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信用卡
姜玉春颔首道:“我也是这么说,家里又不是没给她请大夫,偏偏要巴巴的求人家的方子。只是她说等拿回药方来给大夫瞧瞧就是了,反正是保养的,有病治病、无病防身的。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不好驳她这个回,要不然倒像我这个故意不让姨娘们治病似的。”
王嬷嬷点了点头,末了叹了口气:“吃了那么久的避子药,估计也不止是血虚的问题。她若是想折腾就让她折腾,只是二奶奶,您可也别跟着吃那药。”
姜玉春笑道:“我早不吃药了,这几个月只靠着汤汤水水补气血,不比吃药强。因此我遂了王姨娘,想瞧瞧她打的什么主意。”王嬷嬷在官家后宅呆了几十年,什么阴私的事没见过,听姜玉春这么说,脑子里已经转了几个弯了,脸色也郑重了起来。姜玉春笑着拍了拍王嬷嬷的手,安慰她说:“嬷嬷别担心,只要我不吃那方子的药,甭管她什么主意都打不到我头上。”
王嬷嬷听了这才转忧为喜,只是心里仍然觉得不放心,小声嘱咐道:“那家是什么来路也叫人去打听打听。若是正经官员家里,二奶奶也应该上门拜见下才是。”姜玉春缓缓地点了点头,暗忖片刻才笑道:“我心里有谱。”
王嬷嬷笑着附和了几句话,杜妈妈带着小丫头进来,口里报说:“二奶奶,周华来回新园子的事。”王嬷嬷闻言起身要告辞,姜玉春只笑着说道:“天气越发热了,嬷嬷也不用见天到那三个姨娘屋里去看着,中了暑可不是好玩的。”王嬷嬷笑道:“我也只早晚过去,不在太阳地底下走,二奶奶放心就是。”说这话就退了下去。
姜玉春起身坐直了,冲着柳儿吩咐了一声:“叫他进来罢。”周华进来请了安,便垂手将这一个来月的做的事都说了一遍:“所有屋子都修葺检查过了,内墙全部重新粉刷一新,园子里需要补充的树都栽上了,二奶奶要的药圃也都翻整出来了,外头围了圈篱笆挡着,只是不知道二奶奶要种哪些药材,没敢叫他们胡乱撒种。”
姜玉春点了点头,手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着桌子:“药圃我要一点点自己打理,你叫他们不要去弄了。回头把人都撤回来,我派媳妇婆子们去收拾屋子。我另外有事情交代你。”
周华闻言脸上一喜,连忙跪下磕了个头,心里明白自己的办事能力入了二奶奶的眼了,以后少不了有活派给他了。
姜玉春道:“之前和二爷说过,在府里弄个小戏班子,你去挑聪明伶俐省事的女孩子买十几个进来,嗓子要好,年岁不要太大,七八岁正好调/教,在府里唱几年戏,到了岁数就给放出去。”
周华答应下来,见二奶奶脸上和善,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头回来的时候,二奶奶说要买些丫头使唤,这回买唱戏的姑娘要不就顺路把伺候的丫头一并买了?”
姜玉春摇了摇头:“我刚买回来三十六个小丫头,到时如果不够再买,现在不用买那么多了,带回来家里也没地方搁。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一句,丫头够了,可是婆子媳妇人手却是不足,咱家在扬州没几年,没那么多老人儿,你留点儿心,挑那种老实本分嘴巴严实的买回来一些。不求人多么机灵,只要能踏实干活就行。人买回来先放新园子里,先教她们看屋子,等以后当粗使婆子使。”
周华忙道:“小的估算着起码也要二三十个才能够用。”姜玉春沉吟片刻,遂道:“差不离,先二十个回来看屋子,不要太多,省的吃饱了撑的天天没事干嚼舌根。另外我和二爷大概要赶回安徽老家过中秋节,因此今年的中秋节礼要比往日费心些,除去历年送的东西外,我思忖着难得回去一趟,多带些本地的特产回去,你出去办事的时候留着点心,有哪些稀奇新鲜的东西记得回来告诉我。”
周华应了一声,心里暗暗算了日子,脸上陪笑道:“还不到两个月就中秋节了,不知二爷、二奶奶大约什么时候动身。”
姜玉春也算了算,方才笑道:“可不是,我只觉得中秋节在秋天,如今还热着不用着急,谁知转眼就要到了。也不知二爷要走水路还是旱路,不过我估摸着起码七月末就要启程了。”
周华点了记下了,姜玉春拿了对牌给他去账房支银子,待周华退下,姜玉春侧头同杜妈妈叹气:“本来算计着要到园子避暑,可你瞧这一件事两年事的都赶一起了,我看要搬也得等从老家回来了。要不然刚搬过去就急乎乎的走了,库房箱笼都来不及看着整理,我在那头也呆不安稳。”
杜妈妈安慰道:“那房子刚粉刷过,也要放一两个月味道,急着搬进去对身子也有影响。既然二爷、二奶奶还要回老家,索性就回来再搬就是了。”
姜玉春点了点头,心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杜妈妈顺着她的眼神看到在廊下叽叽喳喳学说话的鹦鹉,又挪回视线,却又觉得二奶奶没看鹦鹉,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二奶奶,二奶奶。”杜妈妈唤了两声,待姜玉春回过神来才缓缓地问道:“二奶奶刚才怎么了?瞅着神情不太自在。”
姜玉春闻言满脸都是忧色,手里不自觉的揪着帕子,嘴里叹道:“还不是回老家的事。妈妈,你说我嫁进来整四年了,二爷膝下却没有一个子嗣,我怕回老家,老爷太太会拿这事说事。”
杜妈妈忙劝道:“这也不是二奶奶身子问题,又不是没怀上过,再将养两个月说不定就能怀上了。”
姜玉春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老爷太太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二爷为了嫡庶之别,不叫姨娘们怀孕,说不定连这事太太都会拿来说我。”杜妈妈听了也跟着叹了口气:“太太难免会说两句,但也不会太过的,毕竟二爷、二奶奶隔那么久才回去一次,太太也不会找那个不痛快。只是就怕老太太……”
姜玉春越想心理越烦,索性不再去琢磨这事,把王姨娘要瞧方子的事说了一通:“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她真的只存了个调养身子的心,那其实也没什么事。但我就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杜妈妈忙说:“我叫人悄悄去打听打听,看看王婆子那邻居同王姨娘有什么牵扯没有?是个怎么样的人。”姜玉春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句:“悄悄地,别叫察觉出来,叫眼生的小子去。”杜妈妈应道:“二奶奶放心。”
两人正私下商议着,忽然柳儿进来回道:“后门打发婆子来说:王姨奶奶的兄弟来了!”姜玉春、杜妈妈两人对视了一眼:“这王姨娘的兄弟可从来没上过门。”
52、姐弟私议
按理来说,妾室家里来的人都要先来正院请安,只是王姨娘的兄弟如今已经十五六岁了,进不得内院,因此在后门门房里等信。姜玉春暗忖片刻,方才说道:“就说我知道了,送个信给王姨娘,让她在后门那个小厅见她兄弟吧。”
柳儿应了声,和院门口候着的婆子说了一声,直接打发她到王姨娘的院子去了。
杜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咂舌笑道:“这往常都是王姨娘的后妈来打秋风,自从二奶奶罚了王姨娘半年月钱后,有好几个月没见她们家来人了,这怎么又来了,还来的是她兄弟?”
姜玉春拿手数了数,笑道:“下个月不就满半年了,估计还是为钱的事来的。”杜妈妈摇头道:“许是不是,若是真因为这个,那该下个月来才是。而且若是真拿钱,那后娘能让银子过她兄弟手?”
姜玉春奇道:“上回她不是说因为这个后娘没儿子,怕以后没人养老,对她兄弟还挺疼爱的。”杜妈妈轻声道:“疼爱是一回事,银子是另一回事,那后娘精着呢,怕儿子有了钱作践她,因此将银子攥的可紧了。”
姜玉春啧啧叹道:“她自己心术不正,把旁人的心思也往歪处想。这王姨娘也是,为何不把银子直接给兄弟,反而给后娘?”杜妈妈道:“还不是怕她老爹受气。”姜玉春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我听说她在家的时候她爹对她并不好,任由她被后娘打骂使唤也不闻不问,甚至她后娘把她卖掉都没去阻拦。”杜妈妈叹道:“这父女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人。”姜玉春点了点头:“对家人倒是心善的。”随即把思琴叫过来:“开匣子拿五十两银子送到后门附近的小厅去给王姨娘,和她说家里若是有什么困难的事,只管开口,不必客套。”思琴答应着取了钥匙开匣子,姜玉春端起茶盏吃了口茶,忽然问杜妈妈:“这回她兄弟来肯定是想要钱的,你说她拿什么给她兄弟呢?”
杜妈妈琢磨了一番才回道:“屋里的摆设虽然价值不菲但都是登记造册的,她不敢拿出去的。府里每个季度都做一次衣裳打一回首饰,年节首饰赏钱更是不断,我估摸着要么就是给自己的老底,要嘛就是给旧的衣裳首饰私下里给他出去当了换银子。”
姜玉春点了点头,又问起新买的那些丫头怎么安置的。杜妈妈笑道:“都在园子后头那一排屋子住着呢,每个丫头给了两件旧衣裳先换着穿,这两天周二家的教她们说话行礼之类的基本规矩呢,我和郭嬷嬷得空了也过去。二奶奶看是现在把她们分到各院让大丫头带着学规矩还是再等几日,等衣裳什么的都齐了再分?”
姜玉春听了踌躇了一下:“原本打算买了直接送新园子的,可是现在我们又不急着搬过去,这下倒没那么多地方来搁她们了。”杜妈妈笑道:“三个姨娘屋里一人给二个,二奶奶屋里留下五个,其他的就分到园子里各个院子去,每个院子里也有嬷嬷教规矩的。”
姜玉春点了点头,叫把那些丫头都叫来,又打发人请了郭嬷嬷来。等丫头们都到了,三人挨个看了,姜玉春先挑了五个举止大方口齿伶俐的孩子留下了,又挑了六个颜色稍微好点的女孩出来,这是要给三个姨娘送去的,剩下的则要分到园子里去。
郭嬷嬷笑道:“这些孩子都叫什么大妮二妞的,到了这可不能再用家里的名字了,不如二奶奶给她们都起了新名字,使唤的时候也好认。”周府里的丫头都是有规律的,一般看名字就能知道谁和谁是一批进来的,比如说姜玉春的大丫头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人是以琴棋书画命名,二等丫头柳儿、卉儿、蝶儿从名字上来看也能找到共通点,水绿、依红两个双生姐妹从别庄里单独带回来的,名字因此也不同于旁人。可是给三十六个丫头起名字,姜玉春有些头疼了。
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正巧看到窗外千姿百态的鲜花,姜玉春有了主意,将自己留下的五个县叫到前头来,分别起名:海棠、玉兰、紫荆、紫藤、连翘,送去李姨娘屋里的叫金钟、丁香,给张姨娘的叫木笔、芍药,给王姨娘屋里的叫石竹、栀子,剩下的什么铃兰、玫瑰、百合的都给安了个鲜花做名字。
郭嬷嬷笑道:“都是鲜花一样的人物,用鲜花做名字才能越长越娇美。”姜玉春叫柳儿、卉儿、蝶儿三个人把那些丫头都送到各屋去。郭嬷嬷把留下的五个叫到跟前来,厉声吩咐道:“你们几个在二奶奶屋里做活,首先要记住的事就是嘴巴要紧。以后不管是谁来找你们打听这个院子里的事,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一个字不许往外吐,知道了吗?”
五个丫头闻言都有些局促不安,连忙点头说记得了。姜玉春嘱咐玉棋道:“你们平日要多提点她们几个,还有水绿、依红两个,虽然顶了二等丫头的缺儿,却也是没多少服侍人的经验,你和思琴也要多费些心。”
玉棋忙笑道:“水绿、依红两个倒是很伶俐,跟柳儿几个也相处的来。”姜玉春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
话说思琴端着银子去了后门附近的小偏厅,这个小偏厅是管事娘子点卯时候用的,平日里都闲着,因此附近并无太多人。思琴走到近处,守在厅外的春桃、夏菡瞧见她的身影,一个迎上来打招呼,一个进去通报给王姨娘。思琴见状三步两步上前,和春桃打了招呼,盈盈笑道:“王姨娘的兄弟还没走呢吧?姐姐帮我递个话,二奶奶叫我送东西来。”
夏菡刚进了厅里回了思琴过来了,还未待王姨娘有反应,就听见思琴的笑声传来,王姨娘使了个眼色给夏菡,示意她出去迎一下,夏菡刚出去就见思琴已经到门口了,忙笑道:“姨奶奶请姐姐进来呢。”
思琴端着托盘进来,王姨娘不敢托大,连忙站了起来,坐在客座上的一十五六岁少年翘着二郎腿,手肘支在桌子上,端着茶盏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见思琴进来,先拿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来。
思琴佯装没看到,只上前和王姨娘问好,王姨娘忙拉住她,嘴里笑道:“大热天的,什么事还让姑娘亲自过来?”思琴笑道:“二奶奶知道姨奶奶兄弟来了,便打发我过来瞧瞧。”王姨娘笑着指她兄弟给思琴看:“这是我兄弟,叫中平。中平,快起来给姑娘问好。”
王中平不耐地斜了王姨娘一眼,指着思琴语气颇为不恭:“姐,你别唬我,你瞧她穿着同门口那两个丫头一样的青色缎面掐牙坎肩儿,明明也是个丫头,干嘛叫我给她问好?”
思琴只笑吟吟地看着王姨娘,王姨娘面上有几分尴尬神色,三步做两步到王中平跟前,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掐,背对着思琴朝着王中平使了两个眼色,嘴里仍是温柔的语气:“休得无礼,这是二奶奶跟前的大丫头,你要叫姐姐的。”
王中平不甘不愿地作了个揖:“姐姐好。”思琴侧身受了,回了个礼。王姨娘请思琴坐了,脸上神情有些不自然,留神打量了思琴的神情,见她面上并无蔑视的意思,方才讪笑道:“小门小户的孩子,没见个几个人,不懂礼数,让姑娘见笑了。”思琴笑道:“谁是一开始就会的呢,多出来走动走动就好了。来府里陪你说说话解解闷什么的,或是出门做个活,都是接触人的,日子久了就长进了。”
王姨娘笑道:“是呢,我也觉得他半大不小了,老在家里不是个事,想让他出门学个手艺找个活计或是跟人学做生意,都比在家呆着强。”王中平本来低头翻弄盘子里的点心,听见此话连忙抬头插嘴说:“我才不要学手艺,我要做生意。姐,你和姐夫说说,带我运盐呗。”
“别瞎说!”王姨娘脸色一变,有些忐忑不安地瞄了眼思琴,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王中平,斥责道:“胡乱瞎叫什么?没个规矩。”王中平撇了撇嘴,将点心随手仍回盘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冷笑道:“我知道,该叫二爷。”
思琴见王姨娘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也不好多呆,略微劝了两句,就将手边的托盘往王姨娘处推了推,正巧碰到了桌上的包袱。王姨娘将包袱往桌子里头挪了挪,讪讪地解释道:“历年的旧衣裳,搁着也是白瞎了,我就挑了几件出来,想让我兄弟捎给后娘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