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158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秦缨摇头,“懂大周风俗,并不代表她喜欢留在此地,但为了南诏,她似乎也别无选择。”

李芳蕤仿佛明白秦缨在感叹什么,“这便是公主之尊的代价,你也不必多想,我看她乐在其中呢,做了二殿下侧妃,往后也是荣华一生啊。”

未央池建在宫城西苑之外,二人沿着雪道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便近了御苑门口,这是秦缨第一次从内宫去未央池,老远的,便见门口守卫森严。

李芳蕤也瞧见门口执坚披锐的御林军,轻声道:“看到了吗,与其说专门为南诏使者造了一座园林,供他们消遣,还不如说造了一座牢笼,这未央池两道外门,由郑钦和崔慕之派了人看守,内宫这道门,也由御林军死守,园林内也有金吾卫和御林军巡视,南诏人来了京城十多天了,据说连一只鸟儿都没飞出去过。”

秦缨想到片刻前崔慕之所言,只觉恍然,难怪他道时时刻刻护卫人家周全。

二人在近前的凉亭中等了片刻,便见阿依月与萧湄、郑嫣二人领头行来,在二人身后,跟着两个内监与三位内府匠人,正是帮阿依月造雪像的。

走到跟前,内监先对着秦缨行了礼,阿依月道:“大周皇宫果然一应不缺,只是阿赞曼神像精致复杂,也不知匠人们能否雕好。”

内监恭敬道:“公主尽管放心,这三位匠人都是泥塑与玉雕的好手,这冰雪雕像也绝不在话下。”

阿依月哼道:“先去千华堂吧。”

出了内宫便入了未央池御苑之内,阿依月一行住在此,自是熟悉路径,一行人绕过两处亭台,又沿着霜雪皑皑的未央湖边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放置阿赞曼神像的千华堂所在,千华堂乃一座八角圆顶楼阁,本是一处赏景所在,如今成了阿赞曼神堂。

守卫在此的宫人开了大门,门一开,那座朱红色的神像正伫立在昏暗的阴影里,穿堂冷风之中,朱红与黑纹交织,诡异绮丽,更透着几分阴森之感。

神像前设了蒲团,阿依月先上前跪拜一番才令匠人观摩,“就是这尊神像,你们看仔细了,若是塑错了,我可要让太后评理,除了这神像,便惯常如你们大周那般,雪狮雪马各来一套,就摆在前面临着未央湖的水榭前。”

内监也叮嘱几位匠人不可出错,匠人们沉沉应是,又拿出随身带着的纸笔刻尺,打算当场作画稿,而这片刻功夫,千华堂外忽然来了一行人,领头的赫然是南诏那位三殿下蒙礼,一见有人在画阿赞曼神像,他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阿依月道:“三哥,是我要让大周的匠人,雕刻一尊雪塑的阿赞曼神像。”

蒙礼视线扫过众人,皱眉道:“神像是拿来供奉的,你令他们雕刻雪像,待天气转暖,神像便会随烈日消融,岂非是对阿赞曼不敬?”

顿了顿,他又道:“何况,又岂是谁都能为阿赞曼塑像的?”

蒙礼语气直冲,李芳蕤忍不住道:“三殿下,这是我们大周皇室御用的匠人,技法绝伦,你不必担心他们刻的不好。”

蒙礼似笑非笑,“在南诏,只有供奉阿赞曼多年的巫师能为阿赞曼塑金身,寻常人对阿赞曼不敬,可是要受到诅咒的,我知道大周百家技艺精湛,可再技艺精湛的匠人,也没资格塑南诏的神像——”

阿依月顿时自责起来,“三哥所言有理,我竟是忘了,便是雪塑,也是对阿赞曼大不敬之行。”她转身摆手,“你们别画了,只去外面看看,如何造雪狮雪马便好。”

说着她又跪在地上,口中喃喃有声。

内监和匠人们一脸无奈,但既有此言,也只好纷纷告退,萧湄蹙眉道:“是阿月自己说的要塑像,可非我们心有不敬。”

蒙礼牵唇,话里有话道:“我知道,你们在这园内守卫颇多,也是存着护我们安危之心。”

秦缨站在门口,目光越过蒙礼几个看向远处,果然看到一行御林军护卫也跟了来,她不由道:“三殿下身份尊贵,大周自然要以贵客之礼待之,若你们在大周园林内出了差错,我们又如何向南诏王交代?”

蒙礼这时看向秦缨,又目光放肆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云阳县主。”

秦缨归来那夜,便与蒙礼打过照面,彼时蒙礼看她的眼神,就仿佛早就知道她一般,今日他依旧如此,直令秦缨心底称奇,“是我,三殿下有何指教?”

蒙礼微微一笑,“指教不敢当,只是刚入京城,便听闻云阳县主是大周最聪明的女子,很令人好奇,后来见着县主,这才发觉,县主不仅聪慧,姿容更是貌美……只不过,我又听说,县主一早就有了意中人,却求爱不得……”

秦缨一阵头皮发麻,李芳蕤更道:“三殿下自重,云阳之事与你有何干系?你一介男子,空口白舌污女子名声,这便是你们南诏男人的气度?”

蒙礼看看李芳蕤,再看看秦缨,反倒笑了,“在南诏,男女之间若生情爱,都是直诉衷肠,我本意是赞赏云阳县主心性不俗,未想,倒是我唐突了,都是我的不是。”

蒙礼言辞间锋芒毕露,本叫人心生不喜,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竟先赔礼起来,李芳蕤吃软不吃硬,一时语塞。

秦缨辨不清蒙礼之意,却觉此人油滑,只想敬而远之,“大周重礼,与南诏自是不同,既然这神像不可雪塑,那我们也不在此逗留,免得对你们的神明不敬。”

秦缨抬步而出,阿依月见状,也一同出了千华堂,她又对蒙礼道:“三哥,太后娘娘让我们自办赏雪宴,还说要请京城世家子弟与朝中的寒门新贵们,到时候,你可拿出那些诗赋,让大周学问最好的文士们替你解答。”

蒙礼兴致寥寥,“文士有何趣味,你应该让文士去见施罗,我倒是想看看大周的武将们,是不是像传闻中那般厉害——”

阿依月也眼瞳一亮,看向萧湄道:“朝华郡主可知哪些武将最有盛名吗?”

萧湄哪知道这些,目光一转望向李芳蕤,“你哥哥在神策军中当值,让他找几个年轻有为的军将如何?”

话音刚落,蒙礼轻嗤道:“神策军有何用?神策军护卫京师,多少年连血都未见过,要见,自然便是见那些真正上过战场的人——”

提起兵将,李芳蕤自不甘示弱,“镇西军与北府军都有年末述职入京的军将,让我哥哥去问问便是。”

蒙礼笑起来,“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萧湄哪想到世家小辈间的宴饮,竟还扯到了文臣武将上,一时只觉头大如斗,待离了千华堂,便道:“若如此安排,那我还要找太后娘娘禀告才好。”

阿依月不置可否,“那也好,你自去禀告,让云阳县主留下来。”

萧湄与秦缨本就不睦,一听此言,只觉是将难伺候的烫手山芋甩给了她,立刻带着郑嫣返回内宫。

她们离去,阿依月又看向蒙礼,“三哥要与我们一起塑雪狮吗?”

蒙礼看了三人一眼,实在提不起兴致,摇头便走。

阿依月看着蒙礼的背影,等他走远了,便立刻睁大眼睛望着秦缨,“你带我出去!”

秦缨一愕,“什么?”

阿依月语速极快道:“今日雪停了,你带我去大周坊间看看,听说你们的东西市,有这世上最繁华的长街和最热闹的酒肆,我想去看看,你带我去可好?”

秦缨蹙眉,“公主身份尊贵,出行自有随扈,怎能是我陪您出去?”

阿依月看向远处的御林军,“你说他们吗?他们不是护卫,是监视,若他们作陪,我也不会快活,你是县主,你说话他们定愿意听的,你带我出去,就说是我去你府上做客,可好?”

秦缨大开眼界,看向李芳蕤,李芳蕤也觉匪夷所思,二人面面相觑一瞬,秦缨无奈道:“公主千金之躯,我实在没有理由帮你扯谎,并且,我便是愿意帮你,他们也不会听我的话,我虽有县主之身,却管不了两国邦交之事。”

阿依月眉头骤紧,歪头想了想,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御林军,又对着当首之人道:“把你们首领叫来,不是说我们若要出门,便要你们首领随行吗?”

御林武卫毫无迟疑,“请您稍后,在下这便去禀告。”

阿依月满意了几分,转头道:“就算必须有他们跟从,你们也陪我去好吗?他们只拿我当异族人,是不会真心与我说话的——”

阿依月眼神诚挚,这“真心”二字,更让秦缨与李芳蕤心头一软,秦缨犹豫道:“天气太冷,何况,您将来或许有很多时间去看外头的景致。”

此刻留在阿依月身边的,只有两个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女婢,阿依月面上天真褪去,眉眼间露出了几分哀伤来,“是,但我想先让自己喜欢上京城,再无怨无悔地留在这里,我还想看看,那些诗文辞赋里的繁华是否为真,又凭何引得人乐不思蜀。”

李芳蕤听得动了恻隐之心,秦缨也道:“罢了,只要能说个妥当,我们便陪你在城中转转。”

阿依月不觉意外,眉眼亦立刻明媚起来,“我就知道,那夜的宫婢那般恨你,你都能帮她,那你也一定不会叫我失望!”

李芳蕤狐疑看向秦缨,秦缨轻声道:“卢月凝。”

李芳蕤当即恍然,又看向那御林军武卫离开的方向,淡声道:“也不知他们的上司是谁,寻常将领,也做不了让你出去的主——”

天穹虽是放晴,站在雪地里还是冻人,阿依月满心期待,伸长了脖子朝远处张望,仅半炷香的功夫不到,她忽然道:“来了!”

秦缨和李芳蕤侧眸看去,下一刻,李芳蕤先皱了眉头,她担忧地看向秦缨,“缨缨,是崔大人……”

跟着武卫同来的,正是崔慕之,他朝服外披了一件雪色狐裘斗篷,颇有玉树临风之清贵,远远看到秦缨和李芳蕤,他也不意外,显然已得了消息。

见阿依月满心雀跃,秦缨轻声道:“公主,若是这位大人,今日只怕不会顺利出门,他多半要禀告陛下,我们陪您同去也不一定能成行。”

阿依月面露不解之色,“你可是县主,他能如此难为你吗?”

秦缨苦笑,“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阿依月蹙起眉头,见崔慕之走近,迎上两步道:“这位大人,我今日想出去游玩一番,由云阳县主和这位李姑娘作陪,云阳县主身份尊贵,李姑娘又武艺高强,我们都有婢女和护卫,你能让我自己和她们出去吗?”

阿依月语调殷切,可话音落定,便见崔慕之面无表情道:“公主恕罪,如此对公主安危不利,在下不敢应允,让县主和李姑娘作陪,也于理不合。”

阿依月一听失望极了,心道秦缨果然不曾说错,这边厢,秦缨亦毫无意外,崔慕之本就是滴水不漏的处事作风,任何有损他侯府权力与威严之事,他都不会冒险。

“不过——”

阿依月正待气恼,崔慕之却又开了口,他道:“若是让我们跟随,再由云阳县主和李姑娘作陪,便无人阻拦公主——”

秦缨一讶,阿依月也有些意外,她不甚确定道:“你们跟着保护我,云阳县主和李姑娘便能陪我去,并且现在就能出去?”

崔慕之点头应是,阿依月顿觉欢喜,她转身道:“他允了!”

秦缨迷惑地看着崔慕之,李芳蕤也挑了挑眉头,这时,阿依月又对崔慕之道:“那你能少派些人手吗?我不想引人瞩目。”

崔慕之道:“我让其他人便服远远随行,不打扰公主游兴。”

阿依月这下是真的惊喜万分,又看向秦缨道:“他不似你说的那般不近人情嘛!你们等我,我要去换你们周人的衣裳——”

再明白阿依月性情直率,秦缨也没想到她竟然当着崔慕之的面道出此言,她欢喜雀跃地离去,只将秦缨尴尬地留在原地,秦缨看着崔慕之微深的目光,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公主周话学得不佳,‘不近人情’不能如此用。”

崔慕之见她如此找补,眼底反倒露出了两分笑意,他上前两步道:“你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轻而易举答应?”

秦缨点头,“毕竟公主的安危事关重大。”

崔慕之道:“的确事关重大,因此今日我会命人加倍护卫,不过你可放心,不会打扰你们。”

秦缨松了口气,“那便好。”

崔慕之看向秦缨,似乎在分辨她此刻心底所想,很快他道:“但我会与你们同行,免得若有事端,护之不及。”

秦缨眼皮一跳,唇角动了动,却硬是没说出话来,崔慕之将她神色收入眼底,仿佛此刻才确定她是真的不愿自己随行,他也禁不住一愣。

旁里李芳蕤轻咳一声道:“这个时辰,东西市尚不算热闹,先想想带她去何处吧。”

秦缨立刻转身道:“我知道有个好去处……”

等阿依月换好大周裙衫从东门而出时,便觉几人气氛有些古怪,但她游玩的兴致高昂,自也难顾及其他,几人先后上了马车,崔慕之御马在前引路,行至宫门前岔道之时,他鬼使神差的驰入了金吾卫衙门所在的长街。

他身份贵胄,本就打眼,身后的马车,一辆朱漆宝盖挂着宫灯,一辆挂着临川侯府的“秦”字灯笼,在这雪后人迹罕至的长街上,自是更招惹视线,刚行至金吾卫衙前,值守的武侯便瞪大了眼睛,待马车走远,两个武侯立刻窃窃私语起来,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消息传进了内衙。

谢星阑将目光从账簿上抬起来,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家的马车跟在崔慕之身后?”

第171章 晚归

“您没听错, 是临川侯府,就从咱们衙门前的大街上过去的!”

谢坚一脸的纳闷,“临川侯又不上朝, 这个点儿,总不至于是临川侯跟着崔慕之去做什么吧?公子, 要不查问查问?”

谢星阑剑眉微皱,“崔慕之负责未央池守卫,同去的还有何人?”

谢坚道:“当值的守卫说, 前后有二十多个便服随扈,不像是侯府的护卫, 说不定是御林军, 除了临川侯府的马车, 还有一辆宫里的马车, 里头是谁就不知道了。”

谢星阑一听还有别的马车,眉眼松了松,又看向账簿道, “既是如此,多半是有何差事,不必探问。”

谢坚欲言又止, 但见谢星阑面无波澜, 也不敢多言,他退至一旁道:“咱们查了几日, 虽查到了工部的账面有不平之处,可工部也没个说法, 反倒推到了兵部去, 兵部又说是北府军要的银子,按小人的猜测, 这几部之间必有猫腻。”

谢咏也在旁候着,他严谨道:“兵部有些军用器物,乃是工部出人力物力督造,从前便有许多牵扯不清的,如今许也是一样的。”

谢坚又道:“北府军和镇西军今年还多了许多募兵费用呢。”

谢咏面不改色道:“北府军与北狄交手数次,多有伤亡,镇西军则是因为西羌这几年动作频繁,他们想增兵有备无患——”

谢坚轻嗤一声,“都是借口罢了,动辄数十万银两,也不知最后落进了谁的口袋,陛下对他们几家掌兵的从来大方,北府军好歹打了大胜仗,镇西军这两年也没什么战事,北狄滋扰边境,但都只有百人之数,倘若——”

“你说御林军随扈多少人?”

谢坚话未说完,谢星阑忽然开了口,谢坚愣了一愣,“二、二十来人,公子怎么想起问此事?”

谢星阑手中账簿拿了许久,却还是停在那页上,此时道:“二十多个随扈,那马车里的必定不是寻常人,崔慕之如今管着未央池护卫,去未央池走一趟,看看是南诏的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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