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求之不得
“好。”何伯应声。
但何伯还未离开,就有小厮的脚步声匆匆传来,“夫人,二爷回来了。”
顾氏起身,何伯也转身,果真见沈自安入内,仍是同早前一样,一身狼狈,脸上倦色,眼睛也是红的。
“自安。”顾氏担心。
沈辞沉声,“大嫂,何伯,让你们担心了,我先去稍适修整再来。”
顾氏点头。
……
再等沈辞折回时,已经沐浴洗漱过,也换了一身衣裳,脸色的倦色少了几分,但眸间仍有猩红在。
“一日都没用过东西了,让何伯给你备的,简单吃两口。”顾氏一向照顾他,沈辞应好,只是真的只简单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是为了宽她和何伯的心。
“大嫂,大哥呢?”沈辞问起。
家中出这么大的事,父亲过世,大哥不应当不在。
顾氏鼻尖微红,尽量平静道,“自安,行云还未回来。”
沈辞眉头微拢,“大哥他去了何处?而且,为何好端端的,忽然要把山海过继到我名下,大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氏看他,“自安,你大哥给你的信,说看完便烧掉。”
顾氏从袖间掏出一封信笺,沈辞诧异接过。
信不长,沈辞很快看完,却看得心惊胆颤。
——自安,见此书信,我已远离燕韩数月。年关离家,确有不得已之苦衷。山海与你亲厚,我不在,望待之如己出。佳节时,爹与阿枝,盼多探望照顾。
“大哥还说什么了?”沈辞指尖轻颤。
顾氏摇头,“没有了,原本,你大哥说有事外出,许是要好几年之久,让我照顾好爹,却没想到一场风寒,让爹旧疾复发……”
顾氏说不下去,又继续道,“行云离开前叮嘱,说山海年幼,想将山海过继给你,照顾。”
“大嫂。”沈辞从方才信中就知晓出了事,否则大嫂还在,大哥不会让山海跟着他,将山海过继给他,是要切断山海同自己的关系。
沈辞不会想不到。
他也想得到,能留下这封信的兄长,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
苑中,沈辞没有回屋,而是坐在苑中的暖亭处。
头靠着暖亭中的梁祝,仰首空望着夜空出神。
想起早前和父亲一处的时候,和大哥一处的时候,还有父亲大哥都一处的时候。
父亲的过世,已经给他心头沉重一击,而大哥的信,又似一点点吞噬他的心智……
远离燕韩,为什么特意说这句?
是想告诉他,他已经不在燕韩了,是有什么样的事,连燕韩都不能呆?
沈辞脑海中莫名想起早前让郭子晓去查的柳土生意,又忽然想起大嫂的娘亲就是行商的,大哥有可能通过顾家做柳土生意。
大哥那个时候刚好出现在曲城附近的典州,和摇城附近,这些一桩又一桩的巧合,若不是大哥这封蹊跷的信,他早前觉得不对的地方早就过去了,眼下才都一一细想,却细思极恐。
上次见面的时候,说大哥背上的伤一直没有痊愈,什么伤一直反复,灼得夜里睡不安稳。
沈辞莫名想起曲城那场大火,烧成灰烬的客栈里也有柳土。
烧伤?沈辞愣住,整个人面如死灰。他让郭子晓查过,要么是真的同大哥无关,要么,就是被大哥一手清除了痕迹。
那大哥是早就想好的。
还有他早前一直觉得奇怪的,怀城之乱,他就这么刚好出现,即便是两个方向,也是在附近。其实是因为大哥同他说,姑母想他了,也正好后续是山海生日,让他去平南看望姑母,顺便回来给山海过生辰。
如果不是大哥,他不会回来……
刚刚好那个时候,沈辞倒吸一口量。
遂又想到韩关同郭子晓所说,在阜阳郡的时候,他们曾被人迷昏过,韩关和郭子晓久在边关,自有警觉,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放倒,尤其是西戎人。
但他当时根本就没往大哥处想。
而早前大哥带山海来边关驻军的时候,韩关有一次说得开心,同他说行走在外,处处小心,什么碗筷都是自己的,根本毒不到他们,除非,是放在无色无味的熏香里……
大哥那时在,他很清楚。
这其中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牵涉谭进和哈尔米亚,还有陈宪。
沈辞又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早前看地图的时候,想起的,哈尔米亚出现的几处,全然没有规律,但不应当这么熟悉燕韩国中,是有人在给他当向导!
——是不是觉得你救了珩帝,珩帝就信任你?
——有沈迎在,你们天子怎么会信任你?
——沈辞,你该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忽得,沈辞背后惊出了冷汗,是大哥?
要不怎么会忽然离开燕韩,要不怎么会将山海过继过他?!
忽然间,所有的念头都似潮水般涌入脑海,让他震惊得合不拢嘴,“大哥,怎么会?”
沈辞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第107章 头儿回来了
许久过后,沈辞都没动弹。
还是夜深时,何伯担心来看他,见他还坐在暖亭中出神。
“二爷,怎么还没睡?”何伯上前。
沈辞才从先前的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的思绪险些将他吞没在无尽的黑暗里,先是父亲的死,而后是大哥。两者交至在一处,他根本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何伯?”沈辞出声。
何伯上前,“二爷不歇着?”
“睡不着。”沈辞愁眉紧锁着,看向何伯时,眸间挤不出笑意来。
家中的事何伯大抵都清楚,但大哥的事,未必会告诉何伯。
若是大哥若是与谭进和哈尔米亚中的任何一个有牵涉,都是谋逆或通敌,大哥连山海都过继到他名下了,也诸事都未告诉过大嫂,应当是想将沈家,爹和他都摘出去,这种事情,何伯未必知晓,也不应当知晓。
何伯温和道,“老奴知道,老爷过世,二爷心中难过。但逝者已矣,若是老爷看着二爷如此,心中定然也会难过。老爷在的时候,最希望大爷和二爷诸事顺遂,二爷应当明白老爷的苦心。至少,老爷在天之灵,是惦记着二爷的,也不想看到二爷眼下如此……”
何伯一直在爹身边照顾,也是陪着爹最久的人。
看着何伯,沈辞会想起爹在的时候。
沈辞一声轻叹,“何伯,我爹走得安详吗?”
何伯愣住。
沈辞沉声道,“他一身旧疾……”
沈辞没有再说下去,咬唇仰首望着夜空,“大哥不在,我若是早些回来多好!”
至少爹还在的时候,还有人陪着他……
他很难想象爹那时候的惶恐和无助,大哥也好,他也好,甚至山海都不在家中,只有嫂子一人,爹心中恐怕都是遗憾。
沈辞低头,指尖插进鬓角发间,一声叹息似有千斤沉重。
何伯看了看他,轻声道,“陛下路过安城时,听说老爷病重,带太子来看过,当时嘱托了不要声张。”
沈辞抬眸,“何伯你说阿,你说天子带太子来过?见过我爹?”
何伯点头,“是,天子带太子来过府中,天子同太子都与老爷说过话,太子还同老爷投缘,在一处很久。”
沈辞目光凝住,心中百感交集,也复杂几许。
何伯继续道,“天子下诏追封老爷,也让公子在太子身边做伴读,眼下圣旨应当还未到,此事也没声张。二爷,您不知道,老爷见太子的时候,很高兴……”
沈辞眼眶再度红了。
“老爷久病多时,那日同殿下在一处说了许多话,屋中都是笑声。二爷问起老爷走的时候,老爷是夜里或晨间走得,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温和。”何伯应声。
沈辞眼眶再度红润。
阿翎知晓爹病重弥留……
是特意让爹见阿念的。
沈辞阖眸,想起她会千里迢迢到立城,就为了同他成亲,然后三天便折回也未说旁的,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再是出哈尔米亚事情的时候,她说他没做错,但同苍月斡旋后,她没有再见他就离开了立城,是置气,但不想同他戳破……
他也记得盛文羽质问他,至天子威严于何处?
他是臣子,但因为她是阿翎……
“二爷,老奴也有话同二爷说。”何伯拱手,沈辞从思绪中回神,“怎么了何伯?”
何伯叹道,“二爷,老奴前日也同大夫人提起过了,大夫人也允了。老奴一辈子都在跟着老爷,习惯了同老爷一处,但如今老爷不在了,大爷和二爷,还有小公子都不在府中,府中便冷清了。老爷早前前有旧疾在,许多一直想去的地方总同老奴念叨着,没机会,也一直没去过,老奴是想眼下老爷不在了,老奴想带着老爷念想一道,老爷想去的地方,老奴替老爷去了。”
“何伯……”沈辞心底的复杂情绪一时难以形容。
自他懂事起,何伯就在家中。
如今爹不在了,大哥……何伯再一走,幼时家中仿佛没剩下谁了,祖父还在时,兴盛一时的沈家渐渐没了往昔痕迹,如今,连何伯也要走了。
沈辞喉间哽咽。
何伯躬身,“二爷,日后老奴不在,还望二爷自己多保重。等老奴回燕韩京中时,再来见二爷。”
沈辞含泪,“何伯,你什么时候走?”
何伯应道,“等二爷离家后,老奴,想多在家中陪二爷些时候。”
沈辞颔首,“好。”
何伯又摸了摸眼角,“二爷,此行路远,日后未必有时日再见,二爷要多保重。”
沈辞点头,“我知道了,何伯,无论日后在何处,若是要我帮忙的,你随时让人寻我。”
何伯再度躬身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