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兮
所以哥哥才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才能不把他放在眼里,像是对待一条狗那样呼来喝去。
徐兆海不知道,他也不大在乎徐二老爷脑子里的想法,他骂完了,摔了杯子指着徐二老爷让他滚:“滚回去警告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妇人,不许她再生事挑拨!”
连个妻子都管不住,果真跟娘说的,脑筋自小就不清楚。
做大伯子的,出言申斥自己的弟媳,这像是什么话?
但是在徐家,这样荒唐的事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徐二老爷自嘲的笑了一声,没有跟从前一样诚惶诚恐的去讨好兄长,他出了大房的院子,回了屋里,见徐二夫人正在做针线,站在门槛边半天没有动静。
徐二夫人后知后觉的回过头看见他,见他失魂落魄的,急忙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上前搀扶他,闻见他一身的酒气,就又忍不住低声的说:“怎么又去喝酒了?你也是……”
这世上唯有妻女是真正属于他,关心他的。
徐二老爷心里一阵悲哀,坐在圆凳上看着徐二夫人:“刚才大哥打了我一巴掌……他把我给打醒了。”
徐二夫人就立即忍不住一阵心惊且怒,她看着徐二老爷脸上的指印,气的浑身发抖:“怎么就这么看低自己的兄弟?!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他竟这么不给你脸面……”
“谁让他是未来的世子呢。”徐二老爷眯着眼,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意:“人家高高在上,也是,大嫂明里暗里也都警告你,分家出去,咱们就什么都不是了,以后还要仰仗大房的鼻息过活,所以我们死了一个女儿,死了也就死了,连父亲母亲也没放在心里……”
又说起了这件事,徐二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趴在徐二老爷的肩头放声痛哭:“怎么就这么难?!我们想要好好的过个日子,怎么就这么难?你好歹也是母亲亲生的,又不是庶子……”
可是日子为什么竟然过的比庶子还要惨上几分?
徐二老爷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他冷冷的说:“是啊,我是母亲亲生的,可是母亲却只当我是个负担,败坏了她的名声,累的人人都嘲笑她一生聪明,却生了个脑子不灵光的儿子……”
他话里的心灰意冷已经掩不住了,徐二夫人不再哭了,她只是泪眼朦胧的望着二老爷,无奈的摇头:“就算是这样,又能怎么样……”
二老爷那点微薄的俸禄,也的确是养不活二房这一大家子人,脱离了国公府,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徐二老爷脸上的神情就有些怪异起来,他摇了摇头,一脸柔情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不是的,你别担心,咱们以后不用看大房的脸色,小三儿也不会白死,以后谁也别想把我们二房当成台阶踩了。”
他的语气肃然,但是二夫人却并不能真的相信,她叹了一声气,敷衍着徐二老爷:“是,以后总有出头的一天,熬过去了,也就好了。”
徐二老爷没有在乎二夫人的敷衍,他拒绝了二夫人让他休息的提议,不过坐了一会儿,就出门去了。
只要他不去闹事,家里就不会有人在意他去哪里。
与此同时,朱元冷眼看着徐兆海带走了二老爷,便回头去问尹吉川:“火候差不多了吧?”
尹吉川笑了笑,点头说:“之前已经铺垫过几次了,徐二老爷在家里的确是很受气的,听说不知道为什么,国公夫人很不待见他,他连带着二房在家里都没什么地位,家中大小事都插不上手……经过了这件事,火候想必的确是差不多了,徐二老爷应当会想通的。”
朱元嗯了一声:“想得通就好,等到徐二老爷找上门来,你就循序渐进,也别一开始就露出目的来,英国公府的事,我要知道的越多越好。”
第597章 朋友
不光是徐二老爷心里觉得跟吃了一口屎一样,徐兆海心里也憋屈的慌呢,他回了自己屋里,只觉得最近仿佛是犯了太岁,简直是哪哪儿哪哪儿都不顺,恰好有个小丫头端茶上来水温热了些,他就气急败坏的摔了茶骂了几声。
世子夫人正跟女儿低声说着什么话,进门的脚步就忍不住一顿,看了一眼女儿,对着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女儿别进去,才进了门打发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头,问他:“世子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动这样的肝火?”
徐兆海没什么好脸色的把徐二老爷惹事的事儿给说了。
世子夫人就不以为然的摇头:“世子也不是不知道二叔的脑子不大好使,何必跟他计较?再说你教训也教训过了,以二叔的性子,自是不会再犯的,太过上纲上线的,反而让二房更加怨憎咱们。”
徐兆海胸腔中憋着一股气,到了这一刻就毫不迟疑的都给爆发了出来:“你知道些什么!?今儿在丰乐楼里头,我正好听见那出最近到处都在唱的救母记,这是什么救母记?分明就是人家写出来给朱元刷白漆的!啧啧啧,那里头的内容……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世子夫人替他倒茶的动作停了停,不大明白的说:“这又怎么了?不管是朱元自己存心在丰乐楼里安排这出戏给自己刷白漆也好,还是有心人在给她做名声也好,跟咱们现在有什么关系?犯得着你在这儿急赤白脸的跳脚?”
说起这个,徐兆海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声气,觉得夫人到底是个女流之辈,眼光就是短浅。
他没了说话的兴致了,只是蔫蔫儿的提醒她:“明儿就是春风宴,你让小游谨慎上心着点儿,别再得罪人家给人家整的丢脸,我去母亲屋里陪母亲说说话儿。”
世子夫人自然是点头答应,等到他走了,发了一会儿呆,才让人去叫了女儿过来:“明天你肯定是要出来招待跟你同辈的女孩子们的,行为举止要跟从前一样大方得体,别跟朱元一般计较,跟这样的人也计较不来。”
徐游很迅速的就答应了,看着母亲皱着眉头,便问她:“父亲为了什么动怒?”
在女儿跟前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世子夫人将丰乐楼的事说了,末了便道:“也难怪你父亲吃心,你二叔太不懂事,一味地怨怪我们,朱元也不知道搭上了哪股东风,如今眼看着是身份越发的高了,我们跟朱元闹的又很僵,怪不得你父亲生气的。”
徐游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细细的说:“哪股东风?当然是卫家和五皇子的东风!”
世子夫人立即便咳嗽了一声,不甚开心的看了一眼女儿:“说话谨慎小心些,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信王到底是会留京还是就藩,要是留在京城……”
那就至少是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了,信王也差不多就是以后的太子了。
那就绝对得罪不起。
而跟五皇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朱元,自然也更加得罪不起了。
徐游抿着唇紧咬着牙冠,心里头的沉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坐在母亲下手,分明天气在一点点回暖,可她就连握着手炉也还是觉得浑身冰凉。
“难道我们堂堂国公府,真的就要这样仰人鼻息,要看一个声名狼藉的贱丫头的脸色?!”徐游简直心头滴血:“我明天还要对着她讨好卖乖!我……”
可是凭什么?!
她朱元到底凭什么?!
世子夫人被女儿猛然爆发的怒气吓了一跳,紧跟着就冷静了下来,伸手拉了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还不是因为如今咱们家里……”
她自己心里当然也不舒服。
她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被朱元比了下去,还要对着朱元那个下贱的丫头口称县主,她心里也难受的很。
可是谁让家里现在难呢。
那要命的账册还不知道在哪里,一天找不到那账册,云南的事儿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你有那么大的把柄握在人家陆家手里,你敢跟陆家闹翻?
那帮百姓其实都是被陆家给逼得反了的。
可是英国公却不能把这事实给报上朝廷,也不能那么快就平息叛乱。
无非是因为陆家要借着这场叛乱多从朝廷国库里头扣钱。
这个节骨眼上,陆家跟英国公府既互相是盟友,也互相提防,死命的去找那账册。
谁先找到了,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可没找到,那就还是老实点儿安静做人,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出了大事,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家子老小都倒霉。
这可不是普通的贪污受贿,这是受封疆大吏的贿赂啊,嘉平帝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世子夫人揽住女儿的肩膀,欲言又止,半天才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安抚她:“母亲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如今为了大局起见,也只能如此,你听娘的话,先忍着。只要熬过了这阵子,等你祖父回来了,什么新账旧账都能一起算,到时候什么也不必怕了。”
徐游的脸涨的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另一边的徐老太太倒是收起了鼻烟壶,好整以暇的对着徐兆海哦了一声:“真是这样?”
徐兆海肯定的点了点头:“儿子亲耳听见的,都说那戏是姨父亲自写的,这还能错?也就是姨父亲自写,才能让那些红角儿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排戏不是?”
他很是不是滋味,喉咙里头涩涩的,抬头问徐老太太:“娘,您说姨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咱们明明就跟朱元不对付的很,他难道不知道前些时候小二和小游是被谁算计的,跟谁有关?怎么都是一家子亲戚,他反倒是胳膊肘总是往外拐呢?这也太不合时宜了!”
徐老太太嗤笑了一声:“还能怎么着?他就是一个死读书的,总是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呗!读书人的酸腐气罢了。”
第598章 进展
徐老太太很是不屑自己妹夫的这点子胸襟。
她有些得意又有些看不上的摇了摇头:“这里头也有个缘故,你父亲这边是勋贵,这是累世的富贵,世代袭爵的,可是你姨父呢?不过就是靠着自己,当个穷官儿罢了。”
所以徐老太太在妹妹跟前一直都是很有优越感的。
尤其是范家那所谓的清流做派,很是让徐老太太看不上眼。
当初两姐妹一前一后出嫁,她是十里红妆,夫家送来的聘礼都能晃花了人的眼,可是范家送来的却寒酸的很。
她当时便觉得什么都胜过了妹妹,心里舒坦,时不时的就写信让妹妹过府来做客。
国公府富贵,该有的应有尽有,可是范家却清贫,虽然范开业那时候当着一个翰林院的侍讲,可是俸禄不高,家里条件又不好,妹妹过的苦巴巴的。
她就时常从指缝里漏一点儿给妹妹,并且在娘家亲戚那里炫耀似地提起来。
可是谁知道妹妹却忒不识好歹,上门来了几次之后,就怎么邀都不肯再来了。
后来妹妹一举得男,徐老太太却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在夫家的日子开始难过了起来,这才又放低了身段,时常和妹妹诉诉苦,关系又缓和了一些。
再后来,她也终于生了儿子,并且一落地就被老国公取了名儿上了族谱,她就又觉得妹妹哪哪儿都不如自己,真是可怜,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时常给妹妹送去一些旧的衣裳首饰,想让她充充门面。
可是对妹妹她们这么好,范开业却一点儿也没良心。
竟然还上书参奏英国公纵容底下卫所指挥官们贪污,屯田。
从那之后,虽然范开业后来辞官了,但是两家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
现在再提起来,徐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你这个姨父穷酸惯了,当官也当不出去,只是凭着愤世嫉俗在读书人里头很有些声望地位罢了,现在朱元虽然是成了县主,可是名声不好,不少人说她德不配位,阻止这件事的人多了去了,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册封的旨意才一直没下来,你姨父可不就是最好的促成这件事的人了么?”
徐兆海便恍然大悟,随即就又忍不住有些犯愁:“五皇子真是软硬不吃,咱们家虽然一开始是跟盛家走得近,支持的是四皇子,可那时候谁站在他这个落魄皇子跟前儿啊?那时候中宫都被挤得没地方站了,眼看着就要被废,恭妃一点儿不受宠,圣上看着她就烦,为了四皇子,硬是连序齿都故意让两兄弟掉了个个儿……”
怎么楚庭川救是跟英国公府生疏起来了呢?
他们英国公府还怎么都讨好不了这位主儿了是吧?
看这情形,以后要是五皇子上位,英国公府处境堪忧啊!
徐老太太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冷哼了一声,面不改色的弹了弹自己的衣袖:“到底是年轻,总是觉得这世上的事非黑即白,又自持现在是圣上跟前最重且嫡长的皇子了,兄弟当中都一个封王的,当然就忍不住尾巴翘起来了,没事……”
她低下头笑了一声:“年轻人不懂事,过一阵儿就好了。”
徐兆海听出母亲话里有话,迟疑着问她:“娘的意思是?”
“五皇子是恭妃的儿子,他虽然叫中宫母后,可是难道就真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徐老太太到此刻方才真正露出些意思:“恭妃是宫女,宫女也有亲人……”
想跟卫皇后彻底靠拢,还想借着卫皇后将承恩侯府绑在自己身上,这世上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儿?
英国公府送上去的助力既然不要,那就让五皇子摔个跟头。
人总是要真正摔了跟头,才会懂得走路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道理。
徐兆海立即便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忍不住拍手笑起来:“妙!绝妙!恭妃家里能让女儿去小选当宫女,怎么也不会是个富足的人家,上不得台面的母族,那也是母族啊。到时候他们找上门来,恭妃难道还能不认娘家人?恭妃认了,那五皇子要认还是不要认?如果都要认,那跟卫家算什么?中宫的气量向来不怎么样,否则也不会因为一个宠妃就跟圣上闹的眼红脖子粗的……”
而且也能再次提醒嘉平帝,五皇子是被什么不堪的身份的人生出来的。
真是妙计!
徐兆海赞叹了一番,又忍不住皱起眉头了:“可是恭妃的身世从哪儿去找……”
宫女从小被选进宫,年深日久的,只怕自己都忘记了家在何处了。
徐老太太仍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她哼了一声:“这事儿就不必你操心了,你就好好的将自己的差事办好,还有那账册的事儿,到底有谱了没有?早些找到,也早些了却一桩心事,没了顾忌,家里行事才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正要跟娘您禀报。”徐兆海便表情很是凝重的说:“那账册,恐怕是跟朱元有些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