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拾柳
但凡女人便没有不喜欢这些珠玉之物的,程嘉束也不能免俗。她也不是那等清高耿介的性子。祈瑱送她,她就开开心心地收下。
程嘉束执起钗子,只觉珠光流华,璀璨夺目。不说其他,单只看这做工,便知这根钗子定然造价不菲。
程嘉束
不由赞道:“好漂亮。”她看向祈瑱,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多谢侯爷!”
祈瑱目不转睛看着她,见程嘉束是真心喜欢,终于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一丝笑意:“束娘你喜欢就好。”
跟程嘉束相处这么久,他早已摸清程嘉束的喜好。她就喜欢这样做工精致玲珑的物件儿,价格贵贱倒在其次。可她原来妆匣里尽是些粗笨之物,也难为她如此能将就。
思及往事,祈瑱对程嘉束愈发怜惜,不由便含歉意道:“当日惠春那事,原是我自己糊涂,倒累你受了一场气。”
程嘉束不以为意:“事情不早过去了么。再说,有什么好气的。”
就祈瑱这么个独断专行、自私刚愎的性子,她若要事事计较,只怕早给气死了。
祈瑱却更觉得她大度,道:“是,我知道你素来大度。那惠春我已打发她嫁人了,再不叫……”
“停”,程嘉束抬手打断他的话:“惠春是你的妾室,你想怎么处置他,是你的事。我不在乎。只是,我重申一遍,莫要让你那些妾室,再到我面前生事。我这里,也没有给你那些妾室通房留位置。”
祈瑱看着程嘉束微露的怒意,登时想起了她何以会来到这璞园。心头不由愧疚更甚。
当年李珠芳的手段那样狠毒,束娘如今在别院,也是为了她的缘故。也难怪束娘如此厌恶妾室。
只是他房中妾室本就只有李氏魏氏两个,他也许久不叫两人伺候。既然束娘不喜欢,他不理便是。如今他有了束娘,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也足够了,本也不需要旁人。
祈瑱叹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再不去理她们。”
程嘉束莫名其妙:你又明白什么了?
只祈瑱这么说,她也不会反对就是了。
过了几日,祈瑱果然又重新派了两个老实本份的婆子协助石婶。二人知道之前的管事,便是因为不敬夫人,又得罪了石婶才叫赶出去的,自然对石婶恭恭敬敬,更不敢对石婶颐指气使。
石婶这回也学精明了,两个婆子一人分管一块儿差使,最后向她回话。再不会出现之前陈妈妈一人总揽大权,架空她的情形。
一场风波算是就此过去。只是祈瑱之后却是来得更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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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只是晚间过来,休沐日好歹要回侯府去给裴夫人请个安,如今是竟连休沐日也要呆在璞园了。
只是休沐日里,祈瑱也不是就闲着无事做了,照样有一堆幕僚属下要见,一堆事情要商议。
直忙到下午,祈瑱才议完事,终于有空来寻程嘉束。
他知道下午彦哥儿都在马场练功夫,程嘉束则会在书房,是以便直奔书房而来。果然见程嘉束伏案忙碌。
祈瑱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却见程嘉束用那鹅毛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应当是在写新的话本子。
此前程嘉束许久不曾动笔,廖先生倒是颇为着急上火,不但问过程嘉束几次何时再写新书,便是在他跟前,也有意无意劝他:“我瞧着夫人这阵子似也不是很忙。若有时间,还是可以写写新话本子的。我这边都安排好了人,若是夫人有了新话本子,就以他的名义刊印,保证不会叫人联想到咱们头上……”
祈瑱颇为嫌弃廖先生这副着急样。再者,当年程嘉束之所以要靠写话本子谋生,与他是脱不了干系的。此事于祈瑱心头也是一根刺,他心底是不愿意在程嘉束提起话本一事的。
不想程嘉束又开始动笔写新书,想来也是被廖先生催得狠了。
祈瑱便不去打搅程嘉束,自己拉张椅子坐在一旁看她写字。只是程嘉束写字的顺序依旧是横着从左往右,极是怪异。
祈瑱想起廖先生此前便有过疑问,程嘉束何以识得西洋字母,又为何精于算术。他后面也去派人查过程家的过往,只是没有查出些什么。毕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祈瑱也就丢开不管了。
程嘉束已察觉到祈瑱进来。这么个大活人坐在旁边看着,她也写不下去了,索性摞了笔歇会儿。
祈瑱见她停下,便索性开口问她:“你这写字的顺序怎的如此怪异?当初是谁教你这么写字的?”
程嘉束早有预案,很坦然道:“哦,我在闺中时不曾正经请过先生,这是服侍我的一个妈妈教我的。”
祈瑱更觉诧异:“既是教你读书识字,就该好好教,怎会如此教你?”
程嘉束叹了口气道:“这个妈妈,是我母亲带来的陪房。许是你不知道,我外祖家,本就是做生意的,早年间跟西洋商人多有往来,他也喜欢西洋玩意,往家里搜罗了不少西洋玩意,书籍什么的。后来给我母亲也陪嫁了不少。”
祈瑱点点头,程嘉束外家是海商,这个他是听常顺提到过。
程嘉束便继续道:“我母亲的这个陪房,她父亲便是我外祖的管事,她懂点西洋话,也识得西洋字母,数字。”
祈瑱明白了:“你会的那些西洋字符,都是她教你的?”
程嘉束点点头,神色一片黯然:“我幼年认字,识数,都是她教我的。她是觉得有意思,便教了我些西洋文字,当是逗我玩。只是我十岁那年,她便被我继母发卖了。后来,便没有人教我认字了。我自己瞎写,便养成了这么个坏习惯,再也改不过来了。”
陪房是有的,程嘉束十岁那年她被发卖也是真的,只是那陪房不曾教过她西洋字母罢了。
祈瑱听得怔忡。素日里一贯冷峻的脸庞上,此时也不免露出几分柔和。
他以前就奇怪,程嘉束幼年丧母,程在沣并不理会这个长女,又不曾请人教导,但程嘉束却既识文断字,又见识广博,遇事还颇有见地,如今窥得一角程嘉束过往的生活,才知原来是有外祖家的渊源之故。
想到她幼年时在家受的那些苦楚,祈瑱心头泛起一阵怜意,不由伸手抚住程嘉束的肩膀,温声道:“那个时候,也真是难为你了。好在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夫妻好生过日子,再不会叫你受这些委屈。”
他其实不是没有遗憾的。可惜自己从前不曾了解程嘉束,教他们夫妻白白错过那些年。只是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以后的时日还长,他们夫妻,总还是能白头偕老的。
程嘉束哪里知道祈瑱的心思,她抬眼看了祈瑱,倒是非常诧异,这个人是怎么能说出这话的?她以前过的不好,眼前这个人也是出力不少。他怎么还好意思安慰她?
程嘉束不想跟他腻歪下去,转头看看外面天色尚早,便提议:“咱们不如出去走走?”
祈瑱欣然答应:“也好。我今日坐了一日,是该松散松散筋骨。”
两个人来到马场,却见彦哥儿正在骑马。一旁指导他的,是祈瑱特意给他找的习武师傅,名唤霍成。霍师傅也是祈瑱的亲卫出身,从前在战场上伤着了一只胳膊,再做不得亲卫。因他武艺高强,祈瑱便叫他教授祈彦习武。
祈彦如今十一岁,学骑马也有两年的时间,如今上马下马都很是熟练。身下那匹小红马,也是祈瑱去年见他骑术有点样子了,特意送于他的。
不得不说,这个礼物是实实在在送到了祈彦的心坎上。他自小就知道爱惜家里的牲畜,没少跟着石叔一起给大黑小毛洗澡。如今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马,还是如此俊俏灵动的小红马,实在叫他喜爱非常。那阵时日,他见到祈瑱,唤“父亲”的声音都甜了许多。
祈瑱便跟常顺抱怨:“真不愧是他母亲教出来的孩子,得了好处,那嘴就跟蜜似的。平时倒不见他跟我这么亲热。”
常顺听祈瑱这面上抱怨实则欢喜的语气,也是笑着赞祈彦:“少爷聪慧伶俐,远胜寻常孩童不说,也很知道跟侯爷亲近呢。”天底下就没有做父亲的会嫌弃自家儿子太机灵,也没有父亲会嫌弃儿子跟自己太亲近。
祈彦见父亲母亲一起过来,他正在马上,便要炫耀自己的骑术,拍着小马便嗒嗒嗒冲二人小跑过来,待到近前,一勒缰绳,身姿轻盈地翻身下了马,冲程嘉束便扬起笑脸叫了声:“母亲!”又叫祈瑱:“父亲!”
程嘉束忍不住夸他:“彦哥儿的骑术是越来越好啦!这下马的姿势真是又利落又好看!”
祈彦咧开嘴巴一笑。祈瑱却是自小便被严格管教的,见不得程嘉束这随彦哥儿做些什么,都要夸上一夸的性子,不由轻哼了一声。
程嘉束没有理他。摸了摸彦哥儿头,又去摸小红马的鬃毛。见这小红
马矫健结实,心中也不禁意动,想要上去一试,便道:“彦哥儿你且歇一会儿,我试试你这小红马!”
彦哥儿高兴道:“好呀,我来教你怎么骑!”说罢,便跃跃欲试要教程嘉束。
祈瑱忍不下去了,道:“你一个孩子家,自己且还学着呢,怎么就敢教你母亲了?”
便去叫旁边的一个亲兵:“去,把我的马牵过来。”
片刻功夫,亲兵便牵过来一匹矫健雄壮的大黑马过来,程嘉束见那马高大威武,比祈彦的小红马大上许多,便不由有些迟疑,道:“你这马也太大了,我还是骑彦哥儿那匹小马合适些。”
祈瑱斜她一眼,道:“他那马,本就是我专门给他寻来的小马,还正在长呢。你一个大人,怎么好去骑。再说了,我有看着,还能叫你摔着不成?”
一旁的霍师傅是有眼色的,见他夫妻要骑马,便将彦哥儿唤走:“走了,咱们骑了半天马,也该歇歇了,待会儿再去园子里站会桩……”说着,将不情不愿的彦哥儿拉走了。马场上的亲兵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程嘉束见没有外人,也不怕丢脸,这才放下心来。
第82章 再提回京
祈瑱先将程嘉束扶上马,先帮她调了马蹬高度,又去试缰绳松紧,因见她上马的姿势有几分章程,便随口问她:“你从前骑过马?”
程嘉束一边摸着这大黑马光滑的鬃毛一边道:“我在别院闲着无事,跟石叔学过几回骑马。”
祈瑱轻嗤一声:“老石能教你什么!”
他调好缰绳,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一扬下巴,道:“既然说学过,你先跑两圈我看看。”
祈瑱这匹马是训练有素的好马,性子也不暴烈,程嘉束轻轻挥了下鞭子,一夹马身,那马便小跑起来。程嘉束毕竟骑术有限,也不敢骑太快,便轻拽着缰绳,控着大马,在马场中跑了两圈。
她今天穿着一件夕阳红的小袄,下面是深蓝色的马面裙。衣服非常贴合,裙摆散在马背上。高大的骏马衬托下,更显得马背上的人玲珑有致。
祈瑱看着在马背上起伏的身影,一时间都看得痴了。他本是想先看看程嘉束骑马的水平,然后再去纠正教导她。只是程嘉束在马场里跑了三圈,他竟然毫无察觉,不知道自己都看了些什么。
程嘉束第三次来到他面前,将马停下,低头问他:“如何?”
祈瑱恍然回神,道:“哦,哦,还成。你再骑一段我看看。”
程嘉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还是听话地骑到马场尽头,又掉转马头重新骑回祈瑱面前。
祈瑱这回终于仔细看了程嘉束骑马的姿势,定了定神,道:“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你身形不要过于僵硬了,腰还需再挺直些。”
他伸手推了推程嘉束的腰,让她挺直腰背。又道:“骑马的时候,你的身子可以随着马背晃动的一起自然摇摆,这样才会更稳当,你方才那样绷着反而不好。还有,你控缰绳的时候……”
又指出了程嘉束几个错处,他才道:“好了,你再骑一圈我看看。”
程嘉束说是跟石栓学过骑马,可石栓一来骑术很有限,二来也不好过于仔细,所以只要程嘉束能上马下马,能小跑起来,在石栓看来便可以了。而在祈瑱这样的行家看来,程嘉束的骑术简直全是毛病。
只是他也确实会教人,知道不可一次指出太多毛病,只能徐徐改之。便只浅浅提几句,叫程嘉束再去练习。
程嘉束在学习骑马上面是很用心的,也很听祈瑱的话,按他的指点又骑了一圈,确实长进不少。
祈瑱是头一回与女子有这样的交往经历,见她学得快,心中很有成就感。难免感慨,怪不得古人说红袖添香,夫妻之间这样寓教于乐,原来也是这么有兴致的事情。
程嘉束又骑了两圈,祈瑱点点头道:“不错,大有进益”
他瞧着程嘉束,若有所思道:“这马你骑着,确实有些大太了。”
他想了想,道:“你先练着,过几日,我再给你寻一匹好马。”
只是却不知道束娘喜欢什么样的马。给她的马,该要好好挑选一番才是。
过了半月,祈瑱果然又送来一匹马。这是匹通体雪白的母马,只有四只蹄子是黑色。面相也好看,两只眼睛湿漉漉地,瞧着十分温顺可爱。
程嘉束一看就喜欢上了,摸着它的白色皮毛不舍得撒手。
她是个知情知趣的,得了祈瑱的好处,便要回馈人家。晚上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将感谢之意表现地明明白白。
祈瑱哼笑一声:“你说你这人,平时怎么不见你这般殷勤。”
程嘉束是真的喜欢那匹小白马,这会儿子也不与他计较,笑咪咪道:“侯爷送的礼物那般好,我感谢一二也是应当。”
祈瑱专心吃饭,不再言语,心中却是得意非常。要不他愿意跟程嘉束相处呢。但凡给她好意,喜欢与不喜欢,都坦坦荡荡摆在明面上,不叫人猜她的心思。
且若是礼物真送她心坎里了,她也是真的承情,是知道怎么讨人喜欢的。叫人觉得,这礼物没有白花功夫。
食不言。祈瑱看着默默吃饭的程嘉束与祈彦,再一次觉得,眼前的日子虽好,可为着长久计,还是得将她母子二人接为京才是。
因有着这样的心事,又一个休沐日,祈瑱与廖先生手谈棋局,不免就问起了彦哥儿的功课。
此时廖先生正正经经也教了祈彦两年多了,见祈瑱问起儿子的功课,不由拈须笑道:“彦少爷聪慧好学,一点即通,又肯下功夫,如今旁得不说,一笔字倒也勉强可以见人了。”
祈瑱不由也笑。祈彦自小有母亲教导,书是读过一些的,只是字却是从头学起的。如今廖先生敢说他的字能见人了,可见彦哥儿于学业上确实是花了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