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他道:“我最敬重的人是你。”
刘怀棠态度一转,“真的?”
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仿佛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离间而反目成仇,兰礼看得怒火中烧,攥紧拳头问:“那个刘怀棠是谁?”
兰贺道:“当然是我。”
刘怀棠这才想起来,上下扫了他一眼,“没受伤吧?”
兰贺道:“你作为我的半个师父,对自己的指点这么没信心?”
这一句话夸得刘怀棠粲然一笑,十分满足。
兰礼死死瞪着他们,兰贺自然知晓他的怨念,朝刘怀棠伸出手,“血。”
刘怀棠轻笑着从满是血渍的袖袍里掏出一个小水袋,兰贺一手打开,往地上倾倒出所剩无几的浓浓血水。
不必多说,这就是刘怀棠不要钱似的吐出来的血。
刘怀棠后知后觉,笑容褪去,又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喝了生血!生鸭血!
兰贺看着兰礼,淡然道:“四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同样的,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不值
“从什么时候起……”
兰礼近乎偏执地盯着兰贺,他伪装多年的真面目连他自己的娘都未能窥得一角,兰贺凭什么能如此运筹帷幄,如此笃定是他?
兰贺沉默片刻,“忘记了,也许就和四哥知道我的秘密一样早。究竟是何时,重要吗?”
兰礼回忆了一下不过二三日前的事,理清头绪,冷冷地讥笑道:“所以你拿她的命来引我上钩?太子殿下,我真是小看你了。”
兰贺下意识看了一眼冷懿生,她仍是呆呆的,他直言道:“四哥,不觉得是你对自己太自信了吗?你刚得自由,就敢把她从宫中掳走,你觉得除了怀疑你,我还能怀疑谁?真怀疑她掉水里溺死了?”
得知冷懿生失踪后,在禁卫军捞到簪子前,兰贺就已经惦记着兰礼想好了这个局。
他放发冷懿生的画像,让京城到处都是禁卫军和神策军,便是抱着一个渺小的希望,希望冷懿生侥幸逃脱,届时无论在哪个犄角旮旯,都能有帮她一把的人,不至于孤立无援。
禁卫军在水里打捞尸体,则是营造假象,仿佛他相信冷懿生是真的落水,也因此引发心疾——这个根本不存在于他身上的病还挺唬人的。
兰礼相信兰贺因冷懿生的生死不明而溃不成军,此时柳家必须崩裂,正如上辈子,兰礼是在柳家消失以后才露出真面目。
兰贺找罗延之帮忙买人/皮/面/具,也让罗延之上书把柳家参死——皇帝对罗延之多年如一日的欣赏和喜爱一点也没让兰贺失望。
做完这些,剩下的障碍,便是刘怀棠这个禁卫军统领。这一世边陲小国还远未侵犯本朝国土,刘怀棠的人还在这,自然也成了兰礼夺嫡的绊脚石。
刘怀棠必须死。
“四哥,事已至此,你的信王府也回不去了,束手就擒吧。”
兰礼兀自摇了头,“罗延之对你忠心耿耿?”
罗韶眼光一闪,也想知道答案。
罗延之和罗机冠冕堂皇地否认了父亲的一切,不留一丝情面,可那时是在大牢门口,也许他们忍辱负重、身不由己呢?就连罗三,他恨家里的长辈,但这些年他不也还是留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他想知道,罗延之到底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的一派君子作风,到底是立于不忠还是立于不孝。
兰贺笃定道:“当然。”
兰礼不信,“你阴了他的长辈,他也不放在心上?”
“我阴了罗恒?”兰贺轻蔑一笑,“他们也需要我来阴的?难道不是他们自己蠢?我最多就是不顾及他们和冷懿生的关系罢了,这也算我的错?四哥,罗延之比你看得清,你一开始该收拢的人是他,而不是你身后的废物。”
刘怀棠忍俊不禁,他不认识罗韶,不过听兰礼说了那句话,他就知道这人是太子妃的旧情。
罗韶脸色青了白白了青,难堪至极,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被羞辱的感觉,比要了他命还痛苦。
兰礼抿紧薄唇,蓦地一声令下,两个黑衣人持剑而上,缠上刘怀棠和兰贺,他自己带着水心等人从敞开的窗跃到廊下,兰贺扭头留下一句话,“保护她。”便追着去。
罗韶还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刘怀棠身姿敏捷地护在床前,几个回合便将两个死士杀死,果决狠厉。
然后刘怀棠看着他,微有不解道:“你是罗家的四公子?”
罗韶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真是奇怪,你们家不是相王那一派的吗?怎么就你剑走偏锋,在信王这边了?”
罗韶盯着他身后的冷懿生,确定她真是酒后吐真言,没有把他和兰礼的关系说与任何人知晓,但已经无关紧要了,兰礼失败,他更加什么都不是。
刘怀棠察觉他的目光,脚一挪,挡在冷懿生面前,罗韶刺痛般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如落荒而逃般离开。
刘怀棠自觉不必追,从他假扮兰贺走进这座宅邸时,禁卫军应该就把这里围起来了,天罗地网自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转身看冷懿生,从怀里掏出一条本要捂嘴吐血用但最终没用上的巾帕将她的手包扎起来。
“痛吗?能走吗?”
冷懿生回神,哭着点点头,自己下床,泪眼朦胧看见地上死人的剑,她捡起一把径自跑出门去。
刘怀棠想拦住她,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他紧跟在她身后,暗忖她的剑是想刺兰礼还是刺罗韶,还是刺兰贺。
经过兰礼那些话,刘怀棠知道,是兰贺先动心,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承认,遮遮掩掩跟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一样见不得人,连成亲都是打着圣上赐婚的名义,“不情愿”地娶了她。
兰贺自己想了很多,顾忌很多,娶了人还怕自己保护不了她,连碰都不碰她,归根结底,是那个下毒的人还没现身。
冷懿生循声跑到前院来,人头攒动,都是假扮成各种人物的带刀侍卫,他们擒住了水心、寻雨和寻寒,地上还有近十条黑衣人尸体,而兰礼和兰贺在屋脊上,你来我往打得残影斑驳。
刘怀棠赶来,看着一帮小子只顾望着高手过招,将手无寸铁的罗韶都晾在一旁,没好气地就近拍了一把一个小鬼头的脑袋,“抓住他!”
“啊?是!”
几个乞丐模样的小鬼头动作迅速地把罗韶押起来。
屋脊上的兄弟二人打得不分上下,兰礼的招式刚猛凌厉,一剑劈下有开山之力,常人难以招架。而兰贺学得杂,从刘怀棠处学的剑法与兰礼无异,猛烈凶狠,对上兰礼丝毫不落下风。
但他忽地迟缓下来,转而换了剑法,使剑灵巧,人影如风,望过去他就像一个虚无的影子,但使出的每一剑狠劲不减。
这种看似阴柔实则阴狠的剑法,刘怀棠知道兰贺是和他那个出家的姐姐学的。不过,兰贺的剑法看起来愈发精炼,刘怀棠不知他自上回较量之后又关门苦练了多久,实在是进步神速。
冷懿生的目光离不开兰贺游龙般的身影,脑海里翻江倒海,倾尽所有地在翻找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可是,她只能找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不敢肯定的称呼,就像一个短暂的过客消失在沧海桑田里。
阿鹤哥哥。
原来不是阿鹤,是阿贺,庆贺之贺,太子贺的贺。
“绣鹤吧。”
冷懿生泪流满面,屋脊上的太子风姿卓然,明媚的艳阳落在他的白袍上,天地间黯然失色,只有他在闪闪发光,宛如神祇临世。
无论曾经如何相识一场,冷懿生都不觉得自己足够近水楼台先得月。
太子本该有无尽的锦绣岁月,会是英明神武、名垂千古的一代明君,却为她这样无足轻重的废人放弃了这一切,黯然死于凛冬下死寂的东宫,注定波澜壮阔的一生止步于储君之位。
不值得……不值得……
冷懿生跌坐在地上,不能自己地痛哭,愈发怨恨自己无能、无知、无为,任人摆布,不会还手,害过素月,也害过太子。
她只是一个害人精。
……
清理了信王府,柳昭汉留下善后,罗延之闻声赶到城北,远远地看见屋脊上两道人影在交手,他认得出是信王和太子,待他离近时,太子使了虚招,捉到信王的空门,一掌将其击落——手中的剑就像摆设。
罗延之暗忖,太子果然还有良心在,留了相王等人几条命,如今也无心取信王的命。
他匆匆下马,大步流星赶到前院,信王和其活着的党羽已经被数十把剑指着,胜负已定。
兰礼当真不得不对兰贺刮目相看,“你的身手不会只学了姓刘的吧?”
这些年他在东宫安插了众多耳目,对兰贺的一切了如指掌,但到头来,他还是没能知道,兰贺遮遮掩掩地学了一身本事是如此炉火纯青、出神入化。
兰贺淡然道:“当然不是,除了刘怀棠,不还有大哥和你指点过我吗?”
顿了顿,他再坦然道:“对了,还有大公主。”
以及上辈子的苦练。
兰礼闭上眼睛,自知大势已去,输得彻底。
罗延之扫了一眼,仿佛出现幻觉一样,又看回去,在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后,他恍然回神,这座宅邸不正是罗韶的吗?
顷刻间,罗延之遍体生寒,难以置信地盯着罗韶。若非亲眼所见,他断然想不出来,信王绑架太子妃,背后还有他的这个弟弟在!
他岂非又要进大牢,又要被太子敲竹竿?
太子对他还有意吗?
罗延之震惊得说不出话,那边兰贺拉起冷懿生径自离去,把这里的烂摊子都交给刘怀棠。
刘怀棠看见罗延之,吩咐手下把兰礼一行人带走,留下罗韶,然后他笑眯眯上前去,打趣道:“罗侍郎来得挺及时的。”
罗延之强颜欢笑,“大将军说笑,我来晚了。”
他看向被押过来的罗韶,罗韶不看他,兀自偏过脸。
“这位是罗侍郎的四弟吧?”
罗延之褪去笑意,平静地看着罗韶,眸光沉冷。
“是。”
“我就好奇了,你家不是拥立相王的吗?怎么还出了个叛徒呢?”
“大将军好奇,我也好奇。”
罗延之回想起来一家人在牢里的时候,罗韶提议罗恒无中生有,供出卢家。
现在看来,罗韶并非在为罗家着想,而是在帮信王除去对手。
他抿了抿薄唇,艰涩道:“为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冷懿生,所以和想除掉太子取而代之的兰礼一拍即合,狼狈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