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拾柳
冲过去把那受了惊的小羊一把抢过,牵到马场放了。小羊到了马场顿时咩咩跑走了。石婶这才放下心来。
石婶越想越气,回到灶院还是没好气骂道:“你们天天在马场里骑马,就没在马场里看到那两只羊吗?还不长眼睛地去逮!”
五大有不好意思笑道:“都是白羊,我一时没有分出来。我就说嘛,马场里养了两只羊,还有鸡鸭,怎的还再买?”
石婶啐了一口道:“不买怎么办?难不成把下蛋鸡都杀了给你们吃?”
王大有被骂了几句也不生气。
接触几日,彼此也都熟了,石婶话多,却不是刻薄人,平日里说话就是这样子。若有事找她帮忙,人也挺热心,从不为难他们这些弟兄。
况且他们在别院里吃的也好,顿顿有荤,受了伤的兄弟们天天也有鸡汤喝。大家伙吃的是糙米饭,伤员们的主食都是白米白面。哪怕他们都是侯爷的亲卫,待遇不是普通的大头兵能比的,但这样的生活水准也是不错了。
本来以为在别院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却出乎意料,这里的日子竟不比在侯府的时候差。
吃好的喝好的,受伤的弟兄也照料的好,被一个老婶子说两句怎么了。再说本来也是自己有错处在先。
所幸石婶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人,骂了两句见人家只是陪笑也不还嘴,也不好再说。转而叮嘱他:“下午找两个手脚麻利的,把羊杀了。厨房里上午把鱼都杀好了,中午给你们炸鱼块烧鱼汤喝!”
这饭菜一听就觉得油水足,叫人直流口水。王大有就更没有话说了。当下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去了。
中午程嘉束做了道咸蛋黄豆腐,又炖了鱼头豆腐汤,亲自提了饭盒给祈瑱并廖先生送去。且对祈瑱道:“之前你还喝着药,不敢给你乱吃东西,怕冲撞了药性。如今你伤势好多了,也尝尝我的手艺。”
言辞恳切,是既体贴又周到。
这话不管祈瑱信不信,程嘉束自己反正是信了。
晚上别院里杀羊,喝羊汤,程嘉束倒没有再下厨,却拿出她花了一整天功夫赶制好的里衣递给祈瑱。
祈瑱被她这一出也是整得无语。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女人对他的献媚讨好。他身边从不曾缺女人给他做衣服香包。
但别个女人的讨好,都情意绵绵,又含蓄婉转。只有这个程氏,跟人示好却是直来直去,就差在脸上写着“有事求你”几个大字了。
被服侍着洗漱完,又换了那针脚粗陋、一看便是程氏亲自做的的里衣后,祈瑱冷静问:“你又有什么事?”
程嘉束依旧笑咪咪。求人办事嘛,姿态低点儿不丢人。她笑道:“侯爷,我见你这次带来的侍卫挺多的,个个都还骑着马。彦哥儿年龄也可以学骑马了。以前石叔教过他一点,不过石叔毕竟骑术一般。所以想请你身边骑术好的侍卫,不拘哪个,教教彦哥儿骑马。”
祈瑱再没有想到是这个事情。
他沉默看了程嘉束眼,她脸上笑意殷殷,满是期待。
因程嘉束才为廖先生教彦哥儿读书的事情求过自己,祈瑱本以为会是旁的什么事情。不想是因为她想让彦哥儿学骑术。
是的,彦哥儿这般大的年纪,也是该学骑马了。这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是应当应份之事。
只他之前既没有意识到彦哥该启蒙读书,亦没有想到,彦哥也需要学骑马武艺。
祈瑱不愿再细想下去。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看着墙壁,道:“我明天叫常顺安排人教彦哥儿。”
程嘉束脸上笑容更盛,行了一礼道:“多谢侯爷!”
她姿态很低,态度恭顺,是寻常妻子对丈夫该有的态度。
只祈瑱没有觉得理所当然,他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正常人都该说一句“不必,彦哥儿也是我的儿子,有甚么好谢的”,只是这话,他却没有底气说出口。
程嘉束没有在意到祈瑱的纠结。得了祈瑱的允诺,又解决一件大事,程嘉束放心下来,脚步轻快去浴房梳洗。
祈瑱躺在床上,听着净房里水声哗哗,只觉得心头沉甸甸地,极不舒服。下意识地握手抓紧床单,却听到细微的稻草簌簌声。这声音恰如刀子一般,割过他的心头,叫他越发难受。
过了一会儿,程嘉束便从净房出来。人还未至,那幽幽的体香和水汽便迎面袭来。程嘉束里面穿着身粉绸睡衣,外面依旧裹着浴袍,边走边用布擦着头发。
随着她走路身形晃动,祈瑱第一次留意到,原来她的身形如此轻盈窈窕,玲珑有致。头发也是如此乌黑浓密。而乌发下的细颈,又是如此修长白腻。
程嘉束坐到榻上,脱了鞋,赤足踩在软榻上。她侧过身,将头发散在薰笼上,边烘边用布擦着头发。
房间里静悄悄地,只听到她用布擦头发的轻微声响。
祈瑱默然看着她一举一动,见她烘完头发便把炉子放在门口。又见她从梳妆台里拿了一个罐子,抠出来一团香膏抹在手上脚上。
那双踩在榻上的嫩生生的玉足,烛光之下,竟似在发光一样。
祈瑱像是被什么刺到双眼,猛然转过头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过了片刻,便感觉到帷帐被轻轻放下,他被隔绝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望着乌黑的帐顶,祈瑱反而觉得得自在了许多。他轻轻吐了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来,祈瑱依然觉得心神有些不宁。程嘉束还是吃过早饭便不知去哪里了。
以前因她要带彦哥儿读书,故而没有功夫照料自己,倒也说得过去。如今有廖先生上课了,却还是见不着她人。
祈瑱不由暗自腹诽,这个程氏,真真是有事才献殷勤,无事便跑个没影。只是见她这样的态度,祈瑱心中反而安宁许多。
廖先生因着彦哥下午要学骑马,他也无事做,检查了祈瑱的伤口,见
愈合的不错,不禁拈须点头,又给祈瑱提建议:“今日天气不错,侯爷不妨出来走走,晒晒太阳,也有利身体恢复。”
祈瑱早就在床上躺得不耐烦了,闻言便欣然答应。
常顺将祈瑱扶下炕,给他穿了衣裳,搀着祈瑱缓缓走动,三个人便闲聊着慢慢散步。
别院的院子里大都空着,也没甚看头,三人索性便到后头花园里逛逛。
穿过夹道,推开角门,便是别院的后花园了。
园子很是宽敞,只可惜多年疏于打理,草树生得杂乱无章,并无什么景致可看。
祈瑱也不以为意。这个别院本来就是跑马用的,建个花园也是因为地方大,随手为之,当年就没有怎么花心思收拾。他祖父也不爱什么花花草草,风景园林的,只喜欢养马跑马。当年在别院,也都是在马场养马骑马居多。
再说了,这么大的园子,只靠石栓两口子也根本打理不过来。
几个人只当散步消食缓缓前行。只是又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前的景象,三人顿时神情各异。祈瑱的脸沉了下来,廖先生倒是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花园,分明就是个菜园子。
原本该养花种草的地被人精心挖作一垄一垄,里面整整齐齐地长着一排排大白菜,足有小半亩地之多。旁边则种着一大片萝卜。霜日里也就这两样菜还能长。
再过去是一片小葱,因被霜打过,都是一副东倒西歪要死不活的模样。再边上便都是一垄垄的空地的,显见因天冷种不了菜空下来的。
廖先生笑道:“怪道咱们平时吃的菜多是白菜萝卜,原来是自家种的。”
又点头道:“也是,这里采买不便,自己种点菜蔬,倒确实方便许多。”
祈瑱听了这话,心底原来因嫌弃而起的怒气忽地便散了干净。
他看着这被人精心打理的菜地,虽然气不起来,可也实在是糟心。默然片刻,指着园子东侧一角道:“我记得那边似是有个水塘,可以去那里看看。”
三个人便向东侧角慢慢走去。待跨过一个月洞门,看到眼前景象,三个人又皆是一怔。
一进园子,便见空地处挖了足有两丈见方的沙坑,里面铺的都是细细的沙子。
沙坑上,立着一大圈怪模怪样的四四方方的木架子。木架子一半在沙坑内,一半架在沙坑外的地面上。
木架子上悬着一圈走道,离地足有五六尺高,两侧还有栏杆。四角各架了四个高高的台子。四个台子都有梯子可以攀上去。
一个台子上还架了个斜斜的板子,从台子直通到地上。
还有个台子,则装了个打着弯的螺旋形的板子通到地面沙坑。
三个人一时都没有看明白这是做什么。常顺环顾了四周,见园子边上盖了个小棚子,棚子下放了条长椅,便搀着祈瑱过去,又用袖子将椅子上的灰掸了掸,这才扶着祈瑱慢慢坐下。
几人坐下,才留意到长椅一边还放了个柳条筐,筐子里堆着些木制的小铲子小勺子,还有两三个形状颜色各异的小木桶,一看便是给孩子玩的,上面的漆都有些掉色了。
祈瑱抬眼一看,却见沙坑边上,还装了一个压水井。
这东西祈瑱知道,他自家便装了两个。好像便是此地的县令搞出来的东西,那个县令因献这个压水井的图纸有功,兼之政绩卓著,似是去年调到江南去了。
压水井本就是此地流传开来的,璞园有此物也不稀奇。
祈瑱不以为意。
廖先生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沙坑上奇奇怪怪的大木架子。端详半天,方道:“常统领,你从梯子走到那个台子上,再坐在那斜坡上试试。”
第56章 游园记
常顺也是好奇,依言几步便蹿了上去,坐到斜面的板子上。刚一坐上去,人便哧溜滑了下来。他忍不住“哎哟”惊叫一声。
廖先生见状也哈哈大笑起来。转头对祈瑱笑道:“原来这架子是这么用的!”
他拈须颔首,很是为自己的发现自得。
祈瑱也是不由面露笑意。
那边常顺已是明白怎么回事,又重新爬了上去,从那板子上滑了下来。滑到地上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看到那个螺旋形的板子,便又爬了上去,如法炮制。果然,亦是非常顺溜地滑了下来。
常顺从沙坑中站起来,忍不住评论了下:“嘿,这个可比那个直板子刺激多了。”
说罢,又重新爬上去滑下来,玩了两三回,这才恋恋不舍回到祈瑱身边。意犹未尽道:“你别说,这大木架子还怪有意思的!”
又撺掇廖先生道:“廖先生要不要也去试试?“
廖先生连连摇头:“我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他反而戏谑祈瑱:“可惜侯爷如今身上有伤,不然侯爷倒也可一试。”
祈瑱微笑不语。便是身子无恙,他素来持重,也不是放任自己如孩童一般玩闹的人。
几人说笑一番,廖先生笑过之后却若有所思:“这木架子构思精巧,建起来只怕所费不赀。我观夫人与少爷,吃穿皆是寻常。日常用具也颇为俭朴,可是生活起居却异常舒适洁净,便是豪门大族也难有这样的方便。于穿上,但求俭朴,不慕浮华;于饮食,丰富却不奢靡。于起居上,却力求洁净舒适。于孩子学业玩乐上,又不惜重金。夫人不但在教养孩子上用足心思,胸中也是自有沟壑,并非常人可比啊。”
祈瑱想到程嘉束平时对自己客气疏离,为了彦哥儿求学的事情,却三番两次笑脸奉迎,一时觉得廖先生所言不错,程氏教养孩子确实极为上心,可一时又觉得心情复杂。
因在世人看来,教养儿子,本更该是父亲的职责才对。程氏如此劳心费力,固然是因为她为母贤良,有孟母之风,可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责?
非但祈瑱想到此处,其余二人免不了同样有此想法。三个人一时间竟沉默无言。
还是廖先生轻咳一声道:“我看前面地方还颇大,不如过去看看?侯爷可还能走一段?”
祈瑱道:“无碍,去吧。”
三个人继续信步前行,这才发现,沙坑边的地上埋了一个大木盆,盆沿与地面平齐。木盆上接了一根粗粗的由中间劈成两半的竹管。
此时三个人已是对这园中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起了兴趣,也不必商量,直接就顺着竹管向前走去。
那竹管子一根接着一根,接得极长,三人更是对其用途好奇起来。
走不多时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水腥气,再走两三步,便看到一个约两亩大小的池塘。
三个人皆是不约而同地继续沿着那竹竿走。走到池塘边才发现,这竹竿竟是连着一架小小的水车。因那水车极小,不过半人高,所以需得走近了才能看到。
三个人都有点面色古怪。这回是廖先生走到水车跟前,摇动中间的手柄,转了几圈,那池塘里的水便被水车带着,从水车里流到竹管里。顺着竹管一直流出去。
常顺看得目瞪口呆,道:“这,这是给孩子玩沙玩水用的吧……妈呀,这得费多大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