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莲心端来温水给贵人净手,林秋曼伺候他进食,他道:“你自个儿去,我自己来。”
老陈按例试食,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给李珣盛汤。他不爱用蘸料,通常都是浓汤打底,喜好的多数都是素食。
林秋曼则相反,嗜辣,喜好肉食,特别是猪肉,内脏之类的最好。
对方毕竟是贵人,尊卑男女之分还是要讲究的,就算在一间屋子里进食,距离也隔得远,位置也有讲究。
猪肉属贱物,士族是不屑吃的,李珣极少碰这些东西。他自小在宫里长大,言谈举止,进食礼仪,细致文雅,堪称模范。
林秋曼很是拘谨,怕自己的粗俗把他吓着了。
那家伙发现自己的菜品跟她的大不相同,放下筷子,指着林秋曼右手边的小瓷碗问:“那是什么东西?”
林秋曼:“猪脑。”
李珣:“???”
林秋曼认真解释:“猪的脑髓。”
李珣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默默拿手帕掩嘴。
旁边的老陈也有些受不了,吃惊问:“这东西也能吃?”
林秋曼后知后觉,“能吃啊,味道极好。”顿了顿,“殿下也要吗?”
李珣嫌弃道:“拿开。”
林秋曼把那份猪脑倒进自己的小陶锅里,李珣的脸变绿了,她一本正经道:“猪脑有寄生虫,要煮久些才好,熟透后蘸上酱料,口感绵软,特别好吃。”
李珣抽了抽嘴角,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他无比嫌弃道:“你除了这个外,还吃什么?”
林秋曼:“奴爱吃的可多了,猪心猪肺猪肝猪肠猪腰猪肚猪血……”
李珣的表情渐渐凝固。
边上的莲心轻轻碰了碰她,林秋曼这才发现贵人的脸色不大对头,她淡定地夹了一片猪肝展示道:“这是猪肝,放入锅中烫须臾便可入口。”
李珣老远看着她烫猪肝入口,憋了半晌才道:“说到猪脑,我倒想起一桩事来。”
林秋曼:“???”
李珣一改先前的嫌弃,严肃道:“以往我在战场杀敌时,有人不慎被马蹄踩踏,头颅被踩碎,脑浆迸裂,混合着血腥溅洒出来,就跟那猪脑差不多。”
林秋曼:“……”
李珣笑盈盈道:“还有那猪血,上回在宁江河堤旁砍头喷洒在墓碑上的情形,也跟杀猪一般……”
林秋曼嘴里的猪肝嚼了老半天都咽不下去,只要一想到宁江河堤旁的情形,再好吃的东西送到嘴里都不香了。
她默默地放下筷子,老陈夹了一块血片鳝鱼烫煮,林秋曼说道:“殿下还是少吃鳝鱼为好,有虫,会钻脑子的那种。”
老陈的手抖了抖,李珣瞥了一眼,没有吭声。
老陈一时进退不是,最后犹豫了片刻,还是捞了出来。
林秋曼抬了抬下巴。
来啊,大家相互伤害啊!
原本只是一顿再简单不过的家常便饭,结果搞得明枪暗箭。
李珣忍了忍,给自己找台阶下,岔开话题问道:“你回京后都干什么去了?”
林秋曼重新拿起筷子,“没干什么,今儿上午跟大长公主在梨园聚了聚。”
李珣:“少去梨园那些地方,下九流的场地,鱼龙混杂的,若又像上回那样出了事,我可不会再去捞你。”
林秋曼不以为意,“有大长公主在,奴出了事,她会想法子。”
李珣冷哼一声,“你可莫要忘了,当初甄二娘坑我时她来捉人的情形,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着,我竟忘了。”
老陈接茬道:“大长公主指责小娘子败殿下的名节,后来为了掩盖甄二娘的事,让小娘子背了锅。”
林秋曼沉默。
李珣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女郎家名节为重,她当时可曾想过你的处境?”
林秋曼没有说话,她心里头门儿清,跟这群权贵和稀泥,谁当真谁就是个傻子。
大家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在不涉及到利益的前提下都能搅合在一起,一旦牵扯到利益,那就别谈什么情义了。
“多谢殿下教诲,奴下回不去了。”
李珣心里头还是不放心,追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林秋曼想了想,微笑道:“大长公主愿做主替奴寻一桩好姻缘,奴仔细想想也挺好的,虽然现在自立了门户,往后总是需要一个人相互扶持伴老的。”
李珣没有说话,面上窥探不出心思。
老陈倒是感到好奇,说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秋曼:“您讲。”
老陈:“小娘子自立了门户,又抛头露面写诉状打官司,京中能与小娘子匹配的郎君只怕不多。”
林秋曼摆手,“陈管事此话差矣,我林二娘嫁过人,所作所为皆是毫无礼教章法的泥泞泼皮,这样的娘子,京中士族是断然容不了的,奴也不屑入士族之门。”
老陈困惑道:“那……”
林秋曼落落大方道:“既然出来自立了门户,又干起了讼棍这等差事,门第之见于奴来说自然是不存在的。士农工商,除了士族之外,其他皆可。也不怕陈管事你笑话,奴就爱在市井里厮混,就爱那些鸡零狗碎的家长里短,有烟火气儿,踏实。”
老陈笑道:“小娘子这番见解倒是有意思,实实在在,很是接地气。”
林秋曼:“那也是吃了韩家的亏,再好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一日三餐。人生苦短,倘若日日受煎熬,强颜欢笑,活着还图什么趣味。”
老陈点头,“确实如此。”
李珣一直没有说话,只盯着林秋曼沉默不语。
老陈不动声色瞥了自家郎君一眼,暗搓搓想着,我看你急不急!
第77章 李珣独白
小陶锅里的汤汁在银碳的烘烤下热烈翻滚, 张氏送上菊花饮子,李珣伸手接过。
他垂下眼帘,淡淡道:“华阳结交的狐朋狗友倒不少, 除京中士族外, 皆是不入流的,你就这般放低身段儿?”
林秋曼似笑非笑道:“奴本就是泥泞里挣扎的泼皮, 何来放低一说?”又道,“殿下位高权重, 处理的皆是国家大事, 奴这些女儿家的心思自然是不会放眼里的, 您不认同也属常理。”
李珣挑眉, 没有辩驳。
林秋曼冷不防想起在渭城时林清菊曾说过的话,起了心思, 试探问:“奴心中倒憋着一个疑问,又怕说出来唐突了殿下。”
李珣:“你说。”
林秋曼细细斟酌了下用词,还是有些犹豫, “还是算了吧,实在冒犯。”
李珣:“???”
老陈看戏不嫌事大, 故意怂恿道:“俗话说吃人嘴短, 拿人手软, 今儿我家郎君既然得小娘子盛情款待, 自然不会轻易怪罪的。”
林秋曼半信半疑。
李珣的好奇心也被她勾起, 淡淡道:“但说无妨。”
林秋曼干咳两声, “这可是殿下你自己应允的, 其实奴想问的问题应该是全京城女郎都想问的。”
不知怎么的,看着她那副八卦嘴脸,李珣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 林秋曼兴致勃勃问:“殿下久未娶妻,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李珣:“……”
所有人都骨碌碌地望着他,包括老陈。
李珣在那种诡异的寂静中沉默了许久,忽地笑了起来。
林秋曼困惑问:“殿下笑什么?”
李珣不答反问:“若是你林二娘相中了哪家郎君,又当如何?”
“先抢了再说。”
“若是对方有家室呢?”
“那还是罢了。”
李珣笑吟吟道:“我却不然。”
林秋曼憋了憋,毁三观道:“人-妻也抢?”
李珣目光灼灼,意味深长道:“倒也不必,寡妇可抢。”
林秋曼:“……”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权当他开玩笑。
李珣也抿嘴笑,他并不想回答她的八卦,故意岔开话题道:“日后若你觅得如意郎君,我必送上大礼。”
林秋曼眼睛一亮,试探问:“多大的礼?”
李珣认真地想了想,“定让你毕生难忘。”
林秋曼:“……”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他的眼神带着暗搓搓的侵略性,极其致命危险。
许是不想被她窥探到心思,李珣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了。”
林秋曼起身恭送。
一行人送他离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穿过抄手游廊,李珣阴晴不定道:“今天你的话似乎多了些。”
老陈知道他生气了,忙道:“老奴失言,请殿下降罪。”
李珣顿身,仰头望着暗下来的天色,不再遮掩,“今天我同你交个底儿,你日后也不用胡乱揣测,林二娘这人,我是要了的。”
老陈虽然猜得八-九不离十,但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觉得诧异。
主仆二人前往卧室,老陈的心里头到底忐忑,他试探问:“郎君是怎么个要法?”
这话问得有点意思,李珣挑眉道:“我看中一个女郎,还需要很多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