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92章

作者:椒盐小甜饼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他的话音未落, 折枝已自袖袋里拿了碎银子给他:“借你家露台一用。”

  她说罢, 便头也不回地提起裙裾,匆匆踏着老旧的木梯上去。

  “真是怪事。”小二有些摸不着头脑, 拿着银子往回走。

  还未走上几步, 店内的女掌柜便已放下了手里的算盘, 轻车熟路地将他手里的银子拿走, 放进柜台里,这才笑道:“有什么稀奇。今日大军出城。小姑娘过来送情郎,借个地儿罢了。”

  在他们说话间,折枝已踏上了露台,扶着栏杆探出小半个身子往外张望。

  随着战鼓声隆隆入耳,北伐军的战马随之踏过长街,激起滚滚烟尘。

  折枝立在露台上,并不被烟尘遮蔽视线,仿佛只是一眼,便自北伐的大军中望见了谢钰。

  即便是随军出征,谢钰亦并未着铠甲,依旧是玉冠束发,深蓝色的官袍上白鹤昂首长唳,不染点尘。

  像是如他所言那般,只是去稳定君心,并不会亲自上阵杀敌。

  折枝杏花眸里的忧色随之淡去些许,轻轻弯眉将幕离取下,任由秋风带起她一缕散落的鬓发,往谢钰的方向吹拂而去。

  酒肆上悬着的铜铃轻响,谢钰抬眼望来。

  战鼓声中,他的小姑娘独自立在酒肆的露台上,秋风拂起她冶艳的红裙,在这般衰颓的秋日里,似一朵盛开到极处的花。

  隔着战马与烟尘,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

  折枝轻弯了弯那双潋滟的杏花眸,红唇微启,语声却消散在风中。

  她说,‘哥哥,保重啊。’

  谢钰握着马缰的长指略微收紧,刹那间竟流转过将她一并带走的念头。

  但终究是被理智覆下。

  边关凶险,他不能让穗穗以身赴险。

  谢钰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驻良久,那双漆眸里似也染上她红裙的鲜艳色泽,不似往日里那般冷淡疏离。

  ‘穗穗。’

  谢钰望着她,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小字,郑重得像是许诺。

  战鼓声催人,谢钰终是回首,策马随大军而去。

  *

  折枝在露台上静立良久,直至长街上烟尘渐歇,行人流散,方戴上幕离,顺着木梯徐徐步下。

  半夏与紫珠正在酒肆中等她,此刻便也一同迎上前来,轻声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

  折枝低眉,敛下了眸底心绪,也轻声答应道:“便先回府吧。”

  如今天光还未透亮,送别大军的百姓也一一散去,马车便在长街上畅通无阻。仿佛只是顷刻间的功夫,便于桑府门前停落。

  折枝步下车辇,与半夏紫珠一同徐徐往沉香院中行去。

  方绕过照壁,便见府内似忙做一团,无数丫鬟慌乱在廊上行走,一间又一间地打开空置的厢房,似在寻找些什么。

  “这都几日过去了。她们还在找大公子?”半夏有些讶然:“不是前日里便将整座府邸搜遍了,还往城里张贴了寻人告示吗?”

  折枝亦有些讶然,便拦了一名匆匆自廊上走过的丫鬟问道:“府里这是怎么了?为何乱得这般厉害?”

  那名浅青色比甲的丫鬟随之福身道:“回表姑娘,榴花院里的两位姨娘不见了,老爷令奴婢们满府寻人,一定要将两人姨娘寻见。若是在府里寻不着,便去报官,往盛京城里张贴寻人的告示,重金悬赏。”

  另一名丫鬟也小声道:“最近府里似乎不太平。先是大公子,再是夫人,现在便连榴花院里的姨娘也不见了。闹得人心惶惶,入夜后府里的下人都不敢随意走动。表姑娘您趁着如今天色还早,也快些回院子里去吧。”

  折枝问明了事由,便也轻轻应了一声,带着半夏与紫珠往廊上行去。

  她记得谢钰说过,事成之后,会给红笺与雪盏新的身份,放她们自由。

  如今柳氏已死,当年的旧事也已查清,自然算是功成圆满。红笺与雪盏大抵已经换了名字,出了盛京城。

  桑砚想是寻不见她们了。

  折枝看着眼前忙乱又萧条的宅院,轻轻垂下眼去,似有所思。

  如今府中这般忙乱,亦是她离开最好的时机。

  思量间,已踏过沉香院的月洞门。

  折枝顺着院内的游廊行至上房中,将幕离放在案几上,轻声问半夏:“喜儿的卖身契可赎回来了?”

  “奴婢昨日便拿回来了。如今府中中馈是冯姨娘暂且管着,听闻是您要,立时便给差人送过来了,也没收奴婢的银子。”半夏说着,便自袖袋里取出一张卖身契递给折枝。

  折枝探手接过,对紫珠道:“去唤喜儿进来吧。”

  紫珠‘嗳’了一声,打帘出去。

  折枝往窗畔行了几步,将妆奁打开,将夹层里藏着的半夏与紫珠的卖身契也拿出来,与喜儿的那张放在一处。

  门上悬着的水晶帘子轻微一响,是紫珠带着喜儿打帘进来。

  折枝抬手让她们围着小几坐下,自个打起火折,在白日里点起一盏红烛,放在几面上,轻声对喜儿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不日便要离开盛京城,你年岁太小,恐怕受不住路上的奔波。而如今桑府中乱成了这等模样,也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玉带河那的绣品铺子我并未盘出去,仍旧由王二夫妇与秋草夫妻一同打理着。若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在铺子里住下,学点做买卖与管账的本事。往后也好自立门户。”

  喜儿含泪点头,轻声道:“喜儿谢过姑娘。”

  折枝弯眉对她笑了笑,将手里的三张卖身契叠成一沓,放在红烛的火苗上。

  泛黄的宣纸迅速发黑卷边,仿佛只是顷刻的功夫,三张卖身契,一同烧成灰烬。

  折枝看着那灰烬略有些出神,直至橘子从长窗上跳进来,扒着她的裙子‘喵喵’撒娇,这才回过神来,将烛火吹熄,对三人弯眉道:“都去忙自个的事吧。我也要再往映山水榭里去一趟。”

  她抱着橘子站起身来,走过半夏与紫珠身畔时,语声轻轻的,像是要被秋风吹散:“若是无事,今夜早些歇息。明日清晨便要启程。”

  半夏与紫珠轻应了一声,分别回房里清点收拾要带去荆县的细软与路上的行装。

  折枝独自抱着橘子行至映山水榭中。

  因这一连串的事,桑府中都乱得似要翻过天去,唯独这水榭中仍是一如往常的清净。折枝行走其间,甚至能听见秋风扫过地上黄叶那细微的声响。

  大抵人去楼空,便是这般寂静凄凉。

  折枝这般想着,轻轻敛眉掩下了眸底的心绪,徐徐行至上房跟前。试探着探手轻轻一推。

  谢钰上房的槅扇未曾落锁,随着她的动作往左右敞开,将里头熟悉的摆设展现在折枝跟前。

  折枝立在门上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打帘进去,轻车熟路地行至他的锦榻跟前,将一张银票压在玉枕底下。

  欠谢钰的银子,总算是还清了。

  不知为何,却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隐隐有些怅然。

  许是离别的愁绪太重,令人心绪低迷,看什么都有些触景伤情。

  折枝轻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往门上行去。

  她途径长窗畔时,无意瞥见长案上放着的文房四宝,却轻愣了一愣,步履为之微微一停。

  不知为何,倒又想起了谢钰教她习字的情形。

  折枝静静立了一阵,略有些出神。

  倒是怀里的橘子似想回院子里扑蝶玩耍,用小梅花反复扒着她的袖口‘喵喵’唤着,似在催促她快些回去。

  毕竟谢钰的院子里并不似沉香院中遍植花木,自然亦没有蝴蝶给它取乐。

  唯一养着的芍药花,此刻也已凋谢。

  折枝轻轻叹了口气,终是先将橘子放下,略微挽了宽袖,自笔架上取下一支兔毫来。

  想着不辞而别,终究不好。

  如今既然来了,便给谢钰留下一封书信。告之她已离去,也算是好离好散。

  以免谢钰也像是桑砚寻红笺雪盏那般,满府满城的寻她,闹得满城风雨。

  折枝落定了心思,却终究是从未给人去过书信。兔毫在宣纸上悬停了许久,眼见着笔端的墨迹都快凝结,折枝这才骤然想起当初话本子上看到的一段话来。

  似乎很适合此刻情形。

  折枝不再迟疑,只略作改动,便将那段话落于纸上。

  ‘哥哥见信安。

  折枝多年来鸠占鹊巢,客居桑府十六载,使哥哥颠沛流离,受过诸般苦楚。心中常愧。

  自无力弥补,唯将清白身子偿还哥哥一身伤痕。

  如今相伴日久,您亦在病榻前宽宥折枝。

  加之银两备齐,折枝户籍亦自桑府迁出,名字与姓氏同还桑府。

  便求一别,各还本道。

  伏愿哥哥仕途通达,子嗣满堂。

  至此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折枝敬上。’

  停笔后,她垂眼细细看了一遍,见没有错漏之处,这才以白玉镇纸压了,以免被风吹去。

  待做完这一切,她未再停留,只抱起橘子,独自离开了谢钰的上房。

  槅扇被秋风阖拢,锁上彼此所有的欢情与过往。

  *

  一夜更漏冗长。

  待翌日金乌初升时,折枝已换好了素日里穿的衣裙,挽了乖巧的百合髻,抱着橘子,带着半夏紫珠与喜儿往角门处去。

  守门的小厮马友还未睡醒,看见折枝过来,仍旧是眯着眼睛直打哈欠:“表姑娘这么早便去朱雀街上吗?铺子都还未开呢。”

  折枝如常笑着戴上幕离,让半夏将碎银子递与他:“今日去城郊踏青,晚些回来。”

  马友并未多问,倚在门上半睡半醒地连连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折枝并不在意,只提起裙裾,轻轻迈过了桑府的门槛。笑着与半夏她们一同行入不远处的偏巷。

  巷口停着一辆篷布马车,车辕上坐着的正是秋草夫妇。

  昨日里,折枝便让半夏与紫珠借着采买的名头,将行装悄悄送到了秋草那,如今正放在马车里。

  ——她们的行装并不多,多是衣物。叠起来不过一口箱子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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