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宋淑仪疑惑睁开眼,迎接她的是魏琏扔过来的被子。
“安置罢,我累了。”
魏琏咬牙切齿地躺了下去,一拉被子背过身去。
宋淑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
翌日魏玹离开后,春杏等到日上三竿,沈漪漪才醒过来。
春杏手里端着避子汤进来,沈漪漪背身沉默地穿着衣服,春杏无意掠过一眼,看到她后腰和大腿上数道类似手印似的痕迹,后颈与雪背上红梅盛放,忙红着脸低下头把药放下。
沈漪漪穿上之后才发现这衣服似乎不是她原来的那一件,是件摸起来料子就很舒服轻薄。
“这是兰蕙姐姐今早送来的。”春杏解释道。
沈漪漪点点头,也没拒绝把衣服换上了。
沈漪漪喝着药时,春杏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什么。
沈漪漪有心事,就没看见。
最后春杏实在没忍住,看着沈漪漪虽然略带疲惫,却面含春色,愈发妩媚的脸蛋儿,小声问:“姑娘,世子是不是很厉害?”
沈漪漪想了想,然后低下头端起一盏茶水,点头。
当然厉害,他那些冷酷到发指的手段,她这辈子都及不上十分之一。
韩永……不论如何,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过她,她并不希望他出事,要说她现在最恨的,最应该遭到报应的,应当是魏琏才对。
得到沈漪漪的肯定,春杏才红着脸说:“那姑娘真是有福了,世子这个年纪房内都没有人伺候,以前竟还有婢子私下议论,说世子有龙阳之好……哼,现在我可是知道了,原来世子不光生得好,就连床上也……如此勇猛!”
沈漪漪口中含着的水差点吐出来。
什么厉害,是床上厉害?!
她气得瞪了一眼春杏,春杏嘻嘻地笑,一脸兴致冲冲,还想打听的模样。
沈漪漪耳根发烫,扭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心中却默默地想,她倒是第一次,可,可魏玹怎么看也不像是初次啊,他分明是个花丛老手!
她原本对此事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地就被他欺负了……以为这种事情只能从前,没想到昨晚他竟然……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那分明是牲.畜才会做的事情!
沈漪漪想不下去了,昨晚两人甚至都没打个照面,他还时不时地在她背后调侃上几句,她真是……羞也羞死了。
昨夜心里难受就没食饭,又被魏玹翻着折腾了大半夜,喝完避子汤后她来了些胃口,因临近午膳时辰,就简单用了几块糕点。
少顷兰蕙捧着个檀木盘子过来,里面整齐地叠着数件裁剪得华美精致的衫裙,沈漪漪扫了一眼,不确定地问:“这是给我的?”
“自然,”兰蕙笑道:“姑娘如今是世子的房里人,也是咱们湛露榭第一位姑娘,衫裙钗环一应都得换上最好的,这也是世子爷的吩咐。”
沈漪漪想到她被人平白拿走的银子和首饰,暗暗地攥紧了拳头,不置可否。
兰蕙见她如此,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对春杏使了个眼色。
春杏退下后,兰蕙才坐下来拉着沈漪漪的手道:“依依,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还在和世子闹别扭?”
沈漪漪抿了抿唇。
闹别扭吗?好像也不是。
她一个奴婢,和主子闹什么别扭呢,她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有数儿的。
就在昨日之前,她还一直以为韩永是好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当着齐王的面说他们两人之间有私情。
若是齐王信了他的话,将自己真的赐给了他,他还会放她回家么?
她不知道,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洞悉这一切的魏玹。心中难受、愤怒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愧疚,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求韩永帮他,不该将此事告诉韩永。
她一向不喜欢把人想的太坏,韩永一开始,也许是真的想帮她吧,毕竟那个时候她一无所有,身边也没人愿意招惹麻烦帮助她。
韩永却分文不取地帮她打听表哥的去向,替她往苏州家中寄信,全是靠着他心善,可是被割掉舌头的下场,实在是太残忍了。
沈漪漪低声问:“韩永他……真的,被世子割了舌头吗?”
兰蕙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依依,这事错不在你,是韩永败坏你的名誉在先,你若想替韩永求情,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念头,这样的下场对他来说已是最好了,只怕你一开口求情,他的处境会更糟。”
沈漪漪沉默片刻,说道:“我明白。”
旁人的性命于魏玹来说仅为草芥,得罪了魏玹,甚至哪怕只是挡了他的路,他也不会念丝毫旧情,沈漪漪真的要庆幸,韩永被割了舌头,说明魏玹起码不会想再杀他。
“你能明白就好,”兰蕙遂放了心,柔声说:“我是怕你钻牛角尖,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和朱樱都是先皇后送来照顾世子的婢女,世子年幼丧母,身边无人照顾,先皇后怜惜世子,这才送来了我们。”
“世子十二岁就上了战场,我和朱樱就一直在湛露榭守着,一直到世子建功立业,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班师回朝。”
“世子以前不近女色,你是他第一个亲近的姑娘,也是他心里最特别的姑娘,若是你能伺候好世子,就算以后世子娶了世子妃,也不会撼动你的地位分毫,依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魏玹在西州深孚众望,他爱护军民,打退突厥骑兵,守卫大周边疆的美名连身居闺中的沈漪漪也时常有所耳闻,那时表哥还对他赞誉有加,夸他是爱民如子的儒将,从这一方面来说,魏玹的确当之无愧。
这也给她初见魏玹时造成了一种错觉,成功被对方美好优雅的皮相所迷惑。
但兰蕙说的这一番话里,有些漪漪却不是特别赞同。
譬如她是魏玹第一个亲近的姑娘,还是最特别的,她才不信,谁又知道魏玹是不是以前章台走马,是那勾栏院的常客,只是回了长安才装出这么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来欺骗世人。
而且她并不想一直伺候魏玹,虽然撕破脸之后她一直畏惧、厌恶魏玹对她的强迫和威胁,但魏玹救了她数次也是不争的事实,没有魏玹,她早便沦为了魏琏的玩.物,甚至可能现在就没了性命。
她心里自然是感激的,愿意为奴为婢报答魏玹的恩情,却从未有过给他做侍妾以身相许作为回报的念头。
妾通买卖,妾的地位卑微,以后她生下的孩子也要被正房压一头,有母亲的前车之鉴,她绝不想再重蹈母亲的覆辙。
更何况这种感激现在已经变了味道,既然魏玹一开始救她是想要她的身子,而她的清白之身也已给了他,那么再做些矫情无意义的事也是徒劳无获,倒不如顺从着他,还了这恩情。
不做妾、姨娘,做通房侍婢就挺好,以后魏玹娶了世子妃,她再讨个恩典,想必回家是不成问题。
这么一想,把这种事情当成回报恩情的一种手段,沈漪漪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不过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兰蕙来劝说她本是一番好意,她心中颇暖还被人记挂,想来想去自己也没什么余钱可送的,魏玹私自拿走她存下的银钱,那他给的那些钗环她就不客气心安理得地拿来送人了。
沈漪漪把匣子打开,里面满是珠宝首饰,让兰蕙从里面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反正她也戴不过来。
兰蕙望进眼前这双清澈美丽的双眸,不知为何心中滋味莫名,轻声婉拒道:“不必了,既然是世子给的,姑娘就留着自个儿戴吧。”
最后又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世子晌午习惯在前院外书房休息,晚上约莫戌时来后院。”
现在房里有了伺候的人,按照魏玹这几日的习惯,不出意外他会来东厢。
以前在沁芳苑的时候沈漪漪就知道魏玹的喜好,比如喜欢吃草鱼制成的鱼脍,还要放在金盘里呈着才行,再比如喜欢饮葡萄酒,石冻春,酒量颇好。
思来想去,于是她便在湛露榭的小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勉强算是做了一桌子菜,四菜一汤。
菜有蒸笋、烧茄子、清凉嚯碎,并一道草鱼脍,汤是乳酿虾,配上一盏葡萄酒。
就是天儿太热,在膳房热得她出了一身汗,出来后她先回厢房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春杏就等不及了把她拉到镜台前要给她梳妆。
“姑娘你快些,世子快回来了!”
春杏埋怨沈漪漪不把世子当回事,拉开匣子从里头拿出口脂、胭脂、香露、香粉……一堆漂亮的小瓷瓶。
沈漪漪扯了扯嘴角,什么时候,她也有这么多脂粉了?
*
魏玹看着满桌子的菜,举起象牙著。
忽而门口的软帘被风吹动,素手微抬,身着白玉兰色折枝兰花襦裙的女孩儿捧着一只莲瓣纹折腰高足杯挑帘而入。
女孩儿缓缓抬眸,屋内晕黄的灯烛跳跃着落在她莹白细腻的面庞上,红唇如火,云鬟翠鬓,一双秋水盈盈的杏眸中流动着潋滟娇美的光辉,像今晚的月色一样,明亮,澄澈,纯洁,妩媚,在她身上奇异的糅合。
她怯怯地望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又带着几分明显畏惧地垂下了眼眸,“世子。”
魏玹慢慢放下手中象牙著,“过来。”
沈漪漪顺从地走到他身旁,坐下,给他斟满面前玉盏。
“都是你做的?”魏玹挑起她的下巴。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和平时一样的平静从容,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的浓重和暧.昧,他幽黑晦暗的凤眸深处中仿佛藏了一团炽热的火焰,炽热的火舌几乎要将她烧尽淹没。
沈漪漪被他赤.裸裸的眼神盯得有些脸热,垂眸点了点头。
魏玹端起那盏葡萄酒,自己没饮,却捏着小奴婢红红的小嘴儿给她灌了下去。
沈漪漪还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一时呛在喉中,不住地咳嗽,咳得雪腮晕红,几欲扑倒在地上。
心中暗暗唾骂他又不做个人,知道魏玹喜净,一定不喜欢看她晕妆狼狈的模样,便赶紧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和衣襟,坐直了对魏玹挤出一个笑,柔声道:“世子尝一尝,奴婢做的菜。”
魏玹平日用的饭菜和茶酒皆为金银盏装呈,若是有人想在饭菜之中做手脚想必要费上一番心思。
这些时日一直跟着沈漪漪的暗卫也没发现这女子有何异动,每日便在东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绣花看书发呆。
或许她真正的主人尚未寻到机会来对付他。
沈漪漪总觉得魏玹今晚看她的眼神很古怪,先前她觉得耳热,现下却觉浑身阴风嗖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了片刻,她心口儿砰砰乱跳着躲避开了魏玹的视线。
虽然心中畏惧,但因饮了酒的缘故双颊还是忍不住升腾起一抹嫣红火热。
魏玹用了一口她做的鱼脍,长眉微蹙。
勉强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她做的乳酿虾。
奶白色的汤汁中剥好的虾仁一个个整齐地围着银盏成一圈,中间撒着香菇和冬笋片,咸鲜的香气扑鼻而来,可是这味道……
沈漪漪见他不动,便好奇地问:“世子,味道如何?”
“你说呢?”
魏玹擦着嘴,淡淡瞥她一眼。
沈漪漪抿抿唇,这意思是难吃么?
她做完之后明明尝了,味道说不上是珍馐滋味,但绝对不难吃啊。
一定是魏玹吃惯了美味,才瞧不上她的手艺罢了。
沈漪漪埋头给魏玹又夹了一块葱醋鸡,幸好她早有准备,这鸡是厨娘做的,他应该不会嫌弃了吧?
她抬起红彤彤的小脸来,杏眸似水含春,动作过急脑袋就有些晕乎乎的。放下手中的象牙著,赶紧摇摇脑袋,眼前的魏玹就成了三个人影。
她摇摇欲坠,不知道身子便轻飘飘掉进了哪个影子的怀里。
“世子。”她红唇微张,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