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舟伴月
到傍晚时分,渔翁们陆陆续续离开,有位胡子花白的渔翁经过他旁边,看了眼他旁边的鱼,忍不住称赞一句:“如今还有这般沉得住气的小娃子。”
他说完便缓步离开,李一二没理他,专心钓着自己的鱼,他的鱼竿不太好,好几次都让鱼跑了,但这已经是他在现有材料上做得最好的鱼竿。
月亮爬上漆黑的天空,几颗星星忽明忽暗,夜晚的温度骤降,李一二感觉守久了,膝盖以下没了知觉。
最后掉上来一条小鱼,一共十条,这是收获最多的一次。
小猫一定能吃饱,它一定会很开心,李一二高兴地想。
他将鱼全部串在鱼线上,拎着它们,踩着月光回去,他甚至哼起了小调,一首不知名的小调,是他姐姐常哼给他听的。
走到半路,他注意到路边一丛小白花,不知叫什么名,生命力很强,他弯腰顺手摘了一小把,不知怎么地,他相信小猫会喜欢。
走到小破屋门前,李一二愣了愣,他隐约闻到细微的血腥味,他心下一惊,小猫受伤了?
李一二急忙推开门,小屋内过于昏暗,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他看见小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扔下手中的鱼和花,跑过去将它抱起来。
手中粘黏的液体和冰冷的温度,让李一二整个人僵在原地,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好半晌,他轻轻晃动了下手心的小猫,怕把它碰坏一般的小心翼翼,他艰难地发出嘶哑的声音:“猫......猫......”
但它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李一二踉跄起身,抱着它往外走,经过门槛时被狠狠绊一下,他护紧怀中的猫,自己在湿滑的地面上滚了一圈。
李一二顾不上其他,借着月光低头看怀中的小猫。
小猫的头被砸破,肚子被人开膛破开,肠子内脏流了出来。
李一二浑身血液凝固,数九寒冬抵不过他此刻的骨血发寒,他指尖发颤,小心地将它的内脏放回它早已凉透的身体内。
他倏然站起身来,猛地向前跑去,片刻也不停,因为快速奔跑,喘不上气,心肺都在剧烈抽痛。
街上有大夫,他要去找大夫,它会没事的。
“砰砰砰——”
已是黑灯瞎火的街上,只听闻用力地敲门声,却没听见说话声。
“谁啊!大半夜的!”大夫披了件衣裳前去开门,见到门口外面狼狈得不行的小孩,也不知来时经历了什么,摔得手也是血,脑门都磕破了。
“李一二看伤是吧,不收你的钱了,下次别半夜三更的打扰人。”大夫颇为头痛道,见这小孩第一次来找他,他便心软一次罢。
李一二立马摇摇头,满眼血丝,咿呀咿呀说着不清不楚又着急的话,将手里的小猫递过去。
大夫好一会儿才弄懂他是什么意思,“救猫?!”
“人都不一定得救,还有人救猫的,谁有那闲工夫,再说这猫早死了。”
李一二扯住他的袖子,满脸恳求,跪下来一下下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大夫无奈又不耐,挥手赶他:“快走快走!”
李一二被推了出去摔倒在地,冰冷石阶寒不过他的手,他不放弃,挨个大夫地求。
“救什么猫,你是不是有病?”
“下次再来,看我不打死你。”
“行了啊,别浪费功夫了,赶紧走远点,真晦气。”
最后一位老大夫,他看到小孩满眼绝望又有一丝盼望的目光,叹了口气:“孩子,这猫真的救不回了。”
老大夫见小孩朝他跪着磕了磕头,而后茫然僵硬地抱着小猫,一深一浅地走了。
看着他瘦弱矮小的背影,老大夫背着手,深深一叹:“若是我有这般大的孩子,定不让他历尽风霜凄寒,浮萍无依。”
月光如圆盘,遥遥挂在天际,银辉落在湖面上,像撒下一层细霜。
李一二抱着小猫站在湖边,满目悲怆,明明白日他还在此钓鱼,希望能给它开心的一顿,却在夜晚,如坠人间地狱。
他想,为何呢?
亲近之人终将离去,连只小猫也不放过。
越是缺乏温暖的人,越是珍惜那一点微光,得到后再失去,像是贫瘠土地上最后一朵花被人连根拔掉,他最后一根弦也绷断了。
眼泪无声落下,李一二终于接受了它离开的事实。
“啊——啊啊——”
脖子处的青筋凸起,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释放,如堤坝崩塌,山洪倾斜,他发出嘶哑绝望的声音,似杜鹃啼血,久久回荡在这片湖上。
良久,湖边的小孩带着他的猫,一同跳入湖水中。
湖面激起小小的水花,很快归于平静。
......
不知过了多久,李一二感觉浑身湿透,喉间俱是土腥味,有人按着他的肺部,他咳出了水,好半晌才缓过来。
天还是黑的,面前有位渔夫。
“你这娃子,白天还夸你沉得住气,晚上便来寻死,若不是我家住得近,听到你的哭声,过来看看,明日你都沉到湖底喂鱼了。”
听这声音,李一二反应过来是白天经过他旁边,同他说了句话的渔翁。
李一二只低下头看到怀中的小猫还在,才松了口气。
渔翁:“说你也是奇怪,跳湖带只死猫,还死也不肯撒手,我便一起救了上来。”
李一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他鞠躬感谢,便转身离开。
“诶,娃子,”渔翁急急唤他,“有何困难不如同我说说,说不定我也能帮上些什么,可别再寻死了,不是次次都有人救,我家住在湖东边的那块地上,最靠近这的那户,有何事可来寻我!”
见人头也没回,也不知听进了多少,渔翁拧了把身上的水,便也离开了。
李一二回到家,便抱着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度过这灰暗无际的漫长夜晚。
之后两日,他没出过门,甚至不曾挪动分毫,不吃也不喝,便枯睁着眼,像是已经认了命,任其摆布。
他像以前一般,将怕冷的小猫捂在胸膛,只是它再也不会暖了。
第三日时,小破屋的门被人踹开,进来三个男孩,为首那个发胖的男孩看见地上的李一二,笑得十分开怀:“怪胎,你为何弄成这副鬼样子,不过挺适合你的。”
李一二表情木然,这些人有事没事就会来找他的麻烦,特别是为首叫王四运的人,他爹是个爆脾气,动不动就打他,他只找软柿子捏,便寻李一二来发泄。
李一二早已无所谓,如今更是无所谓。
一群人打他好几下,没见他有一点反应,有人纳闷道:“这怪胎怎么回事,不会是之前被打傻了吧?”
“他怀里抱着什么?”
王四运弄开他的手,发现他衣襟里露出的猫毛,恶劣一笑:“怎么,这猫还在呢?舍不得吃?我还以为你早吃了。”
“我们送你的肉粮,喜不喜欢?”
一瞬间,李一二黯淡无色的眼眸瞬间猩红,他用力撞上王四运,张口咬上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
“他娘的,你敢咬我!”
谁都没想到李一二会突然发疯咬人,王四运根本没有防备,反应过来猛地用脚踹,用手往李一二的肚子上砸。
剩下三人纷纷去拽李一二。
李一二两日未进食,根本抵抗不了多久,被扯开时,口齿间满是鲜血,王四运差点被撕下一层皮来。
“疯子!打死他!”
......
待他们离开,李一二躺在地上,吐了口血,微微喘着气,呼吸声像破罐入风的声音,他瞪大着眼,盯着墙角的蜘蛛网。
片刻后,他抬起手,珍爱地摸了摸怀中的小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渗漏些许月光,周边静谧一片。
李一二坐起来,动作缓慢地升起了火,他抱着猫看了很久,才将它放入火堆烧成灰。
火堆里的光倒映在他的眼底,不再是暖黄的,有的只是冰冷寒意。
他守着火堆坐到天亮,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化作一缕青烟。
李一二取出骨灰装入一个可随身携带的小罐里,和一张福字的红纸一起放到怀中。
他按照那位渔夫之前所说的位置,来到了他家。
渔夫也不意外:“来坐,先吃点东西。”
李一二点点头,将桌上的馒头和粥通通吃掉。
渔夫问他:“看你这娃子实在可怜,还有何处需要我帮忙的?”
李一二指了指渔夫腰间的刀。
渔夫愣了下,笑了:“眼光不错啊,这把刀挺锋利,可上山开路斩枝条,也可剔鱼剁骨,给你可以,但你得小心着用,别伤着自己。”他想着小孩弄吃的不易,有把衬手的刀去整吃的,确实比乞讨来的要好。
李一二接过刀,朝他鞠躬感谢。
......
“勇枉,勇枉!!”钱本振背起装野菜的篓子,“诶,奇怪了,叫你去那边看看有没有蘑菇,半天不见人,还没个回应。”
朱勇枉和钱本振住得近,两人从小一块玩,今日便一块来山上寻些野菜带回去,不然待在家又挨娘骂无所事事。
村里的孩子早熟,很小便会上山找东西了,能吃的野菜菌类都分清楚。
眼见天色已晚,东西也采得差不多了,钱本振过去找他,绕过一个小山坡,被什么东西绊了下。
“娘的,什么东西,”钱本振堪堪稳住身子,低头一看是一只手,“啊——”
是朱勇枉,还满身是血。
钱本振连忙放下篓子,蹲下去,手抖地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气了。
他脚跟一软,坐在地上,背脊发毛,敏感地察觉到身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
他一回头,看到李一二站在他的身后,已经高高举起一把刀。
“不、不——”
顷刻间,鲜血喷涌,随着月色,一同浸润于土壤当中。
还剩下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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