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兮
可是朱元不是,那天在承恩侯府,她站在承恩侯府那颗已经被雪压得正快要弯腰的树底下,穿着一身柳黄色配茶白色的裙子,整个人在冬日暖阳下简直好似在发着一层荧光,她眉眼精致中透着一股逼人的灵气,是一种笼罩在云山雾罩之后的美,他站在桥上,简直看得呆住了,情不自禁便走过去跟她搭讪。
他以为朱元会受惊吓,甚至可能会哭起来-----她身边什么丫头都没带,穿戴却并不逊色,能来承恩侯府,肯定也是个大家闺秀,遇见他这种一上来就讨好的登徒子,肯定是要吓坏了。
可是没想到朱元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听他说了几句话,眼里便放光的问他:“你是永昌公主的儿子?”
小美人儿连这一管声音也好像是浸在水里的果子,轻灵如黄莺出谷。
他立即便不断点头,并且开始循循善诱希望能够诱骗到这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
朱元微笑,倒是也跟他说了几句好听话,而后说这里不方便,让他去前头那座院子里等着。
当然,最终他没等到朱元,等来了一顿昏天黑地的棍棒。
至于朱元?
他连朱元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齐焕吉只是好色,又不傻,这前后左右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是被人耍了!而后再有一点儿细枝末节不清楚的,回去一问同样掉进水里被救了的贺二,立即就知道了朱元的身份还有这前因后果。
原来是贺二设计朱元不成反被设计。
他一时恨得牙痒痒,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漂亮,但是不声不响的内里却着实是一头饿狼。
但是一时又忍不住心驰神往-----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标致又恶毒,心狠又手辣的姑娘,真是比他前几年混过的所有姑娘都让人捉摸不定。
这种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齐焕吉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跟永昌公主隐瞒了朱元设计他的事实,认下了自己在卫家四小姐房里的罪名,并且勒令贺二也闭嘴。
贺二也的确没说----她自己身上一堆事呢,哪里还敢说出自己利用齐焕吉去害朱元啊?一旦说出来,别说嫁不嫁得成徐家二少爷了,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永昌公主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宰了她的。
可是一切后患都没了,永昌公主也好不容易都答应了,可齐焕吉硬是还没摸到朱元的一片衣角!
上次来朱元是在外头,这回来朱元又进了宫……
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齐焕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朱元听说还是个出了名的大夫,连太后的头风病,当初也是她给治的,现在听说已经好了不少。
这可真是个宝贝,可就是有些滑不留手的,让人抓不住。
齐焕吉想着母亲的交代,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管怎么说,以后这女人还是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好了,何必去外头脸面那么难看的厮杀呢。
他背着手正回了家,一眼便看见正在廊下逗鸟的母亲,站住了脚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
永昌公主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后的丫头拎着食盒,便冷不丁问他:“怎么,又没见着人?”
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永昌公主心里有些不喜,公主府的公子看上了朱元,那是她的福气,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不成?
还是在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现在的小姑娘,心思真是越来越多了。
永昌公主不屑的哼了一声。
齐焕吉蔫蔫儿的点头:“说是进宫去了。”
进宫?
永昌公主有些意外的抬了抬眼皮,有些诧异。
她前脚才从宫里出来,这些天也时常进宫请安,自然是知道太后的头风病已经缓和了许多,正由胡太医和王供奉细心调养。
按理来说,对于已经主动交出了方子的朱元,真太后应当不那么在意的-----其实嘉平帝也一直对于之前的事有心结。
这位朱姑娘,怎么也不该再入宫了。
否则岂不是明晃晃的在打静安公主的脸?
想起侄女儿那个性格,永昌公主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玉签子交给了身边随侍的宫娥,对齐焕吉说:“你好歹也是公主府的公子,身份贵重,岂可纡尊降贵总去寻她?再说,哪怕是做小一顶轿子抬进来,该跟长辈说的,也还是得说,到底人家之前也算得上官家千金么。这件事,你别再管了。”
齐焕吉顿时就有些着急,瞪大了眼睛很是茫然的看着母亲:“怎么不管?!娘,你不知道,我……”
自己儿子的心思永昌公主怎么会不知道,看儿子这般热切,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可消停些罢!没发现人家现在避着你么?虽然人家身份地位皆匹配不上,但是个女人便重面子,还是须得慢慢来,过些天,等过了年,我再开个春日宴,把人请过来,到时候问问她家里能做主的,事情也就定下了,何苦这么大冷天的一趟一趟的往外面跑?”
这么大冷的天,实在是叫人吃不消,永昌公主让人将鸟儿给照看好,便转身进了屋子,齐焕吉亦步亦趋的跟进来,有些忐忑不安:“母亲,您可得悠着点儿说,朱姑娘是个烈性子,您别跟她硬着来。”
永昌公主又气又笑,没想到儿子竟然还能说得出这番话来,戏谑的看了他一眼便摇头:“傻孩子,你不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但凡是她上道的,就巴不得答应你,她如今声名狼藉,进不得任何高门大户的门,遇上你是她的福气,她抓住你还来不及。”
第499章 刁难
齐焕吉皱起眉头来,他在母亲跟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是以并不多害怕:“母亲你不知道,她跟寻常的女孩子不同的。”
这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觉得自己看上的女人会与众不同,永昌公主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件事跟儿子争执,没必要也实在是犯不着,她端起茶来抿了一口便看着他说:“母亲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到底怎么着,我心中有数,不必你来急赤白脸的争辩。你若是有时间,还不如回去读书是正经,省的到时候你父亲来罚你。”
提起齐驸马,齐焕吉立即不说话了,母亲是个慈母,但是父亲却完全跟母亲是反着来的,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天到晚都恨不得打他十遍。
之前卫家的事情传回家,母亲第一个想到的是要去找卫家的麻烦----哪怕卫敏斋是承恩侯呢,也不能这么白白被打一顿啊。
但是父亲却在问清楚了事情之后把他给痛打了一顿,险些没有把他给打死。
并且之前他屋子里的那些通房丫头也全都给他卖的卖送的送给弄走了。
齐焕吉现在倒是不在乎这些美貌的丫头了,话说回来,现在在他眼里,就没有比朱元更重要的事儿。
他听见母亲这么说,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乖乖回去了。
永昌公主看的有些心疼又有些心酸:“这孩子就是面上看着不好,可是其实哪里有那么不堪,说到底,都是被他那个死鬼爹给吓得!”
她这么一说,旁边跟着的嬷嬷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殿下可不能这么说,驸马他也是为了公子好,您自己也知道的,如今不比从前了,从前先帝在的时候,您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如今……毕竟是要收敛一些了。”
这话也只有她这种陪着公主幼年长大并且出嫁的宫人才能说。
永昌公主面色稍微黯然:“是啊,太后娘娘毕竟不是我亲娘,圣上……从前跟我也是不亲的,这些年也不过是因为兄弟姐妹都渐渐的少了,才慢慢的有了些情分……”
提起这些,永昌公主的心情便免不得恶劣起来。
先帝在的时候,她是最受先帝喜爱的公主,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内侍省给她挑的那些驸马人选,她一个也瞧不上,那时候多少御史上书说她胡闹,可是先帝说一不二,该斥责的斥责,贬官的贬官,硬是帮她挑到了心仪的驸马。
可是现在,哪里还能跟从前那样。
她闭了闭酸痛不已的眼睛,正要问府里的腊八粥都分下去了没有,就觉得屋子里一股冷风灌了进来,齐驸马大踏步走进来,好容易才忍住了气怒朝她拱了拱手问她:“公主,听说您竟然答应让焕吉纳妾?”
永昌公主见了他来,面色一时复杂,坐了起来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点头轻描淡写的说:“是啊,焕吉喜欢,对方身世又不好,纳妾有什么不可的?”
齐驸马面色冷淡,似乎觉得她这番说辞很是可笑,片刻之后才道:“他刚刚在卫家犯下大错,以至于卫家如今还耿耿于怀,何况他是坏人闺誉,私自溜进人家后宅,这等丑事,你不管教,竟然还要替他纳妾?!”
这么多年了,齐驸马仍旧对于这位公主的刁钻无法忍受。
而同样这么多年了,永昌公主仍旧对于齐驸马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接受不来,她一听见这句话就立即冷笑起来:“什么可不可以?!他是我儿子,我自然就要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齐驸马面色铁青,看着永昌公主的表情讥诮。
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在嘲笑永昌公主自己,她得到他也是一样的,同样是不择手段。
永昌公主被他这副表情看的怒气丛生,忍无可忍的伸手朝他扔去一个杯子,听见杯子掉在地上的哐啷碎响,气的头皮都在痛的气怒道:“你算什么父亲?!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把焕吉当成你的儿子,在你的眼里,还惦记你那个……”
旁边的几个嬷嬷急忙扑了上来,阻止永昌公主继续说下去。
而此时,齐驸马的额头已经被那个杯子砸的冒出了血珠,底下的下人们一阵慌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大过年的,大年初一公主夫妇还得进宫去拜见太后和帝后的,这么一闹,到时候驸马怎么见人?
少不得永昌公主又要被皇后娘娘给训斥了。
永昌公主自己也看见了齐驸马额头上的伤口,一时之间有些怔住了,她根本不是想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争吵,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琐事,反正就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候,她气的呜呜咽咽的哭。
但是齐驸马却更快反应过来,他忍着气,又厌恶又恼怒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走了。
永昌公主哭的更加厉害,顺手又把桌上的那些东西全都给摔了个干净,回头抱着嬷嬷痛哭失声:“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嫁他,我就不该嫁他!”
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过的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仇人,见了面从来都是相看两厌。
可是毕竟已经嫁了,魏嬷嬷上前来拍着她的背哄她,叹了口气道:“驸马向来刚直不阿,他是眼力不容沙子的,也是为了公子好……”
可是说到这里,永昌公主反倒是更气了。
她冷笑了一声。
说到底,齐驸马不就是对于当初她非得要他做驸马的事耿耿于怀吗?为了这个才总是跟她作对,连带着对儿子也看不顺眼。
之前她对于朱元给儿子做妾的事倒是无可无不可,并没上心。
可是现在,她还非得要把这件事给弄成了-----她就是要齐驸马睁大眼睛看看,她永昌公主要做的事,从来就没做不成的!
她也要让齐驸马看看,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识抬举,婚后也跟斗鸡似地,她就要让驸马知道,他根本就是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第500章 金枝
而莫名其妙便成为了齐驸马跟永昌公主争执的原因的朱元还不知道,她此时刚下了马车,跟着太后宫里出来的宫娥脚步不停的要去太后宫里。
腊八这天召见,朱元实在是摸不着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惴惴。
她再能耐,说句难听的也不过就是狐假虎威,借的还就是嘉平帝跟太后的力量,而如果太后跟嘉平帝要对她不满,那就真是抬抬手捏死一只蚂蚁的事。
明明她已经将治太后头风病的法子交给了胡太医,而且太后似乎对她的母亲付氏有很深的感情,为什么明知道皇帝不大想见到她的情形之下,还要召她进宫呢?
就算是为了上回她进宫替楚庭川解毒的事,也用不着了吧?
她一时想不明白,见来接自己的也不再是翁姑,便也不打算多问,低着头只跟着前面的宫娥。
可是走出一段,前面的几个宫女纷纷跪下来拜倒口称公主殿下千岁,场面壮观。
朱元心里估摸了一下,距离太后宫里的应当也不远了,现在这位公主殿下应当就是刚从太后宫里请安出来的,她没有耽误,紧跟着也跪下来拜见这位公主。
嘉平帝儿子数量比先帝多不少,但是女儿却跟先帝差不多,总共也才四位公主,其中还有一位夭折了,因此只剩下了三位。
他对待公主向来是娇宠的,几位公主的日子都过的比先帝的女儿舒心的多,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回撞见的是哪一位。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从头顶传来一声轻哼,女子特有的骄横中也带着三分可爱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谁?”
朱元垂着头,目光平视前方不卑不亢的答:“回殿下,臣女朱元。”
头顶上方久久没有再传来回应,朱元心里咯噔一声,已然猜到自己遇见的是哪位公主了----怕就是如今嘉平帝宠爱最盛的那位静安公主。
她以为又该会有一番纠缠了,可是没想到静安公主竟然久久没有出声,最后只是冷然的擦过了她,转身走了。
宫女们急忙起来,领着朱元进了太后宫里。
翁姑正在殿外的柱子边上不知跟掌事太监说些什么,见了她,微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让那几个宫女退下去了,才问她:“静安公主才刚刚出去,你遇上了没有?”
朱元点点头,说遇上了。
翁姑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异状,一时又放下心来:“还以为你们两个见了面,不管怎么总会有一场故事,正准备出去瞧瞧,幸好,没发生争执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