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蟹钳
女儿愈发大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偏偏一门寡妇,轻易也没个出门的时候,老太太倒是能出门,脾气却臭,这满京城的勋贵之家,竟被她得罪了个遍,亲一个没结成,仇倒是拉了不少。
见亲娘如此,徐珠松开徐璎的手:“我还要做针线,妹妹自己去吧。”
徐璎:“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算了算了,我也回去了。”
……
她年纪还小,等回到昆玉院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两分不豫,窦氏何等精明的人:“这是怎么了?你二姐姐脾气最好了,可别跟我说,是在她那里受了气。”
徐璎坐下,结过她娘递过来的熟水:“二姐姐脾气是好,就是好得快没了脾气了,大伯母管她跟坐牢一般,家里这么大,园子修得多漂亮,二姐姐都没出去逛过几次。”
窦氏作势要锤她:“长辈的不是也是你能说的,还坐牢?我看你是心野了,本事渐长了!”
不过大嫂这种活法,属实没什么意思。
别人顶多把她当个寡妇,她自己倒是把自己当成了姑子。
那房门一改,怕是直接能拜三清。
徐璎知道她娘舍不得打她,仍是气闷道:“好不容易韩嬷嬷给我们放了一日的假,就这么毁了。”
对半大的孩子来说,假期总是有着了不得的期待。
窦氏心里叹气,扬声道:“雪青,过来伺候我梳头。”
徐璎喜道:“娘!您这是?”
窦氏伸出食指点在女儿的额头:“真是讨债来的,你二姐姐不陪你去,我陪你去,正好那边凝和院还没逛过呢。”
徐璎欢喜的要跳起来,一把搂住了窦氏的脖子:“就知道娘最好了!”
窦氏笑骂道:“真是个猴儿!”
……
昆玉、凝和两处院子不远,中间隔着半个小花园,园子里正式鲜花着锦的时候,放眼望去,那一簇簇的白曼君馥郁若云霞。
“娘,这花开得真好,折几枝送给三婶婶,她肯定喜欢。”
窦氏连忙让女使们帮忙:“真是个祖宗!这枝干上都带着刺儿,且小心着。”她嘴上念叨着,却没阻止女儿的行动,不一会儿,就有一大捧白曼君了。
……
闻予锦这里正在招待客人:“表妹尝尝这熟水,天愈发热了,这紫苏熟水最得宜。”
江采苓对喝什么不感兴趣,她看着言笑晏晏的闻予锦,迟疑再三还是开了口:“听说表嫂昨个夜里去看三表哥了……三表哥他还好么?”
闻予锦长睫一抬,打量起眼前这位表妹。
说是表妹,是从徐家兄弟这边论起的,真说起来,她的年纪比闻予锦还要大上两岁,是杨氏的姨母表妹,因为战乱,家里死得就剩下她一个了,便来投奔杨氏,杨氏带着人找到何氏那里,何氏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只是没想到,这一投奔就投奔了五六年,等到战事平息、徐赟封国公到现在,江采苓都十七了,还没有说亲的打算,之前何氏给她相看的人家,她竟然都没瞧上。
闻予锦没想到她会问起徐叡来,他们很熟么?
她想做什么?
徐叡都快三十了,这位江姑娘不会是……
闻予锦脑中浮现出瘦骨嶙峋、满脸灰白的徐叡,都这样了,如果江采苓还有那个意思,那恐怕是真爱了。
也不怪她多想,江采苓进门到现在东拉西扯,到现在才问起徐叡,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够好,熟不知那种怀春的羞涩都要写在脸上了。
恰在这时,徐璎捧着一大束白曼君进来了:“三婶婶,您瞧这花好看么?”
闻予锦连忙与窦氏见礼,又引着她坐下,窦氏这才笑道:“还是三弟妹这里热闹,采苓也在呢。”
江采苓点头:“认亲那天人太多,还没和三嫂说上话,这不今天就过来了。”
窦氏便道:“巧了,我也是这个意思呢!”
那边闻予锦接了徐璎的花捧,又递给身后的丹若:“这花开得好,先浸到水里,回头我亲自插瓶。”
这就是她很喜欢的意思了,徐璎就更高兴了,窦氏见了,脸上的笑容也亲热了几分。
江采苓有些不明白:“三表嫂很喜欢花么?这白曼君瞧着好看,倒也平常的紧。”不是个侯府贵女么?就这点儿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予锦:听说你尿床啦?
徐叡:……
第11章
这话一出,厅堂里就是一静,无论是主是仆,好几双眼睛似有若无的去看江采苓,窦氏的脸上已经有了两分不悦。
闻予锦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笑着道:“花好不好,不在是不是名贵,而看是不是喜欢,更要看心意。”她把徐璎拉到跟前,又招呼她吃点心,仿佛这话不是对着江采苓说的一般。
江采苓自知失言,现在见闻予锦这样,眼睛里立即酝酿出一泡泪来,求救似的望向窦氏。
窦氏将泛着流光的曜变盏放下,转向闻予锦的方向:“三弟妹这熟水不错,茶盏也好看。”这位江大姑娘,是不是以为只有她自己聪明?
闻予锦也看向茶盏,曜变盏稀少难得,昨天她送了一餐饭之后,何氏就反手送了她一整套的曜变盏茶具。被她用来盛熟水,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看样子只有她这里有了?何氏可不像是厚此薄彼的人。
闻予锦正想着怎么应对,江采苓“呼啦”一声站了起来:“我想起来表姐那边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闻予锦这才转过来,笑眯眯的道:“表妹慢走。”
窦氏与闻予锦相视一笑,好像有了某种默契。
……
很快便到了三日之期,闻予锦在府里哪儿都没去,一个眼生的婆子却在她逛园子的时候找上门来。
身边的女使都被打发了干净,她问闻予锦:“徐世子的情况究竟如何?”
闻予锦:“面色青黑,骨瘦如柴。”这是实话。
婆子又问:“是将死之人的样子么?”
闻予锦:“我不是大夫,分辨不出来是不是要死了,总归情况不算好。”
那婆子不语,闻予锦叹气:“你们要想亲自确定,派几名太医来诊治不是更好?犯得着让我去探?我能看出来什么?”
谁知,那婆子冷笑一声,怎么做还用你个小丫头教?
徐世子重伤之后,官家先一步遣了半个太医局的太医出动,最后一致认为徐世子活不过两个月,宋提举都认可的定论,太后娘娘怎么好再遣人过来?
那不是质疑官家,质疑整个太医局么?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这位世子夫人了,她微微屈膝,直接离开了。
丹若和菘蓝取了纸笔过来,不由气道:“那个婆子呢?领了咱们的差,怎么就不见了?”
闻予锦摇摇头,目光落不到实处。
定下心来一想,她其实不是那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了,可真就身处漩涡了,不知道,顶多被当成个庸才,庸才事少,每天咸鱼摊着不好么?
一阵凉风袭来,园子里绿意点点、珊珊可爱,她拿起炭笔在纸上细细勾勒,很快园子里的亭台楼榭就被勾出轮廓,而后削细了笔尖儿,继续填充细节,一个上午很快消磨过去了。
待到午膳时分,忽然有个外门的婆子来报:“世子夫人,外头有个小厮,说是代您舅父送信来了。”说完,便将一封信呈了上来。
闻予锦接过一看,眉头跟着一皱。
原来舅舅收到她的信之后,就带上了表哥和添妆启程进京了,眼看着一步之遥即将抵达京城,没成想竟遇到了贼匪,一场变故,钱财被淘了个干净,舅舅还受了伤,不得已只好在京城之外的衡平县住了下来。
待到请了郎中,医治了腿伤,想着闻予锦这头也在婆家安度了三日,这才遣了小厮来送信。
闻予锦将信收好:“那小厮可还在?”
婆子道:“在的,正在西侧门候着。”
“带进来,我有话要问。”
闻予锦进了开阔通透的花厅等着,不一会儿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厮被带了进来,一见闻予锦便跪了下来:“小人周迁请表姑娘大安。”
“快起来,究竟怎么回事?你且细细道来!”
闻予锦问得很仔细,那小厮对答如流,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闻予锦又问:“你从衡平县过来用时几何?”
“骑马快行两个时辰。”
“如此……”她沉吟一番,吩咐丹若道:“带周迁去外院安置,招待些饮食。”
周迁忙道:“夫人无需如此,小人信已送到,这就启程返回了。”这一趟是来致歉的,出发之前郎主就嘱咐过,如果表姑娘发怒他只管赔不是就是,毕竟是他们没赶上婚礼,现在却有些觉得郎主多虑了,表姑娘不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闻予锦:“我跟你一起回去。”
周氏故去九年半,周呈安这个舅舅虽然不是经常到访,但逢年过节的礼一次没断过,还有首饰匣子里最鲜亮最贵重的首饰都出自周家。若真是商户想要巴结侯府,他总该提些要求、要些好处吧?却一次没听说过。
就侯府那乱七八糟的形容,周呈安若真是提了什么,用不了第二天,整个侯府就该传开了;而且,在朝中没有一官半职,爵位也到了最后一代的侯府,下一代连个七品散官都荫不得,又能提供什么便利呢?
到底是顾念着原身是周氏的唯一血脉罢了。
闻予锦换了衣服来到惠宁堂,说明来意。
何氏便问道:“你要亲自去?”
闻予锦点头:“正是。舅舅是为着儿媳成亲才赶来的,且这许多年,舅舅对儿媳多有照拂,如今他人受伤住在城外,儿媳不能坐视不理。”
何氏点头:“你有这份孝心是好的,就是都在贼匪了,会不会不大安全。”她回头去看裘嬷嬷,裘嬷嬷便道:“既如此,老夫人不如点几名护卫护送三夫人过去。”
何氏便道:“也好,小葱拿着我的对牌去前头,吩咐人套车。”
何氏身边有四个得用的女使,分别叫菘菜、莱菔、冬葱、玉节,但这都是裘嬷嬷来了之后才改的名字,原本四人叫做白菜、萝卜、小葱和大藕,何氏喊习惯了,便还是按照原来的名字招呼。
闻予锦感激道:“多谢母亲。”又与裘嬷嬷点头致谢。
见她走了,何氏还有些不放心:“那衡平现距离京城已经不远了,怎么还会有贼匪?”
裘嬷嬷道:“京畿重地,治安当是好的,但也备不住有零星流寇。”
今上起事五年,坐上那位子也才三年,朝廷内外看上去河清海晏一派祥和,但实际上远没有那么太平,有人祸亦有天灾,那些许流寇应该就是四散过来的灾民。
……
郑妈妈点了四个人高马大看着忠厚老实的护卫,又扶着闻予锦登车,车把式鞭子一扬,马车就出了国公府。
前头周迁骑马带路,后头缀着另外一辆马车,是京中宣济堂的黄老大夫,最擅长治疗外伤和骨伤。
出了城,马车开始颠簸起来,好在天黑之前便到了衡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