,不会计较我们翻墙的,保不齐还给?煮壶枣茶佐餐呢!程大,你说?是不是?”

  下午还要考一场,程书钧本不愿中午逃学出去的,但听到要去杂货铺,便又将险些脱口而?出的拒绝咽了回去,忍住心头些微的雀跃,斜了眼二人:“行?是行?,但你俩要是再敢用油手翻我的书,下回连门也?别想?进了。”

  “程大,你怎好生绝情,难道你忘了当年你我是如何山盟海誓的么?”孟博远翘着小指头,如黑熊精假扮貂蝉一般,发出粗犷的嘤嘤声,便要往程书钧怀里倒去,“好个负心汉!奴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滚远点!”程书钧死命推开了。

  孟博远哈哈大笑?。

  三人笑?闹着追追打打,熟门熟路地溜到国子监后?门附近一间茅厕后?头,捏着鼻子踩着个倒扣的破粪桶,三人娴熟地爬上了墙又接连轻巧地跳了下去。

  跳下来后?,正好便是刘家书舍的后?宅围墙。

  刘家与国子监围墙中间夹着一道水渠,三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干涸高?深的渠沟里,弯着腰,准备悄无声息地绕回夹巷去,却忽而?听刘家墙后?紧闭的窗扇里,隐约传来刘主簿的声音:

  “大人,您说?那位究竟是不是奉旨回京?这冬至已过,下官见他不曾见什么客,昨夜还替姚博士的孙女儿操持起那杂货铺子了,若真是已被官家委以重任,怎会如此自甘堕落?您说?他会不会是虚张声势?”

  “是不是虚张声势,又如何?”

  “他若是虚张声势,下官与大人何必低声下气与他交好,大人的侄儿也?不必在户部苦等选官……先前下官都已打点妥当,只等那只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百日?期满便夺职去官,谁知……岂不是坏了大人的好事。”

  “莫急,修济,你就是太沉不住气。本官教?过你多少回了?究竟这人是因何回京、官家可又打算用他,或这只是为保姚启钊官身的一计,对我们而?言,都不必急,事缓则圆,等一等又何妨?即便姚启钊官身被保下,也?还有?其他人选,姚启钊拔不动?了,便换其他的萝卜,不必一棵树上吊死。”

  静默了半晌,又听里头的声音道:“莫说?本官不提点你。修济,你可曾想?过当年姚启钊为何会被贬?真是因邓家事么?以本官所见,不尽然也?。姚启钊他为祭酒那几年,国子监里但凡有?些乌糟事儿都被他捅了个遍,换下去多少官吏?这些官吏背后?难道没有?门路没有?大树?他得罪了多少人!即便没有?邓家,也?会被人寻个由头推倒。

  何况……官家是圣明务实之人,何为务实?何为圣明?便是这朝堂上,不能仅有?一种声音,也?不能仅有?一派人马。官家寒门要用、听话的世家要用;更别论清官要用、贪官要用、君子要用、小人也?要用。姚启钊被贬,是他不会做官,不是来了个靠山便能起复的,你明白了吗?所以,万事不必急,局势不明前不可随意出招,锋藏于内,静候佳音。”

  “这……多谢大人教?诲,还是大人有?见地,下官真是茅塞顿开,如闻仙乐耳目明!”

  “不必溜须拍马,你可真的听懂了?”

  “呃……略懂,略懂了。”

  “……”

  “真不知当初本官是哪根筋搭错了才选你当门生……”一阵微不可闻地长叹后?,那人又道,“……罢了,不过你还是照样盯着那姓林的,有?什么动?向,及时来商议。”

  “是是是,下官知道了!”

  三人听得脸煞白,蹲在雨渠里腿都软了,但又莫名涌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感。三人对视一眼,眼底都坚定了起来,只觉着自己已然成?了那话本子里背负巨大秘密、英勇无畏的义士。

  孟博远微微向前点了点下巴,林维明与程书钧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他们便屏住呼吸,匍匐在雨渠里往外爬。

  幸好三人逃学经?验极其丰富熟练,一路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一路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被发现,终于手脚并用从刘家的雨渠里爬了出来,赶忙溜到对面的姚家杂货铺。

  孟博远不忘姚如意曾对他有?一饼之恩,尤其他还当过姚家的伙计,如今得知了这样的内幕与那些贪官污吏的阴谋诡计,便一心想?给?姚如意报信,他铆足了劲,闷头闷脑往前冲,看也?没看,掀开厚厚的门帘刚进去便嚷嚷开了。

  “姚小娘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话音未落,他便猛然僵在原地。

  而?后?跟上的程书钧和林维明也?跑得飞快,一时没刹住脚,一个接一个重重地撞在了孟博远的后?背上。

  林维明撞得鼻子疼,刚要骂孟博远好端端停在这儿做什么,一抬头,冷汗都出来了。

  两?把未出鞘的长刀交叉横在了孟博远胸前,把他牢牢格挡在门边,不许他再近一步。

  两?名身强体壮、头戴万字头巾,身穿红锦夹袄皂纱褙子的捕快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三人。

  “大胆!府尹大人在此,尔等休得喧哗!”

第32章 果丹皮 以后他还来!

  日暖溶溶,瓦霜消融,水气凝聚在檐边,偶尔发出嘀嗒一声。

  与姚家?一墙之隔的林家?后院,前?廊南隅向阳处摆了蒲团小案,移了只红泥小炉,煨了一壶粗茶。

  淡淡的茶香盈于室中。

  王雍四十?余岁,他今日没有?穿官袍,套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袍子,一双青口布鞋。

  他有?一张方中带阔的脸膛,额头饱满,被日头晒透了似的颧骨上总带着两坨暗红,脸上皱纹深且直,略一笑便满脸褶子。

  这副打扮再配上这张脸,看?起来活像个常年?在黄土地里犁田的老农,而不是执掌京畿要地的三品大员。

  “你怎知我今儿?要来?”

  他抬眼看?向对面身着东宫属官旧式常服的林闻安,正?有?些感怀,又见他正?拿了个竹笊篱过滤碎茶渣子,给自己倒了杯光闻着便知道煮过了头已有?些发苦的浓茶,不由无语,指头点点桌面,“你就拿这茶招待昔年?老友?”

  林闻安眼皮不抬,将茶盏递到他面前?:“家?中微寒,仅有?碎末,爱喝不喝。”

  “我知道了,你这是有?气。”王雍哼了声,继续拿手指点点他,但还是捏着杯子喝了一口,咽了一嘴苦涩味儿?不说,他还呸出俩茶沫子来:“呸,你这比我家?的茶都难喝。”

  林闻安抿住嘴角,这茶显然是如意?平日里用来卤鸡子儿?的,往常她会用纱布包着这些碎渣在卤汤里滚一滚便捞起来,所以卤出来的鸡子儿?有?茶香却?无茶苦。

  但这茶若是用来泡茶,不仅稀碎,泡久了苦不回甘,多泡几次还没味儿?了。

  王雍好?不容易把舌头牙膛上黏的茶碎沫子拾掇干净了,瞥见小案上还有?一碟子山楂卷,想来是预备用来佐茶的。他便想着这茶难喝,山楂卷总难吃不到哪儿?去吧?于是拿帕子拭了拭手,随手捻起一个来,预备与林闻安边吃边说。

  他早年?出身微寒,不仅当过流民、要过饭,还有?数年?都卖字为?生,是穷苦过来的。

  他若是在外还会端着些架子,但在林闻安面前?便没有?这般讲究。毕竟当年?他科考时困顿得每日只能凉水就粗面馍馍,差点饿昏在考棚;换下?来的衣裳总是补丁叠补丁,穿的里衣正?好?在臀上破了洞,他媳妇还明晃晃给他缝两块花布,花哨颜色透出外衣被人笑话好?久;还有?头一回入大内参加殿试时,太紧张了尿急,进宫里的茅房解手,内侍端给他一盘枣,他虽奇怪为?何要在茅房吃枣但不想浪费,不仅把枣兜着走了,后来还真给吃了。

  这些糗事林闻安都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在他面前?,王雍倒是不在意?什么礼仪风度。

  今儿?他一出宫换了件衣裳便直奔林闻安这儿?,午膳都没吃,现在喝了他两杯苦茶,更饿得慌。

  “我今儿?虽是微服而来,但其实是带了官家?的旨意?来的。”王雍说着,顺手将那?山楂卷搁进了嘴里,本想继续往下?说的,结果下?嘴竟然没有?咬动!

  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山楂卷也在他口中进退维谷,他瞪着眼,这山楂卷怎会如此硬?

  山楂糕不都应当软糯香甜的吗?

  只好?用力再嚼了几下?,谢天谢地,这东西终于软了些,再嚼,他嚼嚼嚼。

  老半天,他好?不容易咬下?来一块,还没高兴,得,又黏牙上了。

  王雍想不动声色用舌顶下?来,但努力往后牙槽够,又死活够不着。他一口气憋住,看?向了坐在对面,正?目视着他,一脸无辜地等着他往下?说的林闻安,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他再次那?手指激动地指着他,抖啊抖的。

  林闻安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隔了会,王雍又喝了两口苦茶,他的牙总算得救了,长呼出一口气,那?吃了一半的山楂卷也不敢再碰了,连忙搁在桌上,步入正?题:“我来没有?旁的事儿?,是官家?有?意?命你接手军器监里的火油作?,让你研制攻城用的猛火油炬。”

  王雍说着,竟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一卷密密麻麻写了字画了图的卷轴来,一脸严肃地递给他:

  “官家?已在军器监分设了十?一个火器营作?坊,寻了些炼丹的道士、一些铜匠铁匠、还有?好?些账房,专司些火药、冶金之事。如今有?了些成果,但进展颇为?缓慢。若是不能研制出更厉害的火器,待过几年?辽国叫金国灭了,官家?忧虑,金人必将矛头对准我大宋。而我们若是无能全?胜速胜的把握,仗打得越久,百姓越苦,所以,必须得有?火器。”[注]

  林闻安暂未表态,只是先接过来细看?。

  如今军器监在研制的“猛火油矩”,是一种以熟铜锻造,以储油仓、活塞与喷口三部分组成的烈焰喷射弹药,小兵卒通过杠杆加压,能将储油仓中炼化过的石火点燃经喷口雾化,瞬间形成能达数丈长的烈焰,且能燃烧长久,且猛火油一旦沾了身便难以扑灭。

  前些年这东西便曾用于郗将军与辽军的澶州之战中,能烧得辽人冲锋时人马俱烬。[注]

  但这火器一直有一个致命缺陷,它极为?容易回火自焚,很是危险。每次使用,扛着此火器的宋军士卒时常是怀着必死的决心冲入阵中与敌人同归于尽的。

  如今宋军虽有?此利器,却?不到要斩旗先登等危急时刻,皆不敢动用。

  “耗费如此大的心血与财力,又历经千辛万苦才研制出来的东西,却?成了半吊子似的鸡肋。”

  王雍也叹息着摇摇头,“如今军器监中的官吏工匠皆束手无策,官家?思来想去,觉着能做成此事的人,或许便只有?你了,这才叫你回来。”

  听完后,林闻安也看?完了,他将那?图纸一卷,重新还给王雍,出言婉拒:“是官家?高看?我了,我读的是四书五经,考的是进士科,没当过道士更没炼过丹,不通行?军打仗之事,更对猛火油一窍不通,官家?叫我做这个,我实在无从下?手,不敢轻易应允。”

  这不算推辞,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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