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14章

作者:椒盐小甜饼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娇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即便再是板起脸来虚张声势,内里仍旧是洁净又柔软,似一支初开的洁白梨花。

  也许是要被人从高枝上折下,染上鲜血,踏进泥泞,才会知道这世上的险恶。

  谢钰斯条慢理地拿帕子擦着手,唇角微抬,不知是怜悯抑或是轻嘲:“心慈手软,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说着,一寸寸将自己的袖子从折枝手里抽了出来,目光落在她那张因惊惶而失了血色的小脸上,略微停驻稍顷:“毕竟,总有人喜欢恩将仇报。”

  说罢,谢钰便自坐楣上起身,独自带泠崖出了院子。

  这是谢钰第二次与她说同样的话。

  即便再是愚钝,亦能听出话中似有深意。可折枝立在原地想了许久,却仍猜不透谢钰的心思。

  正想着是否要追上去试探着询问一二,却见跟着芸香来的那群仆妇个个脸色煞白,浑身发颤地望着她,只得先停住了步子,转首对众人道:“都退下吧——”

  “方才谢大人的话都听见了,若是传出半点闲言碎语,谁都保不住你们。”

  折枝肃起脸色补充着,目光却仍不觉落在月洞门的方向,见谢钰当真拂袖而去了,眸底惴惴之色愈浓。

  ……谢大人似是当真着恼了。

  而跟着芸香来的人却不敢抬首,只诺诺称是,一个个苍白着脸色,逃也似地离开了沉香院。

  *

  桑府里的风声传得极快。

  即便那些仆妇在生死跟前走了一遭,都吓破了胆,便连桑焕拿了杖子逼问也一个个锯嘴葫芦似的不敢开口。但芸香的死讯却是瞒不住的。很快便传到了蒹葭院里。

  柳氏坐在圈椅上,面上凝着一层寒冰。

  “可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她跟前的地面上放着个旧蒲团,方才还在蘅芜院里不可一世的桑焕歪歪斜斜地跪在上头,臊眉耷眼地看着地面上的砖缝。

  一听柳氏这般开口,也不顾小腿上已酸麻得如有针扎的,立时便梗着脖子道:“焕儿不明白!芸香都因此送了命,您还胳膊肘往外拐,净帮着那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柳氏骤然攥紧了指尖,握着手里的茶盏冷笑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你说的是桑折枝,还是谢钰?”

  谢钰两个字一落,桑焕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脖子,气焰消了大半,但仍旧是不服道:“您自从进了这桑府的大门,哪一日不是先紧着桑折枝?什么好吃食,好缎子,蘅芜院里有的,沉香院里都有。蘅芜院里没有的,沉香院里也有!”

  “可您待她那么好,除了个不苛待原配嫡女的好名声,还落得过什么?活生生养出个白眼狼来!那戚氏的陪嫁田婆子在世的时候,她只亲近田婆子。就算后来田婆子死了,也从没改口唤过您一句‘母亲’!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永远都隔着一层!”

  柳氏气得指尖发颤:“我待她好是为了谁?无论是戚氏生得也好,姨娘们生得也罢,姑娘们只要从桑府这个门里嫁出去,终归是一门姻亲,一条路子!朝野中哪个世家不是这样一条条裙带连起来的关系?你想要女人,蘅芜院里的丫头还不够你糟践?上赶着去得罪谢钰!”

  “是不是非得自个也同芸香一般送了命,才知道后悔!”

  桑焕也是一阵后怕,但想着几日里都是芸香出的面,未必能牵扯到自己身上,便又嘴硬道:“古往今来,有几个原配养过的会向着继室?就算桑折枝攀上了谢钰,也不会向着桑家!指不定私底下记着仇,背地里给我们吃什么暗亏!”

  他想起了折枝那张姿容姝丽的小脸,喉头略微滚动了一下,忍不住道:“倒不如送到我院子里来,我保准收拾得她服服帖帖!”

  ‘嘭’地一声,青瓷茶盏掼在桑焕跟前的地面上,溅开一地的碎瓷。

  “让他去祖宗祠堂里跪着,不想清楚了,不准起来!”

  眼见着柳氏是动了真怒,绿蜡忙紧步上前,将桑焕扶起,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劝得这个纨绔沉着脸色跟她往祠堂里去了。

  待槅扇重新阖上,柳氏这才疲倦地往后倚靠在大引枕上,紧蹙着柳眉气息紊乱。

  孙嬷嬷快步上前给她抚着胸口,轻声劝慰道:“夫人您息怒。大公子他只是一时想窄了,并不是有意要悖您的意。”

  柳氏一点点地将气顺了过来,那股怒火也渐渐消了下去,反倒是低低叹出一口气来:“原是我心中有愧,始终觉得亏欠了他,这才一步步将他纵成这样。”

  “都是冤孽。”

  孙嬷嬷安慰她:“过几日浚哥儿也当启蒙了。老爷特地动用了官场上的人脉,重金聘了翰林院里的同僚过来做西席。”

  “毕竟这偌大的家业,还是得由浚哥儿来继承。”

  说到桑浚,柳氏紧锁着的眉终于缓缓舒展开了,她沉默了稍顷,缓缓道:“浚哥儿毕竟是老爷的嫡子,是得好好教导——”她顿了一顿,轻声道:“可其实焕儿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她身为桑府里的当家主母,桑焕几次三番闹出这些事来,又岂能不知?

  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罢了。

  原本娇养着折枝,是想着左右是个姑娘家,等嫁出去了,终归是条裙带,也好给老爷的仕途铺路。

  可如今出了身世这茬子事,好好的姑娘本就折了价,想高嫁做正室夫人是不成了。若是就这样嫁到相府为妾,也算是还上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可偏偏又在送嫁的半途上被谢钰带了回来,反倒成了个烫手山芋。

  桑折枝原本便与她关系平平,出了强行送嫁这样的事,她也吃不准,若是真让人攀上了谢钰,究竟会不会回过头来对付她与两个哥儿。

  本想的是,若桑折枝自个儿承受不住,跟了焕哥儿,倒也是解决了一桩麻烦。

  只是不想,弄巧成拙,正将此事撞到了谢钰跟前。

  柳氏这般想着,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憋闷,遂抬手拿过一旁新换的茶盏,一连饮下数口,这才将郁结压了下去,缓缓对孙嬷嬷道:“你去沉香院里将桑折枝请过来。”

  她握在茶盏上的指尖微微收紧,面色淡了几分:“谢钰回府已有一段时日。我也当尽早知道他对这桑折枝,究竟是存了几分心思。”

  -完-

第12章

  ◎也是时候,给个小小的教训。◎

  沉香院里,折枝立于抄手游廊上,看着滴水下的残雨渐次落尽,心中仍是惴惴。

  有心想去映山水榭中说上几句软话,却又怕正撞到了谢钰的气头上。

  一时倒有些踟蹰不定。

  而半夏与紫珠正一同正收拾着坐楣上的糕点,倏然轻轻‘咦’了一声,拿起一样东西快步走到折枝跟前:“姑娘,您快瞧瞧,这似乎不是我们院子里的东西。可是谢大人落下的?”

  折枝下意识地抬手接过,却见是一只花梨木雕成的经笥,分量并不算轻,似乎装了不少书籍。

  “是谢大人的东西,我记得他来的时候带着的。怎么忘在这了?”折枝轻声道:“也不知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还是赶紧送回去为好。”

  半夏嗳了一声,伸手来接:“奴婢这便送去。”

  折枝点头,将经笥放到了半夏手上,临松手时,却又迟疑了一瞬。

  她倏然想起方才的情形来。

  谢钰临走时,神情淡淡,言语间,却多有不悦之意。

  如今冷静下来细想,这桩事原是她先求得谢钰解围,却又拂了他的面子,留下了那些仆妇的性命。

  大抵是惹怒了他,才会令他连经笥都不拿,便拂袖而去。

  若是不去低头服个软,只唯恐这位喜怒无常的权臣记仇,又寻出什么法子来折腾她。

  她这般想着,伸出去的手轻轻收了回来,只小声道:“还是我亲自送去吧。”

  *

  连绵的春雨已歇,折枝便没再拿那柄竹伞,只是双手抱着经笥往谢钰的水榭行去。

  一路上,挑选的尽是偏僻的小径。有时候远远看见有送膳的仆妇过来了,折枝便往拐角处略让一让,等人先过去再缓缓往前走。

  好容易踏进了映山水榭,可立在谢钰门前,闻见自门缝里透出的清冷迦南香时,折枝却又有些胆怯,迟疑着在原地立了一阵。

  直至心中囫囵想出好几种与他道歉的法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腕,轻叩了叩槅扇。

  “哥哥。”

  槅扇内沉寂无声,游廊上静谧地可以听见树梢上走过的风声。

  ——看来这回是真惹恼了他。

  折枝在槅扇前惴惴立了一会,低声开口:“哥哥,方才的事,是我不对——”

  她轻声细语地将这一路上想到的好话都说尽了,房内却仍无半点响动。

  折枝这才有些慌了神。伸手提起裙裾,快步顺着游廊绕到了东侧的长窗边上。

  窗扇敞开着,临窗的长案上搁着一只白玉傅山炉,沉水香淡青色的烟气正于其中袅袅而起。

  室内空无一人。

  折枝轻愣了一愣,微微松了一口气,旋即便为自己方才的忐忑而轻笑起来。

  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她这般想着,但等视线垂落在手中的经笥上的时候,却又有些犯了难。

  谢钰如今不在水榭,那这东西又该如何处置?

  她微垂手,柔白的指尖正搭在经笥右侧的牛骨插销上,光润的触感。

  折枝的目光随之落下,有些迟疑地想——

  要不,看看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若是重要的,自己便在这多等上一会。若是当真等不到谢钰,便再将这经笥带回沉香院里去,贴身守着。等谢钰回府,再转交与他。

  折枝这般想着,指尖轻轻抬起,拔出了上头的牛骨插销。

  与折枝所想的不同,经笥里密密堆叠着数十本的小册,中间只以一支白玉簪子随意隔开。

  折枝便将经笥搁置在窗楣上,选了最上首一方不曾以火漆封口的小册展开。

  里头的字迹遒劲,洋洋散散三五页,末尾还盖着一枚鲜红的官印。

  折枝的指尖略微一顿,豁然猜着了手里拿的是什么,一张芙蓉面骤白,慌忙将奏章放回了经笥里,牢牢扣住了牛骨插销。

  她的心口犹自跳得厉害,心绪一片混乱,只低垂着脸,快步往游廊上走,只想着先回沉香院里再做打算。

  方行至游廊,却正撞见谢钰回返。

  今日谢钰未着官袍,一身燕居时的星白襕衫古雅。墨发以玉冠束起,眉目清寒。

  廊外骤雨初歇,淡天琉璃。

  苍青色的云层中遗下数道天光,杳杳落在谢钰面上。

  浓光淡影间,愈显公子清绝,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妹妹。”他淡淡唤了一声,长身鹤立在廊下。过于明灿的春光落于他浓长的羽睫上,在眼底投出一圈淡青色的光影,窥不见眸底情绪。

  “哥哥回来了?”

  折枝像是偷鱼的狸奴被抓了个现行,心中愈发慌乱得如擂鼓一般,路上想好的说辞一时间尽忘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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